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演

　　天色渐晚，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快二十二点，我合起笔记本，四周找寻叶浩霖，却始终找不到，该不会是我看浩霖写的日记看得着了魔，出现了幻觉，可明明是我边看他边给我讲得啊？耳边还能响起浩霖的声音，我轻轻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很疼，确实我没在做梦。“浩霖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嘛？一定是今天帮忙搬家太累了才会出现幻觉的，嗯！绝对是！”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在这间大书房里尤其显得吵闹，我被它吓了一跳。
　　“喂？”
　　“夏苏啊，你到家了没有？今天麻烦你了，明天我们就要坐飞机去澳洲了。以后就麻烦你帮忙照看浩霖和你伯母的家了……”叶浩森在电话那边自顾自地说着。
　　“我还没到家呢，现在马上就回去！”
　　“什么，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呢？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待会回不去那里了。”
　　“嗯，好。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房子的。明天用我去送送你们吧？”我边回答边思索着浩森的话，什么叫“回不去那里”？那里？哪里？我难道不是应该回家吗？
　　“嗯，好吧。不过夏苏你倒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浩森嘱咐道。
　　“好！”
　　我把那本看了一部分的笔记本放到书架原来的位置上，整理整理衣服，打算到卫生间洗一把脸，清醒一下，毕竟看了一下午的文字，还出现了幻觉。浩霖家的卫生间是在一楼的拐角处，我循着楼梯走下去，看到白色的楼梯上被点缀上了一朵朵粉嫩的樱花。奇怪，看着这些樱花脑海里竟然会浮现出浩霖拿着水彩颜料在楼梯上挥洒的场面，可我明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画的这些樱花，我心生疑问，汗毛直立，快步走去厕所。慌张地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缓缓泼洒到脸上，凉丝丝的水珠隔着毛孔渗透进心里面，顿时头脑清醒了些许。“我一定是太累了，才出现那些可怕的念头。嗯，毫无疑问，绝对就是这个原因。”这样想，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当我缓缓抬起头，准备整理下长发的时候，突然发觉镜子里怎么不是我，而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叶浩霖的脸。利落的短发，浓黑的眉毛，没有往昔澄静的眼睛同样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短短的胡渣，精致的面容上还沾着几滴明晃晃的水珠，水珠正顺着他的脸，划一条无痕的记号。

　　“浩霖？”我惊讶万分。“你没有去世？”
　　镜中人只是朝我笑，并不言语。
　　我揉了揉双眼，却始终不敢睁开眼，但又忍不住拼命从捂着眼的手指缝隙中偷偷撇着镜子看。“你好脏！”镜子里面的浩霖嘲笑着我。
　　“什么意思？”
　　“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早已经不是完整的自己，在你上高中之前……”镜子中的浩霖歪着嘴邪恶的笑着，让人感觉厕所里面阴风阵阵。
　　“那件事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帮我保密的吗，你说还要随你一块烂到肚子里，不是吗？你不是口口声声地答应过我的？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还想纠缠我到什么时候？我说过我会替你照看你的东西，我今天也看了你写得日记，了解到认识你之前你的经历……”我浑身发冷，声音不受控制地不住打颤。
　　“你害怕了？你不是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就这样被我吓到了？哈哈哈”镜子中的浩霖咧着嘴笑着，但看不出是真在高兴还是含有其他意味。
　　“你已经脏了……夏苏，你就是我。我们都不干净。我们在这世界上都不干净。”他瞪大着眼睛，阴森森地看着我。脸色变得发青，表情变得狰狞，如同被施了诅咒，困在镜中。
　　“没有，你不要再说我，我说了没有……”我开始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气氛，临近崩溃。
　　“你难道不脏吗？我们一样脏，你放心。没有人看不起你，没有人再辱骂你，你也不用再为我挡箭，你自由了……”
　　“够了，你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听到没有？”我开始发狂。
　　“你已经去世了，不要再苦苦挣扎。到此为止吧！”
　　“我没有去世，去世的人是你。你还不明白吗？去世的是你，你已经去世很久了，为什么还霸占着我的身体。把我的身体还给我。”镜子中他的声音阴森可怕，仿佛来自地狱。
　　“你胡说，明明是你死的，明明是你……你答应过我不再提我曾经告诉过你的秘密，你忘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出丑闻之前哪些破事吗？你觉得自己对得起我和易航吗？易航……哈哈哈……你觉得易航真心爱你？少做梦了……”我大脑不受控制，什么话都说出了口，发热，激动，刺激，恐怖。
　　“说到底你也不干净，再说你还被自己的继父……”
　　“住嘴！”说着我抡起拳头砸碎了厕所里的玻璃，血顺着手指，流出，滑落，坠地，绽放出不规则的邪恶之花。我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明明在流血，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反而觉得轻松许多。
　　终于，一切恢复正常，我从镜子碎片中看到了那个想看到的自己，所以微微一笑，背上挎包，关了室内所有的灯光，缓慢而又有节奏地走出房间，走出高档小区，心满意足地走向已经是华灯初上的街道，流血的右手还在滴血，一滴一滴，落地，凝结，风干，消失……

　　过了许久，房间里突然亮起了灯光。卫生间碎裂的玻璃反射着渗人的冷光。地上残留着没来得及干的鲜血。靠近卫生间的房间里走出了两个人，叶浩森和他的母亲。
　　“你都看见了？”叶浩森望着母亲，失望地说道。
　　“你弟弟怎么完全疯掉了，是不是因为我对他太多分了……”妇人开始抽泣起来。
　　“怪不得别人，说到底这条路是他当初自己选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一直没有包容过他。当我知道他和你不一样，比较特别，喜欢同性的时候，我竟然失去理智，觉得同性恋是种心理疾病，肯定能治好。结果……”妇人开始大哭起来，悲痛欲绝。
　　“可是我觉得浩霖变得越来越怪异，他好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早已经死去的夏苏，我们不要再配合他演下去了，好吗？今天你也已经看到了，他一直在翻自己曾经写的日记，可是他神志仍然没有恢复，还是性别错位……”叶浩森决定迟早要迈出这一步，就和母亲直截了当的说了起来。
　　“在他的眼里他就是夏苏，如果我们强行纠正他的话，我怕……”
　　“你怕他还会和当初一样跳楼？”
　　“是啊，我对浩霖亏欠的太多。浩霖从小善良，有担当，只是我始终因为他是同性恋的事而耿耿于怀，看不到他的优点，甚至毁了他本可以上大学的机会。我……”妇人讲到伤心处，连连打自己的身体。“是我害得他啊，是我啊……”
　　叶浩森搂着母亲的肩膀安慰道：“可能我们去澳洲后，浩霖独自在当初自己的家里能唤起他的一些回忆，说不定对他是有好处的。”
　　“可是，万一他想起什么，我们从又不在他身边……”
　　“没事。我会经常回国，定时来看看他的情况。再说生意也决定我必须两边跑……。”
　　“我还是不放心。”
　　“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们都在这边只会给他造成不利的影响。说不定对他没一点的好处，甚至加重他的病情。再说了，这边不还是有崔医生在监护着他。妈，你就放心吧！也不要太过自责，毕竟谁也不知道事情糟糕成这样。”叶浩森宽慰着母亲。妇人这才慢慢停止哭泣，独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叹气。
　　叶浩森则转身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并随手关了阳台上的玻璃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