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殇

　　青叶拿着柳枝的手颤了颤，低声道：“姻缘......”
　　黎清妃继续道：“我和将军府的陈翎、侯爷府的蒋拂去庙里玩的时候，他们就有向菩萨求姻缘，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放着你不问偏偏去问那泥土做的死物。你说是不是？”
　　青叶觉得这句话包含的东西太大，他一时竟然没有理清头绪，认真地看向黎清妃：“陈翎？蒋拂？你怎么和他们认识的？”
　　黎清妃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她“休病”期间经常乔装打扮出去喝酒，在烟花之地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结果四五次大醉后，彼此报上名号，才发现不是将军府小将军就是侯爷府小世子，更遑论六部尚书之子，那真是一逮一个准。黎清妃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们都是十分有钱有势的人，这势她觉得没什么用，这钱倒是让她很愉快。
　　黎清妃实话相告，青叶平静地听完，不置一词。
　　黎清妃以为青叶在生气，立马服软：“我以后绝对不私自出去喝酒了！”
　　青叶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很高兴你能结交到这么多朋友。”
　　不等黎清妃说话，青叶便将柳枝的一端绕在黎清妃的左手腕上，然后将另一端绕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嘱咐黎清妃道：“不要说话，闭上眼睛。”
　　黎清妃依言而行，青叶亦闭上眼睛，默念卦辞。
　　青叶的意识来到一处迷雾里，周围暗影来来去去，他亦十分惊讶。以往也有为人卜卦，进入所卜之人的命途里一切都是明朗的，所卜之人的一生会在他眼前演绎，而黎清妃的命途竟然如此模糊不清，难道她非人族。
　　青叶来不及想更多，就看见刀光剑影在自己周围越来越明晰，哀鸿遍野，六界混战，死亡，绝望，疯狂，嗜血......他在厮杀中看见一个红衣烈烈的女子，手持擎天戟，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他看不清烟雾中她的脸。
　　画面一转，是黑焦的土地上一连串血印，他顺着血印看过去，看见一女子浑身血污匍匐在地，向自己伸出一只手，残破的红裳袖下露出白玉般的手臂，极力伸张的纤细而羸弱的手指如秋风中的落叶颤颤巍巍，仿佛在祈求，无望的感觉蔓延至青叶心底，他奋力跑过去搀扶起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抬头，他从没有见过这样一张绝色倾天下的脸，只是那双清清澈澈眼就算在这阴冷的死亡之地也蕴含无尽的光明与温暖，让他一瞬间仿佛看见了黎清妃。
　　青叶出神之际，红衣女子平静的眼眸升起无尽的悲凉，她兀然将手抵在青叶的心口，戚然大叫：“玉如意！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你是没有心的吗！”
　　红衣女子痛苦的皱眉，眼泪如决堤之洪倾泻而下，她将手穿进青叶心口，青叶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掏走，没有疼痛，只是寂寞，是仿佛积累了成千上万年的寂寞。他觉得很累，抱着怀中哀痛欲绝的红衣女子，他突然想就这样一直陪着她。
　　“青叶！青叶！青叶！......”
　　黎清妃见青叶一直没有动静，睁开眼睛，看见青叶的嘴角竟然源源不绝的躺下血流，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神情，只是平静，有一种归宿感在他的眉眼间。
　　黎清妃摇着他的身子：“青叶！青叶！青叶！......”
　　青叶耳边有低低的啜泣声，他努力地睁开眼，窗外的日光明晃晃的映在他眼皮上，仿佛针刺一样。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睁开一丝眼缝，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女子双肩微颤，绞着雪白的娟子哭得伤心。
　　青叶向她伸出手。
　　正心疼得无以复加的栀子察觉到青叶苏醒，欣喜地握住青叶的手：“青叶哥哥！你醒了！”
　　青叶看清栀子的面容，心里有说不出是什么的情绪，他虚弱道：“是你呀，栀子。”
　　栀子一脸担忧，紧紧握着青叶凉凉的手：“青叶哥哥，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栀子一步都不敢离开，栀子终于守到你醒了。”
　　青叶嘴角微抿，安慰道：“没事儿，你去休息休息吧。华菱呢？”
　　守在外间的华菱听见公子叫自己，连忙打帘进来，“公子，你醒了。”
　　青叶半坐起来，道：“华菱，伺候公主去休息。”
　　栀子有些不情愿，但觉得难道青叶哥哥这么关心自己，便不欲拂他意，依言下去了。
　　华菱端着药回来的时候，见公子披着外衣站在书案前，她关切道：“公子身子未大好，还是躺下休息吧，要不然妃姐姐又要......”
　　青叶抬头：“清妃又要怎样？”
　　华菱想起黎清妃的话，便掩饰过去：“嗯......妃姐姐会担心的。”
　　青叶笑了笑：“她心思单纯，想不到这么多的，她现在去哪儿了？”
　　华菱勉强笑了笑，道：“妃姐姐她......她和侯爷府世子爷去游玩了......”
　　青叶喝了药，皱了皱眉头：“这药怎么这么苦？”
　　华菱几乎要落泪，急忙转身去关窗户：“公子，风大，华菱把窗子关上吧。”再转身时，华菱已恢复神情。
　　她立在案头为公子研墨，不是公子平日里常用的黑墨，而是产于赤焰山的赤焰墨，此墨如其名，色彩艳烈，似火如焰，深红似血。
　　画轴上有一红衣飞扬的绝色女子，只是没有画上双眼，华菱惊叹：“好具风华的女子！公子是倾心哪家姑娘了吗？”
　　青叶停笔看向华菱：“华菱，你认为她似凡人吗？”
　　华菱见公子面色恢复如常，安心下来，也有了玩笑之心：“哎呀，公子这心可真大，难道要娶天上的仙子当我们夫人吗？那我们这些下人可得好好伺候着了！”
　　青叶不禁笑道：“华菱，你跟着你妃姐姐什么都没学到，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华菱也不禁笑起来：“公子，自从妃姐姐入府后，你都变得更爱笑了。”
　　青叶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外套，不经意道：“是吗？”
　　画上女子的眼睛青叶迟迟没有落笔。他无比清楚那双眼睛，可他不能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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