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羊

作者:神原亚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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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新月。一个人影从繁华的街道迅速闪身拐进楼间窄小的甬道,颇为灵活地在其中穿绕奔逃。就算有什么人在楼顶吹风的话,也不一定会看到这个几乎要隐没在黑暗中的修长身影。
      “那可是个桑兰德人,不要伤得太重了,起码留他半条命。”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叉腿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蓄着的大胡子并没有仔细修剪过,杂草一般盖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房间中央缀满水晶的枝形吊灯照在他胸前坠着的教会银章上, “交给王室研究桑兰德血阶也能捞一笔。”
      “半条可太多了。”在他不远处的沙发上也坐着一个人。是一个男人,轮廓有着东方人特有的柔和线条,修长的脖颈间带着玫红色的项圈,受到桑兰德血统的影响而显得肤色有些苍白。他声音比一般男子来得尖细一些,拖着媚长的语尾,“像他这种渎神的人,杀几次都不为过的。对吧,艾?”说着微微仰头看向身旁的人。
      被称作“艾”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青年,看上去与他的奴仆年龄相仿,一头金发向后梳去,倒也把稍显青涩的脸庞衬得刚硬了几分。“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可是桑兰德人里难得不受庇护的那一批。”说话间他揽过身边人的腰,舌尖在他唇上舔过,“我们钟舫什么时候这么识大体了,嗯?”
      “讨厌。”钟舫一双凤眼比女子还要媚上许多,伸手在艾兰特胸前推了一下。
      金发青年呵呵地笑着,按住钟舫的手握在手心里。这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即使一句话不说也能在房间里遍生出旖旎的气息,这让坐在旁边的络腮胡大汉老脸一红,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斯莱福特先生好像有话要说?”钟舫回头。
      “先别管。”艾兰特立马把钟舫的脸扳回来。
      钟舫灰色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艾兰特,心里对于这只小豹子想干什么再清楚不过了。他偷偷地把手伸到背后,示意斯莱福特和他的侍从先出去。
      斯莱福特也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离开了房间。铁门关上的时候,钟舫已经被按在了柔软的黑皮沙发上。
      屋外奔逃的杨似非眼下却是性命攸关。苏西法尔的剑术果然不容小觑,几小时的奔逃他数次被剑气擦中,明明相距数十米远却依然能斩开他的皮肉,隐约露出铭刻着罪文的黑色罪骨。他很清楚自己此次所为彻底激怒了整个苏西法尔的替罪者组织,也明白这些罪骨累累的人背后必有仰仗的大家族势力。但是赏金诱人,他只要逃出这座边境城市,就能在桑兰德的某座城市里改头换貌拿到那笔钱,然后过上每天喝喝小酒泡泡小妞的神仙日子。
      杨似非匆忙地拐进另一条小巷,挑了几处血流不止的重伤伤口简单地用绷带包扎。这些伤口都是与剑士正面交锋的结果,剑刃带着神灵的威严狠狠地斩进皮肉,能够对他这种逆神而行的替罪者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奔逃途中从商店里掠来的绷带早就沾满了汗水和灰尘,这样包扎必然会造成伤口的进一步感染。但是他别无选择,难以愈合的伤口带来的持续失血让他在剧烈的运动中几近休克,日后就算刮骨剜肉也比在这里丢掉性命要强。
      “站住!戴罪之人难道还想善终吗!”小巷尽头传来一声暴喝,在逼仄的空间中盘旋着, “自脱罪骨,还能饶你不死!”
      杨似非被这暴喝吓了一跳,用力过度纱布直接勒紧伤口里,疼得他龇牙咧嘴。又是一个麻烦的组织找上门来了。如果说替罪者组织被称为“牧场”,那教会的家伙就是整天想着吃羊的恶狼。他们以卫道者自居,口口声声要保护上神开创罪骨之则的初衷,坚决铲除破坏这条规则的替罪者。杨似非把纱布打了个结,看到前方亮起光芒的小巷尽头人影幢幢,干脆就地贴住墙角站稳,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自己额头上,在心底念了一句“无光”。黑色的笼自他手指和额头的接触点开始展开,数秒内就让他隐身于黑暗之中——前几年他曾经试图在桑兰德寻找自己可能存在的家人,虽然无果而终但是也学了几招桑兰德咒术,在苏西法尔简直屡试不爽。贴着墙角的时候杨似非暗自腹诽,谁要他们给留性命啊,自己这一身罪骨要是尽数脱去早就该死透了。
      “咻。”头顶某处响起轻微的声响。还没等杨似非有所反应,一颗子弹就没入了他的肩头,痛得他浑身一震。居然被发现了,杨似非有点惊讶。难道说苏西法尔的教会里还有桑兰德籍的卫道士?颜色比常人要浅上些许的血液自肩头顺着胳膊流到地上,在空气中变成刺眼的猩红。
      “还真是个桑兰德人。”头顶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说在你们桑兰德,颜色越浅血阶越高?你这算得上中等吗?”
      当然能算,这可是三阶血——不过杨似非并没有出声。失血的同时他的体温也在不断流失,一动身眼前便一阵阵发黑。他依旧站在原来的墙角,规划着怎么继续跑才能用最少的体力实现最大程度活命的可能。
      “那么乖的话就打断双腿带回去好了。”居高临下的声音带着玩味,一时间鸡皮疙瘩悚然而起。下一秒,四面八方均有破空之声传来,一支支利箭斜斜射下来,直指杨似非的膝骨。
      不逃不行了。杨似非纵身跳起躲过箭雨,踩着墙壁的砖缝蓄力蹬跳,就近翻入了某家的窗户。然而银头的箭簇仿佛长了眼睛,有数只跟随他破窗而入,在满地的玻璃碎渣中深深没入了右腿膝盖。这是卫道者的箭矢,银质的箭头每一支都锋利得能划开巨浪,上面淬着被神明祝福过的圣水,对于罪骨之身来说如同剧毒。杨似非叹了口气,不找个人把箭头取出来的话,今夜这条腿算是彻底废了。
      屋外的嘈杂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这间屋子和建筑里的大部分房间一样黑着灯,应该是做办公室用所以并没有人。新月之夜光线昏暗,看来黑暗之中他们也并不能确定杨似非的准确位置,射进窗来的箭矢只是乱箭中偶然得之。稍稍安下心来后再次暗骂了自己的背运,他倚着墙坐起来,摸索着继续包扎伤口。
      好冷啊。绷带用尽之后杨似非呆坐了一会儿。不是错觉,今晚果然很冷。明明是夏天啊。从破了的窗户里向外望去,新月暗淡,几乎要被繁星淹没。眼皮好沉,跑了两天的路,暂且休息一下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谁?”一个轻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多年来奔逃形成的习性让杨似非一下警觉起来。意识渐渐清醒,他知道自己必须立马逃走。但是胳膊软绵绵地撑不起身体,脑袋和眼皮也都像是坠了千斤的秤砣,清醒的意识能够唤醒的就只剩下听觉和嗅觉。黑暗中有人靠近了,身上是廉价肥皂的淡淡香味。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不算重,应该是个矮个子或者小孩子。
      “窗户,你弄坏的?”对方似乎是抬起头看了看窗户,头发在衣服上摩擦出窸窣的声响。
      杨似非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见鬼。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偏偏药性要这个时候发作。
      对方越来越近了,在他身前站定,攥住他的手。杨似非浑身一震想要挣脱,胳膊却像脱离了身体一般根本使不上力。气流在喉咙里冲撞,声带却僵直着发不出一点声音。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他体会了数十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无助。
      对方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顺着胳膊伸手摸上他的脸,一瞬间杨似非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炸起。
      “手,还有脸,都好冷。血好多。”是个小孩的声音,稚嫩之中带着生硬的语调。“包扎不好。帮你治?”
      窗外的星星似乎少了许多,新月稍微明亮了一些。杨似非努力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少年瘦小的轮廓。
      “之前,遇到过。”少年再次开口,“学校旁边。”
      杨似非想起来了,前半夜他在一所中学旁边见过一个晚归的学生,那个学生还想要帮他逃跑,被他拒绝了。
      “当时不要我帮。”少年的声音气鼓鼓的,“现在可以?”
      杨似非点点头。药效应该过去了,他试着清了清嗓子,能发出声音。安下心之后眼皮更沉了,伤口的痛觉被无限弱化,满脑子就剩下了阖眼睡觉一个念头。
      “谢谢。”他用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嗓音沙哑甚至难以分辨。
      安珀一愣,“不用谢”脱口而出。然而没等他说完这句话,对面这个浑身是伤的人已经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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