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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
下车的地点是明公馆。
明镜说要留于曼丽晚饭,明楼也就不急着回政府办公,干脆留下来吃饭。
刚讲好了,特务处里来了电话,说有急务告禀,需要明楼立刻回去处理。
明楼遂道歉,承诺务必晚饭前回来。
这样一来,就走了明楼阿诚两个人。
明台一个人在阳台弹钢琴,于曼丽帮程锦云在厨房打下手。
楼下传来莫扎特小步舞曲的调子,自由,明亮,铜器一样悠扬。
然而于曼丽却想起明楼在游船上弹奏的那一曲。
说不出调子,也记不得旋律,只是时常回忆起他的姿态,还有眼神的墨度。
阿香进得厨房,“于小姐,大小姐找您呢。”
于曼丽看一眼程锦云,她刚才在车上就一直沉默,到了厨房,依旧是自己一个人忙自己的。
她忽然疑惑,冷眼旁观是否十分省气力,不然为何大家都用这招,好似屡试不爽。
程锦云忽然看她,“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她温和的嗓音让人听了放松,但于曼丽想到之前种种,并不期望程锦云对自己有什么真正的温柔以待。
“程小姐…”
于曼丽轻柔出声,似有心事,程锦云等她开口。
“程小姐觉得,明小姐会跟我说什么?”
于曼丽倒有些不安,似乎是不敢直接出去见明镜,硬拖扯着程锦云聊天的意思。
“这话说的。” 程锦云笑,一面打开烤箱预热,一面又去揉面团。
“大姐说话难不成先打个腹稿,让我提前过目吗?”
“为什么不…程小姐一向可靠。” 于曼丽轻轻一靠墙,变戏法似地掏出一盒珐琅瓷洋胭脂,一面看镜子一面补妆,程锦云转身拿香草精,看见于曼丽化妆,忍着不去提醒--明家又不是风月场,你化成鬼也没人看。
她顿了顿,“倒也有一事可供于小姐参考。”
于曼丽微笑,示意她说。
程锦云深呼吸,不着痕迹地瞟一眼门外。
“日后于小姐进了明家大门,我合该叫你一声大嫂,既是长媳,便是当家主母,为人做事与特工有诸多不同…我的意思,于小姐可明白吧?”
于曼丽脸色一白。
于曼丽低下头,慢慢道,“程小姐在警告我吗?”
程锦云并不否认。
于曼丽脸上笑意渐渐敛去,“程小姐,其实这个主母本不该我来当,只是你们大哥求着我来的,你以为我很乐意么?”
她有些被激怒,程锦云自知得逞,却不动声色,“大哥求你?难道于小姐不是自愿嫁给大哥的?”
于曼丽一怔,脸上显出恍惚神色。
她有些失落,又很怅惘似的,抬手---程锦云色变,诧异地看着于曼丽轻抚上肚子。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以后他长大了,总不能让别人叫他野种吧。”
她低声说,语气里含着一丝委屈。
程锦云原以为能套出个惊天阴谋,却不料给了于曼丽反将一军的机会--她居然冷不防说出这样一件大事。
于曼丽神态娇怯,自带了圣光一般,程锦云相信,此时换做任何一个别人来问她,只怕立刻就要缴械。
但程锦云是个女人,还是明台的女人。
她从知道于曼丽存在的那一天起,就或多或少地关注过她,她美丽、狡猾、攻于心计,总装出一副清纯无害的样子蒙蔽敌人--特工档案里都有分析,于曼丽的危险程度竟是甲等。
所谓甲等,近十年军统学校上千个特务毕业生,也就出了区区五个人。
所谓特务,便是无间道,取佛教用语“无间地狱”之意,一入地狱者,永世不得超生轮回。
而世间熙攘皆惜命,向死而生者,百年难有一例。
就算程锦云相信了于曼丽贪图富贵,她也不相信军统会培养一个见钱眼开的庸才。
更何况,连明台都不信。
如果一个结论只有自己相信,在找到证据、说服更多人之前,便不能盖棺定论。
只是没想到于曼丽会虚晃一招,程锦云一下迷了眼。
敞开的大门被敲了敲,一声轻咳。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只见明镜倚门望着于曼丽,眼底也有了温柔之意。
她走过来,抓住于曼丽的手,“既然有了孩子,你和明楼的亲事就尽早定下来吧!”
一句话,晴天霹雳。
程锦云被震地倒退一步:开什么玩笑,她以后要和于曼丽同一个屋檐下生存?
于曼丽有些羞赧,“大姐…还没定呢,要跟明楼商量的。”
她似乎不太好启齿,低下头,“毕竟…我原是配不上他。”
明镜心里一恸,多可怜的女孩子。
身世凄惨,被养父出卖,烟花卖笑,却还能保持一颗柔软心肠。
可怜,所以才可爱。
明镜自早上看见她一身蒹葭碧玉之态,便生出许多好感,如今听她有自知之明,更觉得心疼,倒是把自己安排程锦云套她话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明镜想到什么,从手上解下惟一佩戴的男装精工石英表。
那是明楼在柏林旅行时给她买的,设计简洁大方,极衬明镜。
于曼丽没有拒绝,任凭明镜给她系好腕表。
黑色表带,衬得一小截皓腕凝霜雪。
说不感动是假,说感动,却又自欺欺人。
于曼丽演技乱真,慢慢慢慢抬起头,逼回一点泪花,“大姐…”
她几乎脱口而出,却又小心看明镜,怕自己叫错。
明镜也感动了。
程锦云攒紧了拳头,身后的烤箱映衬得她脸颊通红如滴血。
她一身热汗。
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阿香忽然闯进来,“大小姐!是阿诚哥打来的,说要找于小姐!”
阿香有些焦急,像是吓着了。
于曼丽脸色一沉。
她看一眼明镜,“大姐,我去接。”
明镜担忧地点点头。
肯定是伪政府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电话里阿诚却很淡定。
于曼丽早已料到,心里一笑。
嘴上却说,“我和大姐聊得正开心,你偏不让我开心得久一点。”
阿诚微笑,“不赖我,是有人怕你吃亏,被铁娘子政权生吞活剥,非要捞你出苦海。”
于曼丽低低笑了,真心实意的。
“他早已救我于水深火热,这一点小利好,是我无以为报也要还他的。”
对面沉默了一下。
再开口已经换了声音。
气息更低沉,也更深邃。
于曼丽知道那是谁,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曼丽…还好吗?”
明楼低低笑着,他显然听见了刚才的话。
于曼丽有些慌,又有些恼,只是两手怔怔托着听筒,一时间语塞。
“你…你这个人…”
她好不容易憋出一句。
“曼丽…汪曼春骗我回来,她知道了我带你扫墓的事。”
明楼忽然改变话题,气氛急转直下。
于曼丽陡然站直了。
“下一步该如何?”
“静候四月十六日。”
“是,明长官。”
对面“噗”地一声。
“咳…”
明楼无奈,“我估计不能回来吃晚饭了,你跟大姐说一声。”
于曼丽了然,“她留你?你们要去哪吃?锦江饭店还是凯司令咖啡?”
自己都没料到话多起来。
明楼语气温和,“曼丽…”
她住嘴,低低叹了一声。
“好吧,还有一件事…我怀孕了。”
对面一愣,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
他笑了笑。
“多久?”
于曼丽想了想,“我们认识多久了?”
“两个月。”
“唔,那就...当一个半个月。”
明楼又喷茶了。
“那时我似乎睡了地板?”
睡了地板....没睡你。
“哦...”
对面又被噎住了。
明楼挂了电话回来,对着镜子调整了好一会儿表情才敢见汪曼春。
悲伤易于收敛,愉快却能改变一个人的整体气质。
明楼自知细节处愈见戏子功底,何况,大网已经缓缓拉开了。
钓大鱼,越是无动于衷,越是诱敌深入。
于曼丽也挂了电话,望着窗外渐渐缓势的雨水。
“曼丽…怎么了?”
明镜已经走过来,她已然改口叫她名字,好似认可了她是准弟媳。
她低了头,“大姐…明楼今天不回来了,对不起。”
明镜一下子懂了,她有些义愤,又很是怜惜地扶住于曼丽双肩,“不要难过,他也是身不由己...那个汪曼春,从来就不是我们明楼的良配。”
她劝慰于曼丽,然而于曼丽心想,那我就更不是了。
她有些疲惫地笑了笑。
“大姐,我还是送曼丽回公寓吧。”
明台不知何时出现的,他已经穿好了外套,眼神关切地扫向于曼丽。
于曼丽当然想回去,在这一群人面前演戏,她心累。
明台还是很懂她。
于曼丽心生感激,却摇摇头,“不必,我还不至于那么娇弱。”
明镜听见这话,不由皱眉,“什么话,我明家的儿媳妇就是含在口里也怕化了的糖纸儿,你去明楼卧室休息吧,不到饭点,不许干活。”
于曼丽微微笑,“谢谢大姐。”
明台耸耸肩,“这是怎么了,大姐对她像我四岁时候。”
明镜心怀喜事,十分舒畅,“小孩子不懂就别多问。”
她转头,决定叫阿香加一道菜,嗯,做燕窝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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