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演

　　叶浩森点了一根烟，望着窗外的路灯。夜，深了。外面的知了还没停下叫声，它们叫醒了太阳，又叫来了月亮，整整叫了一个夏天，不眠不休。此刻，浩森陷入回忆中。那些记忆如同倒流的河水，缓缓倒带回到了那个全家针对浩霖的“怪癖好”逼着他转学的日子。
　　那是叶妈发现叶浩霖喜欢男生之后的第二天。
　　“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谈谈。”一大清早，教音乐的老爸就脸色复杂地走了进来。
　　“还是为了那封信？”叶浩霖冷冷地说道。
　　“其实，这种事情还是你妈妈来给你说比较恰当，毕竟感情方面的事情你老爸我也不太懂，只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不明白我怎么喜欢男生？”叶浩霖觉得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没有隐藏地必要了。
　　“是。我不明白你一个大小伙子放着漂亮姑娘不去追，怎么会给一个男生写情书。我觉得不可思议……”叶爸有点困惑。
　　“我对女孩没有心动的感觉。”
　　“没有心动的感觉？你没有尝试过和女孩多交流交流？”
　　“我说过我不怎么喜欢女孩子，我觉得女孩很虚伪，很做作。”叶浩霖毫不客气地说道，“还是和男生在一块舒服，有什么说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不符合大众？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过日子会困难？”叶爸还在耐心解说。
　　“困难？有什么好困难的？”叶浩霖疑惑地问道。
　　“比如说你们都不会做饭，都不会洗衣服，还不会缝缝补补，过日子可不是过家家。”
　　“我还没想那么长远。我喜欢男生是没错，可和以后生活还离得远呢！我干嘛考虑那么远呢？”叶浩霖觉得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是自己的自由，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你给他费那么多话干嘛，这种同性恋的思想很不正常，必须立马纠正过来。”叶妈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的事情你们能不能不要管。很烦啊！”叶浩霖吼道。
　　“什么你的事情这件事情使我们整个家族的事情，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才懒得管你，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就因为你是我们的儿子，我们才觉得必须纠正你这种可怕的思想。”叶妈一顿说教。
　　“你们觉得我这种人是不是不配做你们的儿子？是不是怕我给你们脸上抹黑？”叶浩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着这番话。可能他觉得自己反正是没有秘密了，还害怕什么？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说话呢？”叶妈准备打浩霖耳光，被叶爸拦住了。
　　“爸妈，甭给他扯那么多废话。既然他喜欢那个什么叫白云凯的同学，干脆让他们见不到，直接把浩霖送到乡下姥爷家里。让他去农村上学，净化净化邪恶的脑袋，多学学农村人的质朴，省得他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叶浩森在一边煽风点火。
　　“这倒是个好方法……”浩森妈妈想都没想，直接赞成。“就这么说好了，这周就搬转学手续。”
　　“可是……”叶爸想说点什么缓解下紧张气氛。
　　“可是什么……没有什么可是，就这么办！再说了，我老家虽说是城郊，可是教学质量不见得比这城市里的差，就放心吧！况且，就算教学质量再好的学校，学生不好好学习，整天胡思乱想，也还不是一样……”浩森妈妈立刻打断了丈夫欲言又止的话。
　　“你们太过分了……干嘛要把浩霖哥哥送到乡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刘亚婻在这几个人身后，生气地说出了这句话。
　　“没事，这是为你浩霖哥哥好。我们有空就到乡下去看他。”叶爸解释道。
　　“我不管，我也要和浩霖哥哥一块去……”说着，刘亚婻开始撒起娇来。
　　“你不能去。哥哥去是为了安心高考，你离高考还远着呢。”叶妈严肃地说道，“咱们等过星期或者放假再一块去看哥哥也可以，好不好？”
　　“我知道你们骂哥哥了。哥哥到底做错什么事情了？”刘亚婻还是不情愿。
　　“那些事情说出来你也不懂，最好不要多过问。”叶浩森瞪了一样刘亚婻。
　　刘亚婻便不再多嘴。
　　“行了，我转学，我转学……好了吧？你们满意了吧？满意了都给我出去。”叶浩霖歇斯底里。
　　“啪～”声后传来叶浩霖摔碎水杯的声音。
　　“啪~”叶浩森听到响声返回到浩霖屋里，抽了他一个耳光。
　　“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啊？”浩霖开始反击。
　　“就因为我是你哥，就因为你丢了全家人的脸……”
　　“我丢了全家人的脸？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风流事，小心惹毛我，我让你下不了台阶。”浩霖瞪着浩森恶狠狠地说道。
　　“你说，你说啊。看你能怎么污蔑我？”浩森一直在挑衅。
　　“算了。无聊。我看见你们就烦，去姥爷家就去，省得我在这里污染了你们高贵的眼。”
　　“没有证据就不要说狠话。狠话都会说，小心闪了舌头。”浩森咄咄逼人。
　　“是啊。就你有证据。不过我奉劝你：小人不要早得志，兔子急了会咬人。惹急了我，水涨船高。小心兄弟的“小船”说翻就翻！”
　　“你少在这里装蒜。这周赶紧收拾东西滚蛋。”说完，浩森像打了胜仗的公鸡，头也不会地走了。
　　当天叶浩霖就在笔记本上写下下面这样一段话：
　　我们总是不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观察世界，对待所有事情都以自己的信仰为依托，仿佛自己的道德观、价值观是完美的，是毫无差错的。当一个人与自己价值观方面产生严重分歧的时候，我们总是想方设法地来宣扬自己的道德观念来打压对方不同的观点，等到用自己的观点说服不了别人的时候，还帮对方贴上“自私”的标签。殊不知，我们在惋惜别人不同自己的价值观的时候，他们也在偷偷嘲笑着我们这些所谓的“布道者”。孰对？孰错？对和错的界限在哪里？今天你以为正确的观点，说不定明天就成为众矢之的。对对错错，真真假假，只不多是在一线间。人为什么要隐藏不同于别人的地方，怕被嘲笑？怕被歧视？怕被欺负？人说到底，还是群居动物。可是说人是动物，我觉得也不太恰当。动物界有这么多条条框框吗？动物也要遵循社会的游戏规则吗？有的时候还真羡慕动物，它们应该不会过多干预其他动物的情感，不像人，一直一直压抑着，怕。

　　“你在想什么呢？浩森。”母亲的话把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那天……”
　　“那天？哪天？”
　　“就我们在一起说服浩霖转学的那天……”
　　“都怪我不好。硬要逼浩霖转学去你姥爷那边学校上学，才让他认识到夏苏。如果他没有认识夏苏的话，就不至于一直认为自己是夏苏了吧？”
　　“不会的，不要再自责了。就是没有遇到夏苏，他还会遇到其他人的。这是他的命，他要认。至于他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就只能靠崔医生和浩霖自己的造化了。”浩森叹了一口气，把母亲安排在后驾驶的座位上，发动汽车，闪过人群，驶向寂寥无边的黑夜。一瞬间，他后悔了，后悔当初自己没有站在浩霖这一边。虽然就一瞬间的忏悔感觉，但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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