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为外人道

　　或许是因为昨晚释出的气场太过狠烈，蓝辰睡得极好，好到甚至比昔日在剑宗宿房里辗转难眠还来得舒适，虽然屋里的室温是有些偏低，但这并不妨碍什么，说不定还可以省下夏季的冷气费？蓝辰心想，如果照这样待下去，搞不好省下的钱凑一凑还可以买台新手机。
　　一想到终于可以摆脱智障型手机，蓝辰心情好了些，打起精神起身洗漱后，随意套了件衣服直接出门。
　　开学日在后天，但因为蓝辰是在大二下学期临时转去的，怎么说这种不是正规入学的学生还是得提前报到，顺便办理一些程序才行。
　　在跑过好几个处室后，蓝辰终于办理了最后一道手续，踏入系所办公室，他朝室内的秘书礼貌性地点头，然后把文件交了出去。
　　「二下转来的啊？真稀奇。」
　　「是的，家里有些事情，所以才那么慌忙。」
　　秘书没有多想，轻轻嗯了一声，平淡地抽出另一张白纸送到蓝辰的眼前。
　　「刚刚那张表要送到上头，再填的这张是留给系所用的。」
　　「好。」
　　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原子笔，蓝辰低头写了几个栏位，然后左右看了下，眯着眼确认自己是否有哪边写错。
　　「系秘，东西放这里可以吗？」
　　「行，放那边就可以了。」
　　蓝辰眯着眼时感觉身旁多出了一人，是一名活力四射的学生，他手靠着柜台边缘，笑着对秘书说：「系秘啊，你这是压榨劳工！怎么我的体力活越做越多呢？」
　　「年轻人多运动不会少块肉，而且有钱赚你又不吃亏。」
　　蓝辰抬起头在最后的底线上签了蓝辰二字，然后放到柜台上头。
　　「秘书小姐，我填完了。」
　　「嗯，这样就没问题了。辛苦你啦，开学后见。」
　　微微倾身致意，蓝辰转身想要走出办公室却看到那名学生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瞧，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
　　发觉自己失态，那名学生赶紧摇了摇头，见蓝辰对他点头打招呼后离开，连忙追了上去，最后跟在对方的屁股走。
　　「那个……你是P大转来的？」
　　蓝辰内心思考着P大有什么问题吗，表面上却还是笑笑着点头。
　　「我记得P大是峡区公立大学吧？」
　　「是的。」
　　蓝辰脑中疑惑，但是看对方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他得为自己这唐突的转学给个理由才行。
　　「家父摔断了腿，工作又不能临时请假，于是只好由我上去顶替了。」这是最近几日蓝辰想了几个理由里面最没有疑虑的了，而且某种程度来说他也没说谎，只不过断了腿的不是他爸而已，他又继续道：「峡区到庄区的距离虽然不远，但每天来回少说也要几小时……顾及课业又要工作，所以想说转学过来并在这里住下会比较好些。」
　　对方听得认真，不疑有他地点点头，见蓝辰说完立马收起了笑，摆出严肃的表情。
　　「你真是位孝顺的好儿子。」
　　不，一点也不……
　　蓝辰想到了临走前还冷冷地瞪视着自己的那位家父，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的学生平反。
　　「为了父亲宁愿自己辛苦也要转学过来帮忙，真的是位令人敬佩的人！」
　　蓝辰内心有点小崩溃，却只能微笑着说：「我想这是我应该做的。」
　　学生双眼发亮，用力地在蓝辰的背部拍了几下，他爽朗地笑了几声。
　　「我叫顾清峰，我敬重你，想跟你做朋友行吗？」
　　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说不行吗？
　　蓝辰无奈地微笑，然后说：「可以，我叫蓝辰，请多指教。」
　　没过多久顾清峰就又被秘书叫去干活了，蓝辰等到顾清峰热情地朝他挥手跑开后才转身搭楼梯下楼。
　　系所办公室在圣楼四楼，说是圣楼其实也不过是栋普通水泥盖起的建筑物，蓝辰路过了几栋大楼，上头挂着的楼名不外乎都是些带有西方宗教意涵的词汇，会这么取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这是间宗座大学吧，而且其主要信仰恰巧还是西方某驱魔大宗教之一，在这里设校恐怕也是为了招收新人才对。
　　不过，近期宗座学校招收的普通学生却往往比驱魔见习生或神职学徒还来得多很多，想来随着时代迁移，他们也不得不转型成为普通大学的一员。
　　由西方过来的驱魔宗教，在在地的各宗派眼里无疑是来抢生意的，但不得不说有了他们另一套的惩魔系统也让宗派们过往较难应对的鬼怪有了新的对应方式，算是互相学习所带来的良好影响吧。
　　穿梭过几个走廊后蓝辰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这里是理工学院的方建筑转角，本来就有些怀疑才来看看的，没想到还真挺有意思的。
　　蓝辰手指轻触了下，果然在空气中碰到了某种类似灵场的墙壁，再用力压下时便轻松地穿透过去了。
　　没有敌意也不会隔绝普通人类，单纯就只是一道用灵力构成的墙壁，就算是修道者路过不仔细感觉恐怕也不会发现，估计是某个宗派用来防护什么人顺便杜绝邪灵用的。
　　蓝辰手指拈揉了下灵粒子，抬头看了眼被灵场包裹的这间研究室，突然轻声笑了出来。
　　他记得剑宗有名弟子在凡人学校就读已超过十年，算上今年应该是第二十个年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竟然可以在学校待了十几年没被人瞧见古怪。掌门多次要他归山，却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拖，而且每次推拖的理由都还满正当的，不是刚好有妖作祟就是助阵破邪，但也因为如此才反而令人起疑。
　　虽然嘛，这确实是剑宗一直教悔弟子在外要为民除害、以身挡敌，为了除害延期归山多半是难免的，但只要不是白痴都看得出来人家就是宁愿在外面杀妖也不要回来咩。蓝辰当时看到捏着悔过书信、气得想把它撕烂的掌门，心里只有一个感想──惨。
　　能不惨吗？好不容易终于盼到一名大弟子毕业，却被对方以各种理由要求延毕，还婉转地写信过来表明自己没有能力担任剑宗高层的职务，信上是这么写啦，实际上谁不知道这封信的意思？言下之意，他就是不想回来接烂摊子而已。
　　剑宗弟子一直都有自知之明，掌门是不能惹的，当然，在剑宗里不能惹的人有很多，但那段时期剑宗弟子们深刻地领悟到这句话的真髓。
　　「什么人都可以惹，惹了顶多就断腿断手而已。惹了掌门，你等着变阴鬼吧！」
　　是的，这句话在剑宗派系里被记了又记、传了又传，在掌门收到悔过书信的前后一大段日子里，更可谓是传出了经典、咏上了颠峰，由这句话延伸出来的诗词有，被写成杂谈的也有。想当时剑宗的诗文绝学，连以文墨起家的卜宗都连连咋舌、赞叹不如。
　　那段时期剑宗周遭的环境简直就像是被鬼魔强占地似的，被一层极大的郁沉之气笼罩不说，还不时会从掌门屋舍里传出一阵鬼哭神号，不到一年的时间从剑宗领地逃出的弟子已有数十名，其中还陆陆续续搬离了多只灵妖仙兽。
　　再往后的几年其他宗派弟子终于是看不下去了，纷纷上书请求自家掌门去替剑宗弟子求个情，那之后附近的山水才渐渐恢复了原先灵山静地的清澈。
　　而据外界传闻，那几年入世的弟子能力都异常地厉害，听说厉害到连瘴气都不怕，吸了几口还笑着说出好怀念的话语，搞得旁人还以为对方才是该被净化的那位。
　　蓝辰收手离去，摸到灵墙之后他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师兄。每个宗派运转气场的方式都不同，灵力也是如此，用了什么方式修练都会由灵力透露出来，想伪装都不行；除非你可以完全阻隔灵力的泄漏不被旁人察觉。
　　那面墙就是剑宗派系的灵力术法，稍微回忆了下这位师兄的事迹，蓝辰不经意地露出笑容，对方待的学校正好是蓝辰转来的F大，看来他也不是那么孤立无援嘛。
　　只不过，暂时还不需要去找他，而且蓝辰记得对方应该是文学院的，照理说不可能会来物理系才对……或许对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蓝辰思考了下未来可能会需要对方帮助的情况，却发现其实很多事情不用师兄帮忙自己就能解决了，蓝辰想了想，既然双方都有些隐情不肯外言，那或许不见面还比较好些。
　　蓝辰拐弯钻出小巷，踏上学校大道后学生数量明显增了些，每个人背上手上都挂着大包小包的包袱，有的甚至还拉着行李箱快速走过，这些人应该是开学前提早过来整理宿舍的人，蓝辰闪过几个人群站在走道旁，中间的大条马路行过了好几台车辆。
　　马路对面是艺术学院，蓝辰翻了翻学生手册，里面的地图写得详细但不仔细走过的话还是会失了方向，而且有些偏僻小径是不会在地图上标注的。
　　就比如蓝辰目前站着的石洞前。
　　沿着音乐楼后方的小路前进，穿梭过一片扩开着红叶的树丛，尽头便是石洞。石洞里头放置着一尊佛家神像，神像下方布置了两条长桌，桌上一根根蜡烛的火光在空气中左右摇摆着。
　　明明是西方宗教学校，竟然会摆设这种东西……蓝辰深深地敬佩起这所学校的校长。
　　然而，这次过来并不是为了欣赏这里的景致，而是因为蓝辰感觉到这里的防护膜破了一个洞。
　　既然是宗教学校就一定会有神父或修女，有神父修女就一定会祈福祷告，F大的学院范围内四处都被这样圣福所充斥，在每年几次的弥撒仪式中更是建起层层隔绝外头邪魔的防护罩。
　　在这么巩固的防护下，竟然会有破洞？
　　其实像这样的学校防护措施不应该由蓝辰来担心的，只是原本他就把学校的防护罩当作是预防自己身分曝光的利器，现在却让他发现其实这防护罩并不是想像中那般牢靠，不免令他有些失望。
　　前来察看只是想要确定情况，他可不希望一个疏漏的小意外就把过去所有努力都白费掉了。
　　蓝辰抬起手，顿了顿，却在下一秒垂了下来。
　　「啊，没想到会有人……您好。」
　　一名年纪青涩的少年从红叶林处冒出，他手拳握着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一身黑色的神职衣袍一看就知道是神学院的神职学徒。
　　「你好。」
　　回以问候，蓝辰侧身让开，少年紧张地走了过去，最后在某个空地停下，那里正好是防护罩破裂最明显的位置。
　　「那个──」少年这时才想起了后方还有人，他怯怯地转头看向蓝辰，说：「您可能得先离开一阵子，这边等等要……啊，要施工！」
　　蓝辰内心觉得有些好笑，想来这名少年应该是不太会说谎，一说完脸蛋马上通红起来，眼神左右飘移，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我看这里没有什么地方有损，怎么突然要施工了？」蓝辰眨了眨眼睛，疑惑地说。
　　「这、这……是加装！」
　　蓝辰的眼神更是疑惑了。
　　「加装？」
　　「嗯，加装栅栏！」
　　「……」这理由还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双方同时沉默，少年脸已经红到可以滴出血来，而蓝辰则是憋笑憋得有点痛苦。
　　就在这时红叶林又传来了几声衣物摩擦的声音，蓝辰立刻转头望去，视线正好迎面撞上另一名神职人员的脸孔。
　　「杜伊，这位是？」
　　被唤为杜伊的神职学徒吓了一跳，一时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个人，说到底他也只和对方说了几句完全没有社交性的对话而已。
　　「不好意思，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蓝辰上前给那名神职人员一个礼貌性的问候，接着又说：「看来你们等会还要忙，我就先告辞了。」
　　蓝辰快速走过神职人员的身旁，一看就知道这位有点年纪的神父是有阶级的，待久了恐怕会被看出什么端倪。
　　果然，那名神父转身眯眼看了蓝辰的背影一会儿后，突然道：「等等。」
　　蓝辰踏出的一脚僵在原地，他闭上双眼深吸口气，然后拾起了再平常不过的微笑，转过身。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孩子，你身上有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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