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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夜[上]
江碧痕矗在原地,面若冰霜地注视着挼蓝,那一道如针锋般锐利凛冽的冷光中泛着令人生畏的寒意。待堂中宾客皆离去,她移到湘凤身边愤然道:“不过是区区一个江淮艺妓之子,竟敢当着夫人的面这般嚣张!”
湘凤淡淡的冷笑道:“不过是个小毛孩子,仗着肚子里的一点小聪明就有恃无恐,以后必然难成气候,相比较我们玄荻、怀澈,还差得远呢。”
江碧痕附和道:“是啊,还不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怀澈和玄荻,可被这小子讨老爷欢心多了。”
湘凤眼中露出轻蔑的笑意:“这小子八成是因这桩婚事而暗暗地在心里头埋怨下我了,村里十里八外的人都知道,云家闺女,是那狐狸精翠巧生下的,老爷为了控制云家,才把那丫头嫁到我们家里,这顶绿头帽子,还是他爹给他扣上的,他埋怨他爹,埋怨我,自然心里头不忿,所以方才才那般的顶撞你我。”
“哼,早晚有一天他会落得和他娘一样的下场,通通败在夫人您的手下!”
湘凤听闻此番恭维,心中了然这是一番阿谀,却还是不免一阵欢喜。
窗外的月色经那紫檀木六角古窗棂映射成四方的蟾光,洒满大红色铺就的新房里,恍如神仙沐浴,静谧而久远,仿佛惊艳的一帧画卷,隔着一道浓浓的雾霭,怀着忐忑去窥看。云岫已然盖着红盖头,身后的床上摆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取“早生贵子”之意,叩见了老爷凌天澹,应酬了一番宾客家眷,行叩头参拜之礼完毕,她觉得浑身都倦软无力,桌上摆满一应鲜红的蜡烛,跃动着刺眼的火光,挼蓝与她在丫鬟的指导下喝完交杯酒,便是掀起盖头之吉时了。
虽今晨在堂里已经匆匆看过她一眼,如今再次细细地打量起来,更加觉得惊艳动人。挼蓝今年十二岁有余,在他懵懂朦胧的意识里,还不大清楚美的深刻意味,他只记得那一幕,久远的那一幕——他掀开红盖头的那一瞬间,仿佛天地万物都在他世界里静止了一般,鲜有的安静——那是一张淡白的、恍如栀子花瓣的脸颊,双眸里含着点滴温柔的波光,氤氲着朦胧的雾水,像是泪珠遮挡了眼帘,她怯怯而紧张地望着他,那副神情就像是山林中受了惊的小鹿,娇弱委屈的宠物。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脸了,哪怕就只见这一面。她着实是太惊艳、太楚楚动人了。年幼的挼蓝在那一瞬间,倒吸了一口气,暗暗地咽了口唾沫,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美女,娘亲在他一出生就西去了,他几乎是在见到云岫之后才知道的,那一股汹涌的澎湃的激流在他胸膛悄然地涌起。
窗外的孩子嗤嗤地窃笑,挼蓝跑到窗边故作生气地将他们赶走,其中有个孩子嬉笑地调侃道:“新娘子到底什么样?我们也要瞧瞧!”
挼蓝稚嫩的童音又响起在她耳边:“我才是新郎官,只许我一个人瞧,你们都上一边呆着去!”
几个孩子悻悻地反身消失在夜色中,见他们都走远了,挼蓝这才反身折回来,坐在她旁边的床沿上,云岫清楚地感觉到身下的软床明显的跃了一下,他还是个孩童。这样的想法从她脑海里一跃而过。
挼蓝长叹了一口气,躺倒在床上,双臂枕在耳后,慵懒道:“成个亲真当是不易!又是敬酒又是鞠躬叩头的,累死咯!”说罢,他猛地从床上起身,一腿搭在床上,另一腿放下地上,半侧着身注视着云岫:“你叫做云岫,对吧?‘霞衣霞锦千般状,云峯云岫百重生。’的云岫。”
云岫微低着头点了点头。心中暗叹这个不足五尺高的孩童竟精明得懂此诗句。
挼蓝笑道:“你怎么那样高?我才到你这里哩。”他说着,用手碰了碰她的肩膀。他有些撒娇地嘟嘴道:“这样可不行。”
云岫想起刚才在院子里,举行参拜礼的时候,挼蓝站在她身边,他们两个人的身高足足差了一截。
云岫望着眼前这个机灵儿讨巧的小活宝,柔声安慰道:“你很快就会长得比我高了。”
挼蓝偏着头望着她,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睫毛簌簌扑动,温润白皙的小脸上挂着璀然的笑意,稚嫩的嗓音里怀着新奇的趣味:“等我长到姐姐这么大吗?”
云岫望着这个面容可爱调皮的孩童,心中升腾起一丝喜爱,她笑着摇头道:“不必的,等你长到十四岁,就会比姐姐还高了。”
“云姐姐多少岁了?”
“十六岁。”她答。
挼蓝若有所思:“比宜冬只大了一岁…”他眨巴着灵动的双眸,眼前一亮地笑道:“云姐姐以后陪我一起玩官兵捉强盗好不好?”
云岫“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好,你想玩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挼蓝半信半疑。
“当然了。”云岫想到娘在她出嫁的前夜曾告诫过她,要一切顺从夫君的话,奉守三从四德之规,如今这些良言在一瞬间在她心中过了一遍,她有感而生,抬眼望了一眼挼蓝,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咽了下去,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想自己的一些话还不必过早地对他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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