红妆女将

　　阳春三月，陌上花开。

　　瑞阳县有清波湖，桃杏如烟，柳飞如浪，美不胜收。

　　正是一日天朗气清，清波湖畔游人如织。一乌髻斜挽，着鹅黄衣衫的清丽女子婷婷立于一丛迎春旁，人花相映，人比花娇。

　　往来游人莫不驻足，或明目张胆，或偷偷张望这窈窕女子。

　　其中一杏衫书生注目良久，踌躇多时，轻折一枝桃花，鼓足勇气，向那女子走去。

　　“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书生深深作揖，女子吃了一惊，两颊飞红，连忙举袖遮面，别开了头。

　　书生道：“小生段夜明，斗胆冒昧，请教姑娘芳名？”一边说，一边递上桃花。

　　瑞阳风俗，男子问名赠花，以向陌生女子表达倾慕。女子若也有意，收下鲜花告知姓名便可。

　　然而未等女子表态，忽然一阵马蹄声骤雨般由远及近。

　　青石路上，一匹黑色骏马旋风般疾驰而来，马背上红衣鲜艳，仿若一簇燃烧的火焰。

　　书生只觉颈间一凉，低头一看，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不知何时架在颈侧。

　　背后，一个声音冷冷道：“我家的姑娘也敢觊觎，小子，胆儿挺肥啊？”

　　段夜明懵然了一瞬，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是捅到马蜂窝了。

　　这清丽的黄衣姑娘显然是有主的，这个主一看就不好惹不说，自己还被抓了个现行。

　　但问题是，他冤枉啊！这么漂亮一姑娘孤身站在这，边上多少人垂涎三尺！他又不知道姑娘有主，不就想抢先一步吗，怎么就这么倒霉！

　　姑娘投来歉意的眼神，段夜明心头一震——不论名花是否有主，身为男人，怎能在心仪的姑娘面前怂了！

　　他挺直腰杆，平视前方，开口向身后的人道：“这位兄台，我们是否有些误会，我并无对这位姑娘有不轨之举，兄台何必一来就如此咄咄逼人？”

　　“嗯~？”

　　身后之人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架在脖子上的刀刃也纹丝未动。

　　黄衣姑娘此时也道：“是啊，将军，这位公子并没有对我无礼。”

　　将军？

　　段夜明倒是没想到，身后这人竟然是个将军。

　　瑞阳县地处边陲，的确有戍边军队驻扎在此，由威远大将军统领。又分三部，分别由平宣、镇宁、扬武三位将军统领。

　　不知身后这位是那三位中的哪一位？

　　颈侧的长刀终于挪开了，只听那位不知名的将军不满道：“羽素，你竟然向着这个登徒子！”

　　段夜明还没反应过来，肩上被人一扳，被迫转了个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毛色乌黑发亮的高头骏马，通体无一根杂毛，漆黑的毛色映着银光闪闪的马具，马鞍上，红衣银甲，墨发如瀑的女子，背后背着硬弓，单手提着长刀，正居高临下，轻蹙眉头，神色冰冷的打量他。

　　女子？！

　　段夜明一惊，随即想到，威远军第三部的扬武将军凌雁，正是一位女将军。

　　他所料不差，眼前女子正是扬武将军凌雁。其人鲜衣怒马，明眸善睐，单论眉目神采，比黄衣女子还要俏丽三分。只是冷若冰霜，容颜含煞，令人望之生畏，不敢亲近。

　　沐浴在她的视线中，段夜明不由打了个寒噤。

　　忽见凌雁挑了挑眉，红唇一勾，如冰消雪融、春花初绽，看得书生又是一呆。

　　长刀一抬，段夜明被刀背挑起下颌，被迫仰起脸。

　　凌雁笑道：“这登徒子倒真长得不错，也罢，陪本将游湖一天，你调戏我家副官的事就此一笔勾销。”

　　段夜明一愣，并未解过对方话里的意思，听见说自己调戏姑娘，下意识反驳道：“我没……”

　　不等他说完，凌雁手一伸，揪住他衣领。

　　段夜明只觉领上一紧，身子一轻，回过神来，竟是被提到马背上，坐在了凌雁身前。

　　身侧触到柔软，鼻端满是馨香，段夜明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被一个女子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搂在了怀里。

　　反应过来后，他瞬间满脸通红，陷在女子温软的怀抱里，不动也不是，挣扎也不是，紧张得连舌根都麻木了：“姑、姑娘……”

　　凌雁将缰绳一拉，黑马一个前仰，段夜明身子一晃，险些坠下马去，惊出一身冷汗，才起头的抗议也随之抛到九霄云外。

　　凌雁搂着他的腰，低声笑道：“怎么，不惯骑马？小心坐稳了，美人儿要是受了伤，本将可会心疼的。”

　　黑马打了个响鼻，凌雁纵马走到黄衣女子身边，身为副官的羽素眼睁睁看着自家将军疑似强抢民男的行径，清秀的面庞皱成一团，摇了摇头，无奈的爬上马背。

　　前方书生在怀，后方软语温存，凌雁畅快的心情溢于言表，长鞭高高扬起，凌空甩出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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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幕透出青光，天色将明，瑞阳县外威远军营，扬武部营寨，主帐前隐约响起交谈声。

　　羽素出帐看视，只见帐外把手的士兵，正向一个肤色微黑，神情威严的铠甲将领行礼。

　　与对方视线相对，羽素连忙挺直腰杆，行礼道：“参见大将军。”

　　威远大将军段夜沉点了点头，向羽素道：“凌雁呢？”

　　羽素答：“将军已经起身，大将军请。”

　　段夜沉走进屋内，就见红衣女子乌云披散，衣衫凌乱，半倚半坐着横在几案前，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公文，用嘴叼着毛笔在上面批示。

　　若非知道这里是扬武部将军营帐，真会误以为来到了什么销骨艳窟。

　　这幅景色，威远军的老人都早已看惯了。

　　段夜沉见怪不见，脚步都没停一下，只是为了维持礼貌，将视线错开了。

　　忽听凌雁一声轻笑：“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没事，多看几眼我不会怪你的。”

　　段夜沉无视凌雁的胡言乱语，在椅子上坐下，道：“你昨天在县里干嘛了？”

　　“昨天？”凌雁拿公文抵住下颌，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哦……就干了个俊俏小书生呗。怎么，有人跟大将军面前投诉了？”

　　段夜沉道：“那是我弟。”

　　“哈？”

　　凌雁茫然了一会儿，目光投向段夜沉。

　　帐内的烛光照在不苟言笑的威远大将军脸上，凌雁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些许昨天那位书生的痕迹。

　　“哦……”

　　她把自己从侧躺改成盘坐，望着不动声色的段夜沉，试探的喊道：“……哥？”

　　段夜沉终于绷不住了，额上跳起青筋，怒道：“谁是你哥！”

　　“呼~吓死我了！”凌雁拍着胸口，大大的舒了口气，“你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来要我对你弟负责的呢！别吓人嘛，老大！”

　　咔嚓一声，段夜沉没有控制好力道，生生将实木座椅的扶手掰掉一块。

　　凌雁见好就收，敛容正色道：“不是要负责就行，说吧，老大，这次怎么罚，背十个沙袋绕军营蛙跳五十圈？”

　　段夜沉还在整理情绪，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凌雁自以为会意，立刻吩咐羽素道：“快去准备十个沙袋。”说着，起身整衣，大步往外走。

　　段夜沉叫住她：“站住！回来！谁说罚你这个了？”

　　凌雁大惊：“卧槽，老大，那你想玩什么新花样吗嘛？”

　　段夜沉懒得跟凌雁继续这种没脸没皮的对话，不一会儿，段夜沉的手下副官陈访，带着五个人走了进来。

　　这五人其中四人皆穿黑衣，一看就是侍卫一流。举止训练有素，行动间无时无刻不在护卫着中间的青年。

　　青年肤色如玉，眉目如工笔细描，凌雁一见便是一愣，随即露出堪比色中饿鬼见到绝世美女的神色。

　　她行动如风，一瞬间就穿过了四人护卫，逼到青年公子眼前。

　　四名侍卫大惊失色，没有想到防御被这么轻而易举的冲破，拔刀出鞘已经迟了。

　　凌雁将错愕的青年咚在帐上：“小哥哥，姓甚名谁，可有婚配？有的话介意换一个吗，不换的话介意多一个吗？都不行的话介意春宵一度吗，度完就散绝不纠缠！”

　　“大胆！”

　　四名侍卫大声呵斥，朴刀架在凌雁颈侧腰侧。

　　短暂的愕然过后，青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俏丽面庞，哑然失笑。

　　他摆了摆手，向侍卫们道：“无事。”

　　他看向凌雁：“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扬武将军？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凌雁笑颜如花：“叫将军多生分……”

　　段夜沉扶额：“凌雁，这位是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慕容荻，乃宁贵妃所出，天子聪颖，自十二岁起便开始参与朝政。近些年瑞阳一带一直不大太平，早有消息称圣上有意派大人物前来监军，但是没想到竟会直接派来一位皇子。

　　听到对方的身份，凌雁的神色瞬间冷淡下来：“诶，皇子啊……”

　　放开慕容荻，她歪回几案上，一脸遗憾：“跟皇家扯上关系准没好事，算了算了，这个美人我不要了。”

　　段夜沉怒道：“凌雁！休要胡说八道！还不速速向九皇子请罪！”

　　慕容荻笑道：“无碍，段大将军无需动怒，我倒觉得凌将军为人很是有趣。且方才一瞬间就突破了我这四个侍卫的防卫，身手也是十分了得。此行有凌将军相助，定当十拿九稳。”

　　段夜沉叹息：“九皇子宽宏大量，末将感激不尽。”

　　凌雁一头雾水：“相助？什么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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