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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知道“他来了”这个含义的时候，郁言由内而外生出了些许危机感，但是并不容他多想，那个时候他已经退场。
　　直到郁言被商降安全带离，他才意识到虽然被卷入了矛盾但是其本身并不在矛盾中央。或许他自己只是一个饵料，诱导着一条大鱼慢慢地上钩。
　　他在实验所待了将近二十年，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当做饵料，但是此次却嗅出了无比的熟悉味道，这种味道比直觉来得更加的深刻。

　　说是既视感，不如换一种说法，叫做记忆的片段。
　　绝非梦境中的奇思异想，而是切实的经历。

　　***

　　信不信一刀下去直接割破你的动脉？
　　西凉用眼神告诉他。

　　果不其然对方放弃了挣扎，可是从瞳孔中散发出来的是浓烈的不满。就像带着滚烫温度的水源突然间从幽寂阴冷的寒潭之中涌出水面，这种激烈情感对于灰衣服的男人来说，能够出现中脸上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呦，衣冠禽兽。”西凉的嘴角挑出一抹微笑，不留任何情面，他一脚踢到对方的膝盖，使得那个灰衣男人不得不跪下。
　　长久未清理的地面溅起了不少尘埃，乌七言跪下之后又被西凉狠狠地踹了脊背，头部砸到了地上。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不远处痉挛抽搐的女孩，她的血液已经流出大半，染红了衣服和地面。她被西凉瞒过了听觉，并且对方干净利落地从她头顶的通风管道处跃下割破了她的大动脉，使她丧失了行动能力。
　　或许接下来自己会遭遇和女孩同样的待遇，毕竟她是自己的同党，而且对方看上去不会因为彼此熟识而放他一马。乌七言想着，眼神略有黯淡。
　　紧接着乌七言的头部传来剧烈的撕扯感，乌七言被迫昂起下巴，对上西凉的目光。他从对方的眼里见到一抹熟悉的色彩，就好像表面上懒洋洋的狮子发觉猎物进入自己的捕猎范围时志在必得的样子。
　　不过这种神色一般出现在乌七言身上，而非现在居高临下的男人。
　　“你想怎么样？”乌七言听见自己吐出冷冰冰的话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不愿和西凉进行深入的交流。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微微侧过头，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很快说道：“不怎么样，来叙叙旧。”
　　如果不是因为场合不对，听到这句话后乌七言会笑出来。

　　看到了西凉的袖口和前襟处不属于他的血液，白色的运动服脏得不像话。乌七言知道，他直接从通风管道中爬过来，浑身灰扑扑的。但是这些仍然不能掩盖得住西凉眼里狡黠的目光，“你想对郁言做什么？”
　　“郁言？”乌七言说。然而他的头部再次遭到撞击，血液从额角流了下来。
　　显然西凉并不相信男人的话，“你背后的公司调查了他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至少我知道，从你们再次找到他开始，就已经行动了。”
　　未等乌七言再次开口，西凉便抽出绳子把男人捆了个结实，兀自说道：“实验所C市分部的电力已经被切断，包括备用电源。即使我不知道你们谋划了多久，可你们这个表面上叫做亚特兰蒂斯的海洋生物公司，又真的会赢吗？”
　　乌七言没有说话。
　　西凉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并没有哪一方最终会赢。”

　　表面上名为亚特兰蒂斯的海洋生物公司，目前站在实验所的对立面上，它不知道从哪里取得了实验所未经处理的失败品，并且希望将那些小怪物改造成武器。不过就目前情况来说，这些怪物的杀伤力并不如预期中那样强效，它们虽然嗜血但是异常盲目，且不知道如何割断猎物的动脉。
　　所以最终它们的猎物会逃走，也就是说：改造失败。
　　亚特兰蒂斯不会允许成员在投入了庞大的资金之后，却带来失败的作品。而追根溯源，这次实验品提案的开端并不可靠，只要稍稍留意便能发现其中的漏洞。
　　但是不管怎么样，怪物已经投入了使用并且制造了骚乱。除非所有的亲历者失去记忆，或者他们永远无法和地面上的人们取得联系——拉紧了嘴巴上的拉链，不外乎死亡更能有效地埋葬秘密。
　　亚特兰蒂斯的某些管理人员认为这些怪物是可以代替人类成为战争的工具，最大程度上做为士兵们的替代品。

　　起码看上去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没人知道这是他们的真实想法还是所谓的烟/雾弹。

　　乌七言勉强睁开眼睛，的目光落在了垂死的女孩身上，她已经没救了。
　　虽然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无力回天，但在她死去的不久之后，会有新的、体征相同的复刻品运送过来。除了有生命体征外，所谓的“复刻品”同流水线上生产的机器没什么两样——毫不迟疑地执行主人下达的命令，即使用坏了也会有新的替代品，可以归类为一次性用品。

　　未经基因改造的克/隆人和披着实验所外壳制造出的人造人有很大差别，这些人造人有着明显的弱点。
　　他们拥有自主人格。
　　有些会怀疑自身，也有一些会寻求自由。

　　乌七言想到这儿的时候弯了弯嘴角，随后被西凉用膝盖顶到了胃部，痛苦地缩了起来。
　　只听西凉冷冷地说道，“我会把你交给上级。”他凝视着血泊中的女孩——对方已经失去了生机，变成了无法行动的尸体。

　　西凉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间蹲下把乌七言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看时间是晚上九点，距商降鹤郁言来到这里不过一个多小时。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让乌七言觉得他比以前更加有压迫感，甚至有点不真实。
　　但乌七言很快回过神来。
　　“但是这并没有用。”乌七言缓缓地说道，他并未因受制于人而做出讨饶的举动，“他们会把我送回去。”

　　“送回去”当然指的是送回亚特兰蒂斯公司，像西凉这种执行人员是没有决策权利的。

　　“随意。”
　　“我要的不多，只要你们中某人的一管血液。”
　　西凉笑了笑，“所以你盯上了郁言？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他身边……”
　　“他身边配备了人工智能，24小时监视。”乌七言打断了他，悠悠说道。
　　西凉读懂了对方未说出口的志在必得，他陷入了思考并且直到将乌七言押送上车都没有同他对话。

　　乌七言与西凉分开前才揭露了部分谜题。
　　那个时候西凉双手抱臂，在黑夜的映衬下看上去没什么表情。

　　“当然了，你们最大的漏洞在哪呢？
　　“他有信任过实验所吗？
　　“你又信任过实验所吗？”

　　***

　　从白色运动服的男人出现开始，郁言就发现事情较预知轨迹偏移了不少。那个人和自己是同类，并且认识商降，说不定也是实验所里的某个工作人员，可惜的是自己并没有见过他。
　　郁言并不了解自己作为饵料的价值在哪里，和他同一属性的人工制造品，还在运行状态的有数百人。即使是盯上他一个也不需要弄出如此大的阵仗，对方完全可以制造出地面上常有的事故，来将自己抓住。

　　所以自己很可能只是其中一个细小的零件，只是自己恰好在适合的时间和地点被利用而已。
　　这个推断让他有些恼火，进而愤恨地咬了咬牙。
　　商降捕捉到了郁言的动作，同时也发现了郁言心情不好。他关心地问了对方，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真的没有想说的？”商降问道。

　　郁言看向面前的人，依旧选择闭口不言。在他所接受的教育中，不该问的不要问，即使自己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也要将好奇心埋在内心深处，让它慢慢的在心里面消失掉。
　　只要不将事实摆在明面上，那么就可以把它想象为不曾发生过。

　　在他们被乌七言包围的时候，西凉出现了——衣服脏得看不出原色，但这不是重点。郁言看得出来他是自己的同类，也就是人造人。
　　很可惜的是自己从未见过他。
　　郁言清楚，实验所里不存在自己不知道的人造人。
　　那么这个穿运动服的男人是哪来的？

　　郁言看得出，商降与西凉相互熟识，而他们的这种熟识的感觉已经把自己排除在外。那个男人和商降勾肩搭背，又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
　　郁言看不懂了，疑惑地望着那两个人。谁知道那个男人冲郁言温和地笑了一下，眼神里颇有点信任的意味。
　　至少不是敌人。那个时候的郁言做出了判断，但是很快他就被商降带走，留西凉一个人应付接下来的局面。说是局面可能不太恰当，毕竟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架势来：眼前是被割破动脉即将死亡的女孩和已经失去遥控装置、手无缚鸡之力的灰衣男人。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但他看着那一滩血水后依然有种作呕感。令他感到忧虑的是对方在面对生命时的漠视，西凉在看女孩的时候就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不过眼神充满怜悯。

　　直到离开那里，郁言才意识到自己尚未接触到实验所中异常危险的任务，他从未杀过人，也极少见到别人动手杀人。如果与实验所中的其他人员进行对比的话，他的任务可以说是相对轻松的。但这种惊险刺激的生活绝非他所追求的，他更适合去做一些文职工作，离执行部越远越好。

　　小怪物们蛰伏在地下街道的隐蔽角落，它们完全失控了，对活物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他们两个人是完全无法阻止这些怪物的，只能寄希望地面的救援，在此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角落静静地等待。商降将郁言带到另一个相对安全的密闭房间，除了灰尘略有些多之外，物品摆放相对整齐，看样子是有细心收拾过。

　　郁言摸不清前因后果，但仔细想来，自己以前似乎有过这种经历并未曾抱怨过什么。他知道自己不该去问商降问题，问题一旦从自己的口中提出——他有预感，现在的条件下，商降必定会说实话。
　　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就在这个时候，心底里的小人突然出现，食指竖在嘴唇前，对郁言使了个眼色。
　　这毕竟是郁言内心的部分映射，他顺着小人的目光看去，找到了另外一个会使他惊讶和疑惑的事实，准确的说甚至带有恐惧感。
　　自然人由母体产出，而母体一般都为人类女性。作为人类，要呼吸、要吃饭、要排泄……拥有生老病死，最终也要归于泥土。
　　可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自己的邻居并未带有人类的某种特质，而这种特质对于人类来说是很基础的。
　　郁言面对着商降，意识到了某个不可忽视的事实。他不由自主地浑身紧绷，最终望向疑惑的青年，开口道：
　　“说吧，你的呼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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