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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音
“我时常在夜晚的梦境里见到你,你穿着那件黄色的大T恤,T恤右下角你写着你男神的名字,左下角的名字是我在晚自习悄悄写上去的,那时候你在皱着眉头做物理试卷,不过呢,后来你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你随便从我笔袋里拿起一只黑色水笔,红着脸来扯我的衣服,我向你求饶,我说我妈妈知道会骂我的,你有点失落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妈妈骂不骂我,我当然知道你妈妈不会骂你,因为你妈妈喜欢我呀,你妈妈允许我每周去你家看一次煲仔饭,你妈妈还偷偷给我配了你家的钥匙,我去过你房间,还偷偷打开过你的日记本,哎呀,你就别问我怎么能知道你日记本的密码啦,我可是咱们年级的第一名呦,还有哦,我在日记本里发现了一个秘密,当然,这个秘密我想先替你保存着,我还不想告诉你,什么时候告诉你呢,那就等到你不再把那个秘密看的那么重要的时候吧。宋宋,市高门口的奶茶店换老板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你喜欢的那种抹茶奶钻。”
坐早晨七点零五的飞机,从静北回南桥。九点一刻,季铭拖着黑色的行李箱从机场走出来,迎着阳光,季铭眯着眼睛,伸手去挡。三月份的静北还沉睡在冬寒的被窝里,而南桥早就从短暂的寒日里苏醒过来。暖风撩动季铭黑色的发,拂过他微红的脸,此刻他还穿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脚陷在加绒的皮靴里,就像泡在沸腾的火锅汤里。他开始扯围在脖子上的围巾,顺便把外套脱了搭在行李箱上。
“嘿!那个站在大门口傻愣愣的大高个,请问你是从南极考察才回来吗!”还没等季铭寻到声音来源,一个娇小的身躯猛地跳到他的面前,他下意识的往后一躲,恰好撞到了推着行李箱从机场走出来的外国友人,季铭的脸更红了。
“夏夏,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小姨呢?”穿粉色短袖长衫,戴长檐帽的夏淮南麻利地抢过季铭手里的行李,“我小姨在新家帮我妈的忙,季叔叔派我来接你,他怕你迷路,”夏淮南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面,季铭抱着羽绒服和围巾,脚踩在火锅汤里,分分钟感觉自己要被晒化了。
“哥,你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穿那么厚,你是想被热死吗?真是傻透了,你自己瞧瞧这大马路上有谁穿的比你老人家还多啊,哎,你还别说,我今早出门的时候季叔叔还让我套上大衣呢,你绝对是他亲生的,”夏淮南站在马路牙子上,伸长手臂招了一辆出租,她回头朝季铭努努嘴,又踢了踢她脚边被拖得惨不忍睹的行李箱,“傻站着干嘛,过来搬行李呀,我告诉你哦,你可得快点,我作业还没写完呢,哎,我跟你讲哦,我那个新换的数学老师啊,真的都绝了,那作业留的呀,比我姐抽屉里的胶带纸还要多哎… …”季铭将行李箱抬进后备箱,坐进车里,顺手摇下了半扇窗。
人行道旁的玉兰花都开了,紫粉的,雪白的,背着单反相机的摄影爱好者蹲在树下想要留下这美好的时光,路过的行人掏出手机对着花树按下拍摄键。其实啊,这些花每年都会开,只是今年的花不再是去年开过的花了,就像南桥还是南桥,只是回家的季铭已经不是以前的季铭,以前的时光都在属于它的时代里定格,回不去也带不走。
季铭想起小的时候,大舅来家里做客,大舅个子高高的,有着和妈妈一模一样的大眼睛,他用强有力的胳膊把季铭抱在怀里,用细碎的胡渣挠季铭的脸,季铭不喜欢大舅这样做,但是他反抗的越厉害大舅看上去就越高兴,曾有一段时间,季铭一度认为来家里做客的人都是神经病,以看别人的笑话为乐趣,等季铭大了,他隐约觉得自己也可能成了别人童年记忆里的哥斯拉。
在季铭小学六年级时,大舅经常来家里玩,其实陪他玩只是借口,实质上大舅就是他爸给他找的家庭教师,来帮助不开窍的季铭打开思维空间,顺便也是最主要的,以此来提高季铭的数学成绩。季铭觉得数学差并不是后天不努力,而是上一辈的遗传,虽然自己的父亲是当地有点小名气的物理教师,但是他物理好并不代表他的数学就好,如果他数学很好,那他当初为什么大学选专业拼死也不选数学呢。季铭不喜欢大舅,他觉得他太严肃了,记得小时候去大舅家过暑假,大舅家有很多书,季铭喜欢看书,但是不喜欢在大舅家看,因为大舅要考试,如果碰到不认识的字,季铭也不敢问大舅,因为大舅肯定会本着脸逼他去查字典,并且要把字典上有关这个字的一切注解都要背下来,简直惨绝人寰。就是这个严厉的大舅,在那个与数学打架的下午,温柔地抚着季铭的头,告诉他,昨日踏过的河流就不再是今日的河流,过了的都是过了。那时候季铭不懂,直到母亲在那张充斥着消毒水的房间里睡去,他才明白,有些东西,过了就是过了,怎么能留得住?
“但我可以试着留下你。”
季铭闭上眼睛,夏淮南靠在季铭的肩膀上,她嘟着嘴说:“哥,这么远还让你回来,委屈你了,”季铭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夏夏别想那么多,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你只要安心学习就好,夏夏,现在功课怎么样?”夏淮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哎呀,你干嘛问我这个问题嘛,我妈和季叔叔天天说,他们俩一个教物理一个教数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物理呀,真的是差到没朋友,我烦的要命哦!”季铭扑哧笑了,他推了推鼓着脸的夏淮南,亲昵地搂住她的肩,“你哥我呀,也是这样过来的,不过你季叔叔不舍得打你,但是哦,我可是被打惨了呢。”
“那哥,你高考物理考多少分!”夏淮南瞬间恢复了光彩,憋着笑逼近季铭,“听说你数学也不咋滴呀?”
“喂!夏淮南小心我回家告你状哦!”季铭抬起胳膊佯装要打她的样子,夏淮南顺势抱住季铭的胳膊,将脸贴在他的肩,“哥,其实我超想你的,现在每天都学习学习的,我虽然住在小姨家,但是小姨忙工作,姨夫忙生意,我姐和你都跑那么远去读书,我也没人说说话,老师又临时调换,上次月考我考得奇差,老师竟然说我有心思,我真的要气炸,他是谁呀,懂个屁。”
“你呀,我听你妈说你经常翘晚自习是不是?”
“我只是想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每天都呆在那里,我想有点自己的时间。”
“可是现在最不能有的就是自己的时间。”
“我知道,”夏淮南说,“妈妈和老师都说,现在是关键时期,我最不能做的就是与学习无关的事,他们都说只要我好好考试,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可是我不相信,我从内心深处怀疑他们对我的承诺,哥,你说如果我踏踏实实学习,等我高考完真的能有我想要的自由吗?”
季铭牵住夏淮南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爸爸要和许阿姨结婚了。
在周三上午最后一节选修课,季铭收到季怀生发给他的结婚请帖,那时影视老师在放韩国导演金基德的电影《收件人不详》,他不爱看电影,却记住了男主死时的样子,他的腿立着,摆出胜利的手势。在请帖的结尾季怀生给季铭附了一封短信,信上说:仔仔,爸爸给你发这封请帖,想郑重邀请你来参加我与你许阿姨的婚礼,你是我的儿子,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挚友。你许阿姨的为人你很清楚,她对你和爸爸的好,我知道你也能感受到。仔仔,无论你在哪里,爸爸永远爱你,等你,陪着你,给你勇气。
爸爸已经好久没和他说过“爱”这个字了。季铭想起十八岁的生日,季怀生请了假回家,夏夏翘了晚自习带了蛋糕,许阿姨开车去学校接季铭放学,那个生日,季铭吃了长寿面,许了愿。十八岁的季铭有很多很多愿望,只是那一次,他的愿望是希望爸爸幸福。可是,明明自己的愿望已经实现,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就像原本属于他的幸福硬生生被外人夺走了一半。
下午放学季铭去找导员要了假条,订了飞南桥的机票。
原本开的好好的车子,偏偏被卡在了富民路刚要上坡的位置,夏淮南嘟囔着嘴,满脸的不开心。季铭看了看表,十一点三十五,正好赶上市高放学,从季铭的位置往外望,恰好能看到市高的正门。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高中生从校门里涌出来,季铭记得他上学的时候市高是整个南桥市唯一一所不要求学生穿校服上学的高中,但是,季铭毕业之后,市高的校长谢正苗被调到省教育局当了副局长,新来的校长是个有很高学问的老古板,市高从原先活泼明快迅速演变成了严谨朴素。学校对面有一家叫薄荷的奶茶店,季铭每天上晚课之前都会让薄荷的老板给他留一杯柠檬仙草茶,少糖多冰。
季铭突然想起来什么,他从后座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师傅,我可以去买个东西吗?反正现在一时半会车也走不了,”还没等司机回答,季铭开了车门就往市高的方向跑,夏淮南被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满头大汗的季铭呼哧呼哧喘着气又被人群推回了车里。
“你干啥去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这人那么多,还那么多车,你没看见交警都来了吗,你要是被伤着了,我回去怎么交差,真是被你气死了哦!多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还没等夏淮南抱怨完,一杯冒着冷气的树莓沙冰堵住了她的嘴,“给,你不是喜欢喝这个吗,以前你来市高玩总缠着你姐给你买。”
“可是薄荷的老板换人了,而且你们都毕业了,我来市高找谁哦,”她接过沙冰,小心地吸一口。
“唐诺不是又复读了吗,他还在市高哦,你怎么不来找他,以前你不是很爱缠着他嘛。”
“我知道啊,但是那个唐诺和我说他要闭关修炼,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许找他,而且这都是他第二次复读了,我也不想打扰他嘛,而且有一件事我超不理解,”夏淮南抱着沙冰若有所思,“当年你们高考完,唐诺不是市前十就是前二十,他偏偏不填志愿跑去复读,好,就当他有更远大的志向,可是去年高考他考了市前三,这会这哥们儿该走了吧,结果他又去复读,你说他图什么啊,我要是他妈都能气死,”季铭乐了,斜着眼睛打量着嘟着嘴的夏淮南,“你怎么不去问他跑来问我,我哪里知道唐诺脑子里的想法?”
“你少框我了,谁不知道你们两高中时关系最好,你不想说拉倒,反正我也不在乎,”夏淮南闪到一边,别过脸去不再理他。过了会儿,季铭还是扭捏地用手肘戳了戳夏淮南,把手里提着的淡绿色的抹茶奶钻塞到她的怀里,“超大杯双份珍珠,少冰多糖,给你姐的。”
“啊?”夏淮南惊讶地张大了嘴,“可是… …我姐没说要回来呀 … …”
哦,是这样啊。季铭缩回手,轻轻叹了口气,“嗯,不回来就不回来吧,那么远回来也不方便。”
车子穿过人流缓缓向前行驶,市高隔着窗玻璃立在季铭触不到的右手边,一转眼,就成了梦境里的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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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更文,有某些地方表达描写不合适,或有违常理,希望大家多多批评指正,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