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青霜

　　事情已经过去好久好久，陆青山的面容也已经模糊，她快要忘却了。年幼时候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已经越来越遥远，她有时候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想症。

　　她站在浴室里洗澡，身上拿洋碱抹了一身的泡沫，一戳就破一个，梦幻般的美丽，浮起来又沉下去。她长得这样高这样美了，镜子被水汽氤氲，模糊成一片，隐约能照出一个青春绰约的人影。建筑是欧式的，房间里的暖气不停地涌向浴室，洗脸台旁还烧着炭盆，通红通红的。

　　是因为热吗，还是因为房间里密不透风，所以脑子有些糊涂，她真的想不起帅大叔的容颜了。那时候还惊为天人，时间久了却淡忘了。

　　时间？时间！

　　时间真是最大的赢家，笑吟吟地置身事外，看着一切悲欢离合，生死离别。

　　她穿好衣服，拿手巾裹了头发，打开了窗，有一缕凉风吹来，清爽怡人，雾气很快地散了开去。她搬了一张躺椅，孤寂地躺在露台上晒太阳。躺椅上垫着厚厚的法兰绒的椅披，暖洋洋软乎乎的，她的整个身体都陷了进去。披着淋漓的湿发，她默默地发呆，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冰天雪地，白茫茫亮晶晶的一片，有一个男子从巷子口冲出来，抢夺了她的面包，她气愤莫名，叉着腰怒目而视，他体力不支，无助地倒在了她的脚下，她被玻璃渣子扎破了双手，将他藏进了灌木丛......

　　她被一辆车拖了进去，像一只恐惧至极的小鹿，惊惶失措，天旋地转。抬头一看，却是老头熟悉又爱怜的神情，久蓄的泪水“滴滴答答”流了下来，打在仿牛皮的坐垫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老头没有骂她，只对着她说：“我们回家。”

　　她哭得更凶，扑在老头的怀里，像一只劫后余生的小羊。

　　老头什么也没问，她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了。

　　从那天起，她被关了禁闭，家里又多出了三个娘姨，统共有八个了。原先请佣人的目的是为了保持整洁----老头有严重的洁癖；如今，只为看着她。其实一个都用不着，她已不会再跑出去，是不敢还是害怕？

　　不敢是因为害怕，害怕却是因为怀念。

　　因为她，因为脖子上的那块珍贵的鸡血石，对方多加打探，听说是鹰帮的人，根基在南平。赵县属于华州地带，鹰帮在这里舒展不了大翅，但刮阵风还是可以的。她的父母因此躲了起来，等到风声平息了才返回赵县。她再也不敢做危险的事了，一时冲动的抉择，一辈子只能经历一次。不知哪天会引火烧身，怕累及家人。

　　她从此收了性子，规规矩矩地跟着老头学艺，将他一身的本事都傍在了身上。

　　梦醒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有些头晕脑胀。既然记忆已经模糊不堪，不如索性忘却。

　　头很沉，很痛，她最后一次做了那个梦：

　　有一个男子从巷子口冲出来，抢夺了她的面包。

　　她气愤莫名，叉着腰怒目而视。

　　他体力不支，无助地倒在了她的脚下。

　　她被玻璃渣子扎破了双手，将他藏进了灌木丛。

　　他长得很帅，他的名字叫做陆青山......

　　一觉醒来，夕阳西斜，头发已经干了，楼下张妈扯着嗓子，是在喊她吃晚饭。她仿佛是没听见，站在露台上，举目远眺，双手不自觉地抚上脖子，那里空荡荡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一切，都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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