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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壹
安珀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片空荡荡的世界,阴云之间隐约能看见一轮赤色的圆月。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安珀转身四顾。
又来。确认了眼下的状况之后安珀又仔细看了看周围。
什么都没有。只有黑色的阴云和赤色的圆月,不知名的虫子成群结队在脚边沙沙地爬过,依稀矗立着断壁残垣的远处风沙肆虐。
每次都搞得不一样还真是辛苦了。安珀想着下次睡觉之前应该在兜里揣两块麻糬,等下见到人了好慰劳慰劳他。
“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对方又发问了。
问问问问问,烦不烦啊你。安珀在心底啐了一句,脱口而出的却是“神庭”二字。
他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白眼,降神挥剑斩将出去。银色的剑气成了这天地之间唯一的亮色,以锋利无匹的势头把正在靠近的沙暴一劈为二。
拜托,就算是幻术也搞得像一点好不好?这寸草不生的鬼地方都能成神庭的话,学校操场就华丽得不该存于世间了。
——自打和光明神签了契约成为神眷,安珀就像是打卡一样每周都会做这样的梦。梦里尽是些光怪陆离的场景,有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的奇怪声音提一些不着调的问题,指挥着他去做这做那。
“很想知道我是谁对不对?”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安珀懒洋洋地顺应着对方的意思点点头,此刻内心却只盼着设在七点的起床铃赶紧响起,好把他从梦境拉回现实。
从沙暴中飞扬出来的沙子渐渐凝聚成一个人的形状,一层层暗云像是染料一般给这个沙子做的人偶镀上了颜色。安珀起先还不以为意,但随着沙子的颜色越来越分明,他反而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正前方。
“……谁?”安珀把手按在了剑柄上。
人偶活动起来,明明只是沙做的身体却像是有血有肉有一般灵活:“你心里想着我是谁,我便是谁了。”
开玩笑的吧。这人看着像极了班上那个少白头的班长,整天和学校里的混混称兄道弟却偏偏成绩优秀得一塌糊涂的萨利。因为成绩长相身手样样出色,尤其身高方面比安珀高过一头,安珀其实还有点小羡慕他。
萨利模样的沙偶有模有样地笑了笑,手一扬便持了一对浮萍拐攻将上来。这正是萨利拿着打败全校无敌手的随身武器,除了剑术课从未见过他使剑。
安珀倒也不慌,他手里原本就握着剑,此刻只是下意识地一扬手腕,明晃晃的长剑便从刀鞘中飞身而起,剑刃正正地挡在了浮萍拐的棍体上,发出金属相碰那种让人牙酸的声响。
“谁?”安珀开始对这个沙偶背后的操纵者感兴趣了。一人一偶隔着各自的武器对视,手腕使力的同时眼睛还在细细观察着对方。萨利的周身很明显地缠绕着一圈飘扬的沙子,似乎是准备作为补土补充进随时可能破碎的身体里。
少白头的班长抽身向后退了几步,黑白相间的头发像是真发一样往前飘着。向后退的势头还没有结束,他就单脚向后撑,身体成一个弓形,以意料之外惊人的速度又一次冲向安珀。
安珀此前虽然没和班长过过招,但是没吃过猪肉他也是见过猪跑的。班长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出其不意的攻击,用身体强硬地对抗惯性,以抢得从下方攻击的先机。于是安珀向左闪身,把长剑横在身前,牢牢握住剑柄。
想象中的撞击声并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后肩挨了重重一拐,疼痛与意外让他不由得张开了嘴,吃了一嘴的沙子。
“安珀,你还没想到我是谁吗?”萨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安珀愕然回头,看到组成萨利身体的沙子正从四面八方聚过来。
“我是你们班长啊,同班三年你都不记得我了?”
安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生硬地从满是土味儿的嗓子眼里挤出来两个字:“不是。”
萨利露出了那种暧昧的笑容,这副模样安珀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反而是在记忆深处有这么个笑容的印象。熟悉又陌生的班长撩了一下花白的额发,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
“吃了它,以后跟我干。”他把抓着沙子的手伸到安珀眼前。
安珀有点犹豫地接过沙子。班长很少拉拢什么人,身边的小弟都是一个个自己贴上去的——班长除了少白头以外简直完美无缺,而且因为班长是少白头,这种花白的发型已经风靡了整所学校。
在梦境中不受控制的双手捧着沙子往自己嘴边送去,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杨似非破锣嗓子说出来的口水话:“苏西法尔的未来全靠你们了啊。”
开什么玩笑。苏西法尔的未来,靠的是萨利这样的精英才对。自己这样的缩头乌龟……
一枚钢镚正正地弹在了安珀的脑门上,留下一个弧形的红印子。受惊吓的安珀手一抖,沙子被尽数洒在地上。
“反正你就想把这个小东西带走咯。”久违的声音自前方响起。不是杨似非低哑的嗓音,不是钟舫语尾上扬的方式,也不是萨利的声音。正在回忆这个声音到底是谁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已经摸上了自己的脑袋,并不算洪亮却是底气十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为了一个神仆,连神明的脸面都不要了?”
安珀下意识地抬手,握住自己头顶上的那只手,尔后抬头去看。梳着斯文的背头,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睛下方有一颗带了几十年的红痣。
“……爸?!”安珀的语气少有波澜,此刻却杂糅了万千情感。
沙偶愣了一下,随机便抬手指向安珀的方向。黑色的沙子像是无数有意识的利箭,直直地冲着安珀的面门冲过来。安珀连忙抬剑准备降神,却被父亲伸手挡在了身后。
“希尔维斯,你到底想拦我拦到什么时候?”黑色的沙子扑簌扑簌地打到看不见的屏障上,荡出一圈圈淡金色的水纹。气急败坏的沙偶把手一握,黑沙以千钧之势旋转着向他们压来。
“你这么想把我儿子收作神仆?”希尔维斯语气里满是嘲讽。
安珀注意到父亲背在背后的左手暗暗地握拳使着力,便收剑入鞘想要帮父亲维持结界。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交叉放在唇边,“当临……”
希尔维斯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别用。”
安珀被捂得莫名其妙,因为结印和咒法而刚开始凝聚的灵子一下子四散开来。突然之间,安珀想起来,这原本是个自己每周都会做的清明梦。
“你怎么在这儿?”安珀扒开希尔维斯的手,问他。
希尔维斯一手维持着结界,一手揉乱了安珀蒙着一层沙子的头发,“你是我的儿子啊。”
“梦……?”
希尔维斯没有回答,而是换了右手维持结界,左手伸到安珀面前,手心里是一小把暗金色的沙。
“……骷髅沙?”安珀接了沙子。外面黑沙肆虐,只有零星的光点不时地照进来,即便如此,手心里的骷髅沙也还在发出暗金色的光泽。
“刚才你是不是吃了巴尔德的沙子?”希尔维斯拍拍安珀的头发,嫌弃一般地把上面的沙子拍下来。
“巴尔德是……?”安珀有点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个称呼。
“就是你对面的家伙,光明神巴尔德。”希尔维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比起这个来,先把骷髅沙吃了。”
安珀没有追问,一把骷髅沙塞到嘴里仰脖咽下。“苦。”他评价了一个字。
希尔维斯满意地笑了笑:“现在也解释不清,等从神庭出去我在细细说给你听行不行?”
因为父亲的莫名失踪而被逼出走的安珀看着希尔维斯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好嘞。”希尔维斯单手环住安珀,“一,二,三,走!”
话音未落,安珀就被希尔维斯抱成一团。结界在希尔维斯收手的瞬间消失,大量的黑沙像是一个巨大的蚕茧要把他们压死在里面。希尔维斯打了个响指,一枚硬币朝着蚕茧透出隐隐光亮的地方冲去,两人也就此冲出了黑沙的层层包围。
外面,巴尔德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他们。安珀定了定神,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衣的身影,奶金色的头发和幽蓝的眼睛在一片漆黑荒凉中显得格外突兀。
“希尔维斯。”巴尔德开口了,脸上是明显不悦的神情,“普路托斯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做父亲的把怀里的儿子放下,整了整有些起皱的衬衣,“我救我儿子,还需要他和我说什么话吗?”
安珀愣愣地看着巴尔德的脸。这就是一直庇佑他的神明,有着和传说中一样、比起爱神也不输几分的精致样貌。光明神穿着宽大一直拖到地上的黑衣,兜帽里几缕藏不住的奶金色长发露了出来,皱着一双长眉,眼睛里跳动着幽蓝的神焰。
“巴尔德大人。”安珀突然开口,因为吞了骷髅沙而变得沙哑的嗓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是没有停顿地继续说下去:“您就是巴德尔大人吗?”
希尔维斯拽了一下安珀的衣领,示意安珀不要讲话。安珀却不为所动,仿佛父亲拽的是别人的领子:“我一直,一直都很想见见巴德尔大人。”
巴德尔挑了挑眉毛,安珀看到他眼睛跳动着幽蓝的光,仿佛那后面藏着一片深邃的盐海。“你不会都不想让你儿子跟我说话吧?姑且不论神仆,他可是我的眷属。”跟希尔维斯对话的时候,光明神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戒备。
“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神明能掌控着光,能点亮蜡烛油灯,能不用枝形吊灯就把大厅照得通透敞亮,又是什么样的神明,能庇佑着我降生于世,让我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们,并给他们带来光明和希望。”安珀顿了一下,嘴唇因为激动而微微抖动着,在心底说完了说不出口的真正祈愿。
……光明之神,您的眷属在您的面前默默祈祷,希望您庇佑他有生之年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和运气,去守护他心中为数不多的几样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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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不是单机了!当然也和单机没什么两样......总体上还是开心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