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肮脏
赵姬称自己身体不适,去行宫居住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她两个义女的册封大典前才露面。
而另一边,嬴政的祖母——华阳太后,也终于出面,来见见她的新孙女。
“抬头给哀家看看。”
华阳太后优雅地抚摸着怀里的黑猫,端坐在大殿正上方。虽然名义上是嬴政的祖母,但实际上她比赵姬大不了几岁。这位目前为止,大秦最为尊贵的女人化着浓丽的妆。玄色长袍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跪在殿下的圣姬和冰姬缓缓抬起了头。
“喵!”
太后怀里的黑猫突然凄厉地叫了一声,那声音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华阳太后仔细盯着两个女孩子瞧了一会儿,然后又瞥了一眼嬴政,再看了一看成蟜。成蟜感觉到华阳如刀的视线在自己身上狠狠刺了几个洞后,才把目光移开。
“好标致的两个小姑娘。”华阳太后笑了。
赵姬在一旁附和:“是呢母后。你看,这两丫头多乖巧啊……”
华阳却没有理她,径自站起来,放下黑猫,走到圣姬面前,弯下腰来掐住了她的下巴。
“相国大人的义女?果然聪明伶俐。圣姬不是你原来的名字吧?小乖乖,告诉祖母,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她宽大的袖子遮挡了众人的视线,只有最近的冰姬才能看到,那个女人锐利的长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她姐姐的皮肉。
冰姬睁大了眼睛,正欲发作时,被圣姬死死扯住了袖子。
“太后,圣姬曾经是个流落街头的孤女,想必以前的名字没什么意义……”吕不韦忽然开口。
“相国大人,哀家没问你呢。”华阳太后头也不回,高声回答。
然后她的脸又凑近了圣姬一点,语气忽而变得异常温柔,但浓郁的脂粉味让圣姬几乎喘不过气来:“嗯?你还记得吗,记得以前那些事吗?”
“孩儿的原名唤作白夜,白昼的白,夜晚的夜。”圣姬温顺地回答。
“你的名字好奇怪,有什么含义吗?”华阳太后一副好奇的样子。
“孩儿出生在无星无月的子夜,家父希望我人生始终光明,即使在夜晚,也能看清前路,如同走在白昼一般。”圣姬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语调,但实际上她已经快被华阳掐得窒息了。
“呀,你记得可真清楚!你是什么时候,死了亲爹娘的?”华阳下手又重了几分。
“母后!”赵姬叫了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跟孩子提这些做什么?”
“孩儿五岁丧母,随即丧父。后被人收养,十一岁时,家里遭了山贼,之后一直流浪,直到碰到义父……”
华阳太后忽然手一麻,松开了圣姬。
圣姬喘了口气。
冰姬在一边冷着个脸。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袖子。
其他人除了成蟜,都看得一头雾水。
华阳动了一下莫名发麻的手臂,环顾了一下周围都在望着她们的人,然后又笑了起来,十分慈爱地去拢圣姬的衣领和秀发,把她刚刚掐在圣姬下颌和脖颈上的痕迹掩好。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华阳拍了拍她不施脂粉的脸,“只不过,像你这般多灾多难,真的能像预言的那样,给政儿带来好运,大秦带来繁荣昌盛吗?”
“母后……”赵姬有点焦急了。
华阳霍地直起身来:“哀家没有恶意,只不过大秦的王室,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的!她的身上有和政儿一样的胎记又怎么样?天下巧合的事多了去了!再说,她的胎记长在脚踝上,怎么那么巧,刚好那天脚就受了伤,又刚好被赵姬看到?”
她突然转过头看圣姬:“你不会是故意的吧?胎记也是你自己伪造的……”
“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陛下和我,有一样的胎记。”圣姬抬起头,挺直腰杆,与华阳对视,纯黑的眸子如一潭深而无波的井,让人窥不出丝毫动静,“我从来没想过,要高攀王室,也不想卷入各种纷争。”
“祖母,”嬴政走过来挡在圣姬与华阳之间,“圣姬和冰姬并非要入我嬴氏族谱,她们当上公主也会保留她们原来的名字,只是多了一个封号而已。孩儿平日政务繁忙,母后只有孩儿一个儿子,您也久居深宫,难免寂寞。圣姬和冰姬都是极为伶俐的,让她们多去看望你们,也可帮孩儿尽一尽孝道。”
华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好啦,哀家老了,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了。你是秦王,该怎么做,你自己有分寸。”
她转过身:“哀家近日头疼得很,成蟜,过来扶哀家回宫。”
“喏。”成蟜低着头,走过来扶着华阳向外走去。
“恭送太后。”
“恭送母后。”
“恭送祖母。”
冰姬悄悄碰了碰圣姬的手,圣姬回给她一个苍白的微笑。
为她梳发,画眉,点绛唇,在眉心用胭脂绘上火焰的图腾。一支支精美的簪子插入高高的发髻,戴上长长的流苏耳坠,戴上夜明珠项圈,赵姬一步步亲力亲为。最后,她搭着自己杰作的肩,让她去看镜子。
“你看,多漂亮啊,比母后当年漂亮多了。”
圣姬看着镜子里两张妖冶的脸,恍惚了一下:“儿臣哪里及得上母后。”
“你可别谦虚了。你的命比母后好多了,年纪轻轻就熬出了头。母后啊,大半辈子都无依无靠的,丈夫又死得早,要不是儿子争气,这辈子真的没什么盼头了……”赵姬叹了口气,微笑着摸圣姬的柔顺的青丝,“你还年轻,母后和兄长都会好好疼你,你会幸福的……”
幸福?幸福是什么?圣姬盯着镜子,耳边仿佛又传来噼里啪啦大火烧毁房屋的声音,还有冰姬绝望的嘶鸣。
“这个孩子,得了这个病,和她娘一样,活不长的。”外公苍老悲凉的语气,她一直忘不了。即使当年她根本不懂活不长的含义,只是隐隐觉得,大概就是早早和娘一样,到那个木盒子里睡觉罢了。
当她一次次看着家人在自己面前接二连三地死去,她才明白,死亡有多令人绝望。
至于幸福?那不会是属于她的东西。
“太后,公主,时辰到了。”素华进来禀告。
“去吧。”赵姬松开了她的手。
“母后,儿臣有话要给您说……”圣姬扣住了赵姬的手腕:“关于您的身子……”
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怎么了?”赵姬笑吟吟地问。
“……要好好保重才是。”圣姬松开她的手,望着赵姬,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圣姬站了起来,拉着一直等在一边的冰姬,朝赵姬深深鞠了一躬:“儿臣先行告退,不能让王兄久等了。”
“去吧。”赵姬含笑着说。
“你担心的事发生了?”她们在向前走的时候,冰姬忽然低声问。
“啊,对。”圣姬依旧微笑着。
“啧。”冰姬不说话了。
祭天的高台之上,嬴政低头看着跪在他面前两个妹妹,高声宣布:
“寡人封仲父的义女冰姬为异姓公主,赐封号为冰凝,寓意望她如冰雪纯粹,坚不可摧。封仲父义女圣姬为异姓公主,赐封号为圣清,有盛秦之意,望我大秦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台下的军队吹响了号角,百官齐拜。
嬴政扶着圣清站了起来。他本来打算先扶冰凝的,但是冰凝站起来的速度极快,根本不给他机会。
大风刮过,圣清的青丝缭乱。她正要去理的时候,嬴政就已经伸出手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
圣清看了嬴政一眼,他却把目光放向了远方。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信一个胎记和几句预言就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的命运吗?”秦王嬴政的目光依然望着远方。
“我不信。”圣清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重重宫殿和大好河山。
“寡人也不信。”
圣清的右手忽然被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枚沉甸甸的银镯子就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圣清有些惊愕地抬起头。
嬴政刚刚把头扭回去,上扬的嘴角显示他心情不错。
“但你逃不掉了。”
将士们吹着号角,打着战鼓;百官们恭顺地低着头。赵姬在和身边的宦官说话,吕不韦在偷瞄他们的情况,成蟜陪着凤体欠安的祖母,并未参加这次典礼。
只有冰凝,看着面前两个人牵着的手,撇了撇嘴。
但下一刻,她的手也被嬴政拉起来,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她听见嬴政沉稳有力的声音。
“天佑我大秦,国泰民安,山河永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