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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当时道年少
细雨蒙蒙地在窗外飘着,微微氤氲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撩得人迷神。
宫殿里传来一阵嘻笑的声音,清脆的如同银铃声,混入天地之间。筠菡在小屋里奔跑着,欢笑声撒了一地,嬷嬷们跟在她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她,通贵人卧在妃椅,手里握着银罗小扇,翘着指头,轻轻摇着,口中笑骂道:“菡儿,慢些跑,别摔着了。”
“额娘,您看她们都跑不过我。”筠菡笑着扑进通贵人的怀里,笑得灿烂无比。
“罢了,你如此顽皮,看以后哪位公子敢娶你?”通贵人用手指点点筠菡的鼻头,逗得筠菡又笑了出来。
“若是菡儿嫁不出去,就一辈子赖着额娘。”筠菡环住通贵人的腰身。
“那叫福嬷嬷把你带去御花园转转吧,省的你在此烦我。”通贵人唤来气喘吁吁的福嬷嬷。
福嬷嬷福了福胖乎乎的身子,领着这位小祖宗去了。
“福嬷嬷快瞧,这多花这么美,我把它送给额娘,她一定很开心。”筠菡看准了一朵花,用手轻轻捏着花枝,将脸凑过去,闭起眼来闻着这醉人的方向。
青白相间的衣裳衬在万花丛中,倒是格外明显。
小女孩粉嫩嫩的脸庞与那花靠的很近,但仿佛那花还比不过她的美丽。筠菡垂下的睫毛轻颤,光洁的额头没有刘海来修饰,如画中的远山般的眉毛看得清清楚楚,倒也是分外动人。
福嬷嬷似乎去打晃去了,没有注意到筠菡给她说的话。
筠菡感觉一股热乎乎的气流喷在自己的脸上,有些飞到了耳朵边,她的耳根有些发痒。
筠菡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来,却发现眼前有一双墨黑的眸子正瞧着她,那人的睫毛仿佛都要挨上她的了。
墨黑的眸子犹如烈火,一路摧哭拉朽地燃烧蔓延到远方,筠菡惊叫一声,急忙躲到福嬷嬷身后去了,鼓起勇气看了一眼那男孩,看见那男孩嘴角微微上扬,又猛的垂下眸子,不敢再看。
福嬷嬷将筠菡护在身后,男孩的声音传来,飘荡在筠菡的耳际:“满家的女孩都是如此么?难不成只有蒙古的女子才是热情的么?”
筠菡一听,抬眸看他,小脸却是染上了一层红晕:“我是纳喇氏的女儿,爱新觉罗筠菡。”
“筠菡,筠菡……很好听的名字。”那人将她的名字细细咀嚼了一番,“我叫策凌。”
“我记住了,你叫筠菡。你也记好了,我叫策凌。”策凌走时送给筠菡一个微笑,很坚定也很简单的微笑。
(贰)花仍笑春风
筠菡渐渐长大,她知道策凌的心里有她。
策凌是成吉思汗的后代,血统高贵。她是康熙帝的六女儿,这是门当户对的。
筠菡知道她可以嫁给策凌。
“咳咳咳……”筠菡想着笑起来,却不受控制般的咳嗽起来。
“公主。”福嬷嬷闻声赶了过来,她变得明显苍老很多。这几年娘娘的两位皇子都没了,娘娘伤心难过,她也是。
“我没事……”筠菡摆摆手,她自幼身子弱,已经是个药罐子了。
“公主,奴婢还是为您高兴的。”福嬷嬷开口,眼里带着笑意。
“嗯……”筠菡笑笑。她知道,福嬷嬷指的是她可以嫁给策凌。
筠菡扶着桌延站起来,刚想走一步,结果小脸一白,身子一软,就直直地倒下了。
筠菡醒来的时候,福嬷嬷伏在她床边睡着了,细细一看福嬷嬷的眼角还有长长的泪痕。
筠菡伸手抚抚福嬷嬷的眼角,那泪痕还有些湿润。
福嬷嬷微微动了动,起了身,睁了眼睛看筠菡。
筠菡抿着笑,苍白的小脸上染上一丝红晕,不好意思地问她:“今日是多久了?”筠菡想问的是离十五还有多久,策凌说,十五他会来求娶筠菡。
福嬷嬷对上她明媚的眸子,微微张开干燥的嘴唇,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来:“回公主的话,今日是十七了。”
福嬷嬷不忍看见她露出欢喜的笑容,飞快回答道:“策凌公子已经娶了其他姑娘了。”
筠菡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是瞪大了眼睛看她,她的瞳孔放大,睫毛因为惊讶和悲愤而微微颤抖,半晌,她艰难的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我不信,我不信!”
筠菡奋力捶打着床延,那是发了狠地在捶,她的心在痛,是那种痛的她感觉四肢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的痛。
“公主,公主……”福嬷嬷扑上去抓住她的手,拼命地摇头。
“为什么?”筠菡眼前模糊,看不清福嬷嬷在哪里。
“来的人解释说是因为公主的身子……”福嬷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呵……”筠菡笑出了声,那笑却是带着苦涩的,她转过脸,看着阳光打在她惨白的脸上,她的心很痛,她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一颤,是那种痛的人四肢无力。
她错过了她的幸福。
福嬷嬷后来问她:“公主,您后悔吗?”
筠菡抿出一抹苦涩的笑来。后悔什么?后悔爱上策凌吗?
筠菡微微叹出一口气来。后悔总比遗憾好……
(叁)斛泪双空垂
筠菡坐在房间里绣花。偶尔会想起策凌来,那个叫她记好他名字的男子,自从他成亲之后,她很少再见他,从一方面来讲,筠菡是幸福的,她与策凌是青梅竹马的。
筠菡摇摇头,微微吐出一口气。她这些年来还是见过策凌的,策凌好像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说起他们曾经的婚事时,还是忍不住叹息。
她不能怪策凌,也没有理由怪他,当年他的年纪已经不能再等了……
策凌说,他一直爱筠菡,他会找机会的,他对筠菡说:“你等我,好吗?”
筠菡垂眸微笑着摇头,策凌以为她不愿,谁知她心里却想的是:你说这些又有何意呢?我这些年等的难道是其他人吗?
筠菡心里固执得认为她会等到的,可她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可能。她见过策凌的妻子……和他们的两个儿子……那妇人长得也算是好看的,策凌似乎对她也不错,只是看她的眸间缺少了那片烈火,正是因为缺少了那片烈火,筠菡才固执地继续等下去。
这些年筠菡的身子慢慢好转,不再是弱不禁风了,虽然面色还是苍白的,终归还是比从前好了很多。
日子过得轻描淡写。直至有一个妇人闯入了她的眼前。
“我叫箬娴,是策凌的妻子。”箬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筠菡。
“嗯……”筠菡挑挑眉毛看她,有意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却是忍不住的发疼。
“我爱策凌,可是他心心念的人却是你。”箬娴凑上前来,狠狠捏住筠菡的手腕,筠菡的手腕渐渐泛白。
筠菡痛得皱起眉头,却是没有一声痛呼,她抬眸坚定看着眼前的妇人,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道:“我知道……”
箬娴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手上的力气微微一松,诧异地看着筠菡,半晌回过神来,渐渐立起身子,张了张嘴唇,似乎是做了一会儿准备:“那你呢?”
“我自然是怀的和他一样的心思。”筠菡似笑非笑。
“我劝你最好埋了这心思。”箬娴脸色泛白地看着筠菡,背着的手不住的轻微发抖,“你是公主,即使是不得宠的公主也不可能屈尊为妾氏。我是策凌的原配,更不可能降为妾氏。”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埋着这心思,今日是你把它挖了出来,不是么?”是啊,筠菡即使是不得宠的公主,可她终究有公主的骄傲。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箬娴发问,声音颤抖。
“我不质疑他爱我什么或者到底爱不爱我,我不思考我爱他什么以及到底值不值得,只是……我爱他,不害怕飞蛾扑火的壮烈和悲惨,不在乎被背叛后的落魄和可怜,我只需要用心认真地去爱他,这便是唯一值得我去思考的事情。”
箬娴哑口无言,慌张地抬起手,猛的落下,给了筠菡一个巴掌,而后慌忙逃走。
筠菡呆在那里,保持着被扇后的动作,她的旗头歪在一边,头发掉在一边,遮住了她半边红肿的脸颊,一滴泪水从她眼角划过,扯出一条长长的水痕,最后不知道滑到哪里去了,可能是染进了头发里。
(肆)伊消得憔悴
时间渐渐过去,筠菡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在寻常人家里,称得上是老姑娘了,更何况是皇家的女子?
福嬷嬷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进来,福了福身子:“公主,有位丫鬟求见。”
筠菡抬眸看看福嬷嬷,有些疑惑。
福嬷嬷又道:“那丫头看样子很着急,公主要见么?”
筠菡颔首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福嬷嬷口中说的丫头进来了,一袭粉红色的衣裳,不像是宫里人。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筠菡面前,嘭嘭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抬起青肿的小脸,声音里带着哭腔:“奴婢是箬娴夫人的丫鬟,夫人已经不行了,她说她希望您去见她。”
筠菡愣在那里。
“夫人得了急症,希望可以见公主最后一面。”丫鬟哭哭啼啼。
筠菡刚想起身,福嬷嬷走到她跟前,轻声道:“公主,这箬娴夫人与您不和,公主还是不要去了。”福嬷嬷知道箬娴很不喜欢筠菡,害怕她并没有生病,而是让筠菡故意前去。
筠菡知道福嬷嬷心里想的,微微摇头:“嬷嬷,一个丫鬟不会拿她主子的命开玩笑的。”
筠菡到了策凌的府邸。她撩开帘子,看着牌匾上的字,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男子。她怕遇见他……
转念一想,此时正是清晨,他应当在早朝。
脚下微微一顿,还是进了府邸。
“你来了。”筠菡脚步轻迈,拐过几个偏间,正房间的女子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轻轻开口。
“是,我来了。”筠菡走到她的床边。那日神采奕奕的妇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脸和深陷的眼睛。
“我……你……”箬娴向她挣扎着伸出手,筠菡犹豫了片刻,抬手接住她的手,顺势坐到了床边。她的手很干枯,很冰凉。
“我把我的孩子,我的夫君交给你。”箬娴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有了光泽,那光泽只是出现了片刻,箬娴的眼睛里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她改口道:“不,是我把你被偷走的幸福还给你。”
筠菡有些吃惊,愣了片刻,开口道:“这不怪你,只能怪我自己身子不争气。”
箬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泪水像要耗尽她最后力气般地往下掉。筠菡只是看着她,也没有开口。她只当是箬娴最后的不甘,不舍罢了。
“不……那年是我给你下药……所以你才不能嫁给策凌。”箬娴是近乎嘶吼地说出的,她的声音在颤抖,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的灵魂在颤抖。
筠菡握住她的手猛的松开,她慌忙起身,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箬娴往前一扑,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是徒劳。
筠菡瞪大眼睛看着她,她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不能思考,她想抬手给箬娴给她的一样的巴掌,却感觉抬不起手来,她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她是病人啊,她快要死了,她想要逃,她要逃!
筠菡用尽全力跑了出去,听见箬娴的声音挣扎着低沉传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从未想要你的命,你原谅我罢!”
筠菡捂住耳朵,拼命地不想听,可箬娴的声音却似潮水般涌来,淹得她无法呼吸,无处逃脱。她想转身大吼,她把策凌看得比她自己的生命还重,她这么做,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可她做不到,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此时此刻她只想逃。
筠菡跌跌撞撞地跑出面向院子的门,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筠菡惊恐地抬眸看他,瞪大的眼睛里的眸子在不停地颤抖。
策凌……
一时间她只想哭,想扑在策凌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她惨存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她挣扎着从策凌怀里起来,策凌稍作挽留,却仍是由着她了。
“你去看看她吧。”筠菡良久开口。她垂眸看地,睫毛在轻轻颤抖。
“我不想见她。”策凌冷声开口。
筠菡睫毛猛的一抖。他终究还是听到了,他终究还是知道了,箬娴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人是他吧……
策凌下了早朝匆匆赶回府,他原本是想早早看见箬娴,可侍从告诉他,六公主在府上时,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去看谁。
“她不行了……她终究还是你的妻子,她是爱你的……”筠菡抬眸提醒他。
策凌对上她的眸子,愣了片刻,转身打帘进了屋子。
筠菡往旁边的窗口走了几步,可以听见里面的声音。
“你好好养着身子,老二还天天吵着要见你呢!”策凌声音中带着笑意。
“是。”箬娴似乎也笑得很开心。
筠菡无声地走了。策凌,这就对了,没有爱情,总是有亲情的……
策凌与箬娴聊了一刻钟,策凌打帘出去了。
他站在门口,四下无人,他仿佛看见院子里的石园门那里,站着一个姑娘,她笑着看他,笑得春暖花开,她的名字叫筠菡……
箬娴目送策凌出去。她知道策凌急着出去,是在寻找什么,自己霸占了策凌这么多年,为何不能让给筠菡片刻呢?
只是,她愧对筠菡,也感激筠菡,他可以在门外听见她们的话,她为何又不能在门内听见他们的话呢?
(伍)吾心似君心
箬娴是在筠菡走了几天后去世的。
筠菡听策凌说,她走时嘴角挂着微笑,眼角却是有泪水的。
筠菡听后一愣,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的脸上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筠菡是在第二年初嫁给策凌的,她已经二十一岁了。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火红的。九月初三,和枫叶一样红的日子。
筠菡穿着大红喜袍,上面绣着吉祥如意的图案,外面罩着一层魅红薄纱,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再扣上一个大大的玉冠,从玉冠上垂下几串珍珠珠帘,遮住她粉红的小脸,最后再盖上红盖头。
筠菡坐在喜轿里,一路的颠簸让她仍旧有些身体不适,可一想到那个男子,正骑着高头大马在他府邸的门前等她,她就有了支撑下去的勇气。
这么多年,这么多难,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一时半刻么?
皇阿玛为什么将她许配给策凌,她并不太清楚,是出于策凌的高贵,还是她的幸福,是想要用政治联姻来套住策凌,亦或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无论如何,她终究还是嫁给策凌了。
其实路程并不算远,只是在筠菡心里就显得格外遥远。
等到落轿的时候,福嬷嬷撩开帘子,执了筠菡的手下来,筠菡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福嬷嬷的,另一只手却是在袖中紧紧攥住了。
她很紧张,她努力地告诉自己,幸福就在眼前,她要平平稳稳地将它接过,可是她还是有不安,就像,就像……那个叫箬娴的女子依然伫立在她与策凌之间,将他们生生隔开。
她说,我叫箬娴,是策凌的妻子……
可能是她多虑了,前些日子,箬娴的娘家人提出箬娴将不作为策凌的嫡妻,而是作为侍妾,可能是他们听说了一些箬娴的风吹草动吧,可能是为了保存箬娴母家的实力吧,皇阿玛竟然允了,她心里希望是皇阿玛是为了她的幸福,她将是策凌的第一位妻子,她也希望是最后一位,可这终究还是委屈了那个叫箬娴的女子……和她两个孩子。
策凌与她拉起红绸的两端,她很想此时就撩开盖头,看看这究竟是不是个梦,可她不能,即使在梦里也不能。
拜过天地,筠菡被迎进了新房,她本以为她要等上许久,策凌结果是早早结束了宴会,就赶来看她。
筠菡感觉到房门一开,有一股淡淡的冷风灌入,可门又很体贴地吱呀关上。
筠菡等着那人来揭开她的红盖头,她看着那人的脚,是双很喜庆的靴子,可那人却迟迟未动。
筠菡的手在袖子里使劲地绞着,她紧张,不安,甚至还有害怕……
可她又努力地蕴量着一个完美的笑容,想要在策凌揭开她红盖头的那一刻送给他。
策凌撩开她的红盖头,红盖头从筠菡眼前飘过,策凌看见筠菡给了他一个倾国倾城的笑,他稍稍一愣。
筠菡见他发神,笑着开口问他:“为何这么晚才揭盖头?”
策凌说:“我怕盖头下的新娘不是你……”
筠菡垂眸笑笑。她又何尝不怕撩开盖头的人不是策凌呢?
策凌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忽然凑近她,伸手轻轻拉起她的手,心情一时无比激荡。
眼前的女子一袭红妆,满脸娇羞。好似他们初见时的模样,是啊,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策凌就已经认识她了,历经坎坷,她已出落为貌美的女子,他已是赫赫有名的贝子,而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策凌继续将脸凑近筠菡,头一低,覆上她的唇瓣。
筠菡睫毛一颤,却是睁大眼睛看着策凌。
约摸过了五秒,策凌睁眼看她,却发现她一双水眸正温柔似水地瞧着自己他笑着问她:“怎么不闭眼?”
筠菡努力看着他:“我怕……我一闭眼再睁眼,你就不见了。”
策凌低笑一声,抬起他们十指紧扣的手,轻轻晃了晃:“傻瓜,你是我策凌唯一的妻。你爱新觉罗筠菡是我博尔济吉特策凌永生永世唯一的妻。”
(陆)思君不可忘
策凌的身体里终究还是流着勇士的血液,他必须要为大清而战。
筠菡知道,策凌不止是她的夫君,也是蒙古的儿郎,更是大清的女婿。
筠菡痴痴地坐在树下,看着满院的翠竹。
策凌说,翠竹是她的名字,他要她在他府邸,他们的家的每一个角落。
树叶飘零,筠菡伸手接住一片,她想起不久前的日子,策凌就在这棵树下,拥着她,轻声对她道,等我回来。
她的同自己的姐姐一样,忍受着相思之苦,她也不止一次地担心,即使是听到胜利的凯歌,她也担心,她怕见不到她的夫君,好像大清的战败在她眼里也没有那么重要,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一旁的侍女为筠菡披了一件衣服。筠菡本能地转头看她。
娇俏的侍女着一袭绿裳,在满院的枯黄落叶里格外清丽。
白净的小脸透着一丝红晕,惹人怜爱。
她叫绿殊,是从紫禁城跟着出来的,同福嬷嬷一起陪嫁到策凌的府上,作为贴身侍女。
她原名不叫这个,绿殊是策凌取得,他对筠菡说,很衬你的名字……
通贵人只有这一个女儿,毕竟考虑到福嬷嬷的年岁大了,做起事来不方便,便指派了这个今年才十九的丫头来服侍筠菡。
府上的女子不多,除了筠菡三人,就是府中原有的侍女和陪嫁来的其他侍女,府中只有筠菡一位主母,策凌连个侍妾也没有,他全部的爱都在筠菡身上。
“福晋,大公子又闯祸了。”福嬷嬷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侍女过来,那侍女用袖子遮着脸,但筠菡仍然隐约可见她脸上的墨痕。
她叹着气摇摇头。她的继子,也就是箬娴的大儿子,以捉弄侍女为乐,经常在她们脸上一阵捣鼓。
她无奈以对,毕竟不是她的孩子,她没有生.育过孩子,她也不太明白要如何管制这个混世小魔王,她虽然明白这是不正的行为,但她不能狠狠责罚他,他不是她的儿子,他是箬娴的儿子,她若责罚,箬娴会不会怪她?
她只能罚他面壁,策凌在的时候,就是混世小魔王倒霉的时候,他安分好几天,直到策凌离开,他才原形毕露。
筠菡摆摆手,绿殊带着他走了,他走时还对着筠菡吐舌头。
筠菡久久发神。她也想要有个孩子,哪怕是像这样调皮捣蛋的孩子也好……
(柒)同心结同心
小公子也似乎在他哥哥的影响下调皮捣蛋了,但是他始终是他哥哥的喽啰,每当他哥哥在的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地跟在他的身后,哥哥一走,他就属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
筠菡刚入府的时候,小公子在嬷嬷的教导下还会怯生生的唤她一句母亲,不过近来在大公子的引导下,只会远远地冲她吐舌头。
这两年间确实他们两个孩子都变了许多,可此时的筠菡已经无心再管他们,她隔着好几层布料,抚着自己并不凸显的小腹,抿着嘴唇偷笑。
好像有了这个孩子,她也变小了,她爱吃冰糖葫芦了,爱吃小糖人了……
之前,她偏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策凌,问他:“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策凌捏着她的脸,对她说:“我喜欢女儿,长大了和你一样漂亮,再找一个像我的优秀儿郎。嗯,是哪家的公子好呢,我以后可要多注意了……”
筠菡笑着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嘘……我倒宁愿要个儿子,才不会像我一样天天为夫君牵肠挂肚的。”
“要是是个女儿怎么办?”
“那我就要再生啊。”
策凌笑着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笑眯眯地看筠菡。
筠菡也笑眯眯地看他。她知道,她的两个继子成天惹策凌的不称心,策凌的儿子,又怎么能是个混子呢,她想要生一个儿子,一个英勇无比的儿子,继承满蒙最优秀的血脉,做天下第一的英雄!
也许,连筠菡也不知道,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想让策凌有个让他欢喜的儿子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渐渐地筠菡已经怀有七个多月快足八月的身孕了。
大夫说,孕妇多运动,在生产时会有帮助,于是她每天都让福嬷嬷馋着她在院子里走走。
筠菡正和福嬷嬷说笑着,突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向她的肚子,她整个人的身子往一边歪去,福嬷嬷急忙惊慌失措的扶住她,她才没有跌倒在地,她往地上一看,是她的继子,那个大公子,但是他为什么要撞她?
那个孩子看起来好像并不慌张,反而有一丝得意。筠菡来不及多想,肚子就传来一阵阵阵痛。
她感觉,她的孩子好像在渐渐抽离她的身体,她的孩子好像要渐渐离去。
不要……不要……
她惊慌失措地哭了起来,福嬷嬷急忙安抚她:“公主不要怕,孩子还有救!”她咬着唇瓣止住哭,福嬷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很快她被送进了产房,一群接生婆子也蜂拥而至,那个孩子也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福嬷嬷平时唤她福晋,每当她惊慌时,才会叫她公主,筠菡知道,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筠菡面色灰白,嘴唇更是不见一丝血色,几个接生婆大汗淋漓,七手八脚地接生。
筠菡已经耗了好几个时辰,策凌也在门口不断地踱步。
太医从宫里急急赶来,顾不得其他,就冲进了房间。
而后急急忙忙地冲出,策凌见他出来,急忙抓住他,急声问道:“如何?”声音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早已沙哑地不成样子,而他本身也因为彻夜不眠而变得灰蓬土脸,眼里布满血丝,早已没了战场上神采奕奕的将军形象,他此时就像一头狂躁的狮子,张着血盆大口,好像在宣誓,只要太医说出任何不利的话,就会将他一口吞下。
太医低着头,仍然说出了他不愿听到的话:“公主难产!”
策凌顾不得其他,抬脚就要冲进产房。几个嬷嬷急忙拦住她:“贝子,产房乃不祥之地,还是不要进去!”
策凌盯着她们。
他的妻子就在里面,他的妻子面临着巨大的危险,而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她是那么娇弱的女子,她怎么可以一个人走过这趟死门关?
他曾经失去过她,他不能再失去她!
不祥又如何?刀山火海,他堂堂将军哪里没有去过,若是她有什么意外,他才会悔恨终生。
也许是策凌的满身煞气太过吓人,嬷嬷们都急忙闪开,策凌踉跄了几步,推门而入。
他感觉这个不大的房间里笼罩着血腥的气息。
他害怕,可谁又会相信,他是从战场上杀过来的人,居然连这小小的产房都怕。
可谁又知,只需筠菡一人,便可敌得上千军万马。
策凌几步扑到了榻前,攥紧了筠菡的手,柔声道:“筠菡……”
筠菡疼得迷迷糊糊间听到策凌的声音,慌忙别过头去,惊慌叫道:“别看,别看……”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唇瓣不让它流下。
“你转过头来……”策凌轻声安慰她。
“不要,太丑了……”筠菡知道,自己的汗水和泪水早已糊满了脸。
“你怕什么?我是从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什么丑样子没见过,你现在安心生子,我在这里陪你。”策凌听到她孩子气的回答,轻笑两声。
筠菡正在犹豫间,策凌已经转了身子,坐到了筠菡旁边,将她抱进怀里。
策凌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不停地抽搐,她从额角滴落到地上的汗水,却如万根长矛,直插入他的心脏。
“孩子……”筠菡喃喃道。
“孩子很调皮,在为难他额娘呢,筠菡再坚持一会儿。”策凌柔声道。心里却急得发狂,等这孩子出世,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我怕是挺不过了……”筠菡轻轻抬眸,轻笑对上策凌的眼睛。
“我陪着你呢,我们什么难没闯过来?这次我们也一样可以平安度过。”策凌为她擦去额头的汗水。
灯火通明的产房内,空气里全萦绕着不安。
一个接生婆子颤微微地跪倒在地,头狠狠地低下,恨不得埋到地里,她声音发颤,细的和蚊子一样:“贝子,福晋和孩子只能保一人。”
策凌刚想回答保福晋,结果筠菡却抢先脱口而出:“保孩子……保孩子!”她似乎是用了全力喊出的,她面容憔悴,却暗含母性的光辉。
策凌只能为她擦去额头的汗水。若是筠菡因为这个孩子而死,他怕是一辈子不能心安。
策凌握着汤药,递到筠菡唇边,却迟迟不忍心灌下,筠菡自己仰头,狠命灌下汤药,好像只要她把汤药喝下去了,孩子就可以出世了。
筠菡感觉腹里一阵翻江倒浪,疼得她咬破了嘴唇,策凌把左手递到她面前,将虎口对着她,柔声道:“咬我的手。”
筠菡死咬嘴唇不肯去咬他的手,最后却是一阵强大的疼痛传来,她张口要住了策凌的手。
策凌微微皱起了眉头,筠菡的力道,甚至可以让他感受到她所受的痛苦,那种痛是不是要比这样的痛疼上千倍万倍?
“哇……”孩子微弱的哭声传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策凌淡淡看了一眼那孩子,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随即吼道:“公主还在这儿!若是她有事,我要你们通通陪葬!”
是啊,她是公主!
众人再次忙碌起来。
又折腾了大半夜,筠菡脱离了险境。
策凌陪着她直到她彻底熟睡,才离开房间。
大厅里,太医已经候着了,见策凌出来便迎了上去,思前想后还是开口:“公主的身子不宜再育……”
太医是领了命出宫的,万事都要以公主为大,他担心筠菡以后再孕会凶多吉少,先给策凌说好还是最好,却怕策凌不答应,于是强调了筠菡是公主。
“嗯……”策凌应了。
这样的罪,还是不要让筠菡再受了。
“孩子呢?”策凌想起来孩子。
“是个小公子呢!”福嬷嬷抱了孩子出来,递给策凌。
孩子入怀的瞬间,这个孩子仿佛融进了他的血脉中。
策凌抱着这团小肉,怕把他哪里弄折了,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看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他笑了。
筠菡,你如愿了,是个儿子,你也不用念着要再生了……
(捌)心字已成灰
筠菡的身子因为生产越来越差,大夫说是因为她本身底子差。策凌的左手虎口处也因为筠菡的生产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疤痕,是筠菡一排整齐的牙印。
策凌不止一次地恳求上天,筠菡的病快些好起来,哪怕是用他的命来换。
这年初,策凌奉命领兵出征。
战并没有打多久,策凌骑在骏马上,今天是三月二十一,筠菡的生辰是在二月十六,她今年二十五了,孩子取名为成衮扎布,今年已经一岁有余。
他错过了筠菡的生辰,其实他早就准备了惊喜送给她,只是可能筠菡认为他忘了吧,因为他没有让任何人从军中回府,送给筠菡祝福,可若送了,不就没有惊喜了么?
突然一个属于他王府的侍从才会着的衣服的人闯入他的视线,那人看见他,立即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贝子,福晋快不行了……”
“嗡……”策凌的脑袋炸了。
筠菡……筠菡……
她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回旋。
“贝子,贝子,不能再等了,快回府吧!”侍从提醒他。
一旁的副将听后骂道:“这是军队,岂能儿戏?”
策凌看了那副将一眼:“她不是儿戏,她是我的妻子。”
“走!”策凌与另一位副将吩咐了一番,拍马启程。
那侍从也赶紧上马跟上。
策凌的马毕竟是军马,跑得快的多,再加上日夜兼程,三月二十四日晚就到了府中。
他飞快地往筠菡的房间跑,他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在慌张,疼得他四肢发疼。
路过的花园里百花争艳,似乎那也是个春天,他第一次见筠菡,那个女孩的脸红扑扑的,害羞地躲在嬷嬷身后,闪躲的眼神不敢看他,她知道,从那个时候起,那个女孩就住进了他的心里……
那时候,她是小女孩,很好满足的小女孩,他每天送她一朵花,为她别在头上,就让她芳心暗许,他是不是有些卑鄙,在她幼小的时候就将她套牢,让她没有办法接触其他男子,心心念的都是他策凌的好?
此时,他的心再发疼,好像是因为筠菡的病而发疼吧,怎么,筠菡,你在里面住的不如意么?
他急冲冲地推门而入,身边的人有的在哭,有的在跑,也有的向他不停的磕头,可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穿过他们,透过重重的小门,他又看见了她。
她不是好好地睡在那里吗?
成衮扎布在一旁被绿殊搂在怀里哭泣,他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像什么都懂。
福嬷嬷去了,跟在筠菡身边的人只剩下绿殊了。
绿殊见策凌进来,安慰成衮扎布:“公子要坚强……”说话间,她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她感觉到自己又哭了。
“哭什么?你娘不会有事的。”策凌看着那个满面泪痕的孩子,他的心剧烈震动,一刹那间,孩子的哭声像潮水般袭来。
“福晋一刻钟前去了,贝子节哀。”绿殊搂着成衮扎布,垂眸红着眼睛。
“你胡说什么!筠菡还活着!”策凌大吼,绿殊拉着成衮扎布出去了,开门间,外面的哭声传来,可一关门,世界就安静了,静的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策凌缓缓走到了榻前,单膝跪下,将她的手放入他的掌心,那手还是暖的,可是含有一丝冰凉,了就是那一丝冰凉通过策凌的手臂直窜入他心里,那手不会再来反握他,也不会再与他十指相扣。
他颤抖着柔声道:“为什么不等我呢?”
那人没有回答。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策凌将脸贴在筠菡的额头,从怀里拿出一朵风干的绿花,那朵花有牡丹的高贵,桃花的娇艳,还有竹子的清雅,“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觉得这朵花很特别,我特意带回来给你的,你可不许说我小气啊……”
策凌把花放在筠菡的胸口。
现在的他很无力,春暖花开的季节,他却觉得寒冷彻骨。
他一个人在艰难地行走,不管这个世界如何春暖花开,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她不会再在那个花园里娇俏地等他。
筠菡,你已不再等我为你戴上花了,是吗?
(玖)隔世永相望
府中的人自筠菡去世就少了一大半,特别是女子,剩下的就只有常年照顾成衮扎布的绿殊和冬嬷嬷。
有人曾要为策凌说亲,都被策凌以克妻的说法挡了回去,毕竟箬娴和筠菡是实实在在的没了,他们也不相信世间有长情的男子,更何况这人还是贵族。
绿殊已经二十五了,这个年纪在宫里也可放出去嫁人了,策凌有心放她走,但绿殊磕着头不肯离开。
一次家宴,策凌又提起此事。
席下有人说,不如策凌娶了绿殊。
宫里的女子都出自八旗,也算是有身份的,何况绿殊的父亲在朝堂也有一席之地并且在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嫁给策凌,于策凌于成衮扎布,或许是最美满的结局。
“我有克妻的命,你怕吗?”策凌转头看向低头浅笑的绿殊。
绿殊微微一愣,而后摇了两下头。
“我说过我不续弦,你嫁过来只能做小,你怕委屈吗?”策凌继续看她。
做小即是侍妾的意思。
“我不怕。”绿殊昂头看他。
“可我怕委屈了筠菡。”策凌开口。
绿殊最终还是回乡了,听说她嫁了一个不错的人。
偶尔,策凌会想起筠菡走的时候,她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她的眼角有泪,嘴角却挂着微笑。
策凌当她是有对他最后的期盼,或许只有筠菡自己才知道她的笑是因为她如愿嫁给策凌还为他生了一个可心的儿子,她的泪是她的不舍,她还想和策凌白头到老,看着她的儿子娶妻生子,她是不是太贪心……
箬娴,我明白了……
策凌的大儿子后来说,他怨筠菡抢了他额娘的位置,所以才那样做,策凌就一直不喜欢他。
策凌的二儿子胆小怕事,也不得策凌欢喜。
成衮扎布才是策凌理想中的儿子。
也许策凌也不得不承认他对成衮扎布有偏心,那是对筠菡的偏心。
策凌记得,筠菡的手相扣着放在小腹的位置上,那朵风干的绿花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
筠菡被厚重的土掩埋,策凌的爱也被掩埋起来了。
筠菡的封号是纯悫。
有人劝他回蒙古,他说:“我主居北,予随主居。”
世人道,他是个忠孝两全的男子,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或许是舍不得离开筠菡。
他舍不得离开筠菡,他要留在京师,死后与筠菡合葬。
现在,他活着,她已逝,他们已经是隔世了,他不希望他死后仍然不能见到筠菡。
筠菡,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我知道,你等的何止是区区三年,请你再等一等,我还有未完的使命……
(拾)此情需问天
今年,策凌领兵与噶尔丹作战。
狂风呼呼地吹,扬起漫天的风沙,黄沙扼住天的喉咙,让人迷了眼睛。
策凌着一身铁甲,里衬红衫,手持两柄马刀,冷峻的眉目扫着前方的敌军。
他抬眸看看天上耀得人快睁不开眼的太阳,再衬着被鲜血染红的大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就象两只猛虎的凝视对峙,谁也不能先行脱离战场。
敌军的将领骑马立在阵前,旁边是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男子,一个大约十四五的的样子,另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
敌军将领拿着大刀,用刀背拍拍他们的头,对着策凌厉声叫嚷:“博尔济吉特策凌,你的两个儿子在我们手里,若是不想他们有任何闪失,那便快快投降!”
二儿子率先叫了出来,只差要哭出来了:“阿玛,阿玛,快救救我们!”
敌军将领仿佛听到了他想要的反应,高兴地咧了嘴。
策凌攥紧了缰绳。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使是手心的肉多些。
“阿玛,你快降了吧!他们说你可以在这边当大将军,给你在清朝更辉煌的荣誉!”二儿子吓得哇哇直叫。
“闭嘴!”策凌厉声喝道,“你忘了你的丰衣足食是谁给的吗?”
是大清王朝。
是筠菡的家。
“阿玛,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对不起额娘吗?我们是额娘的孩子,你就如此狠心吗?”大儿子开了口。
敌军将领满意笑笑。果然还是大儿子比较一针见血。
“你们两个贪生怕死的东西!”策凌冷淡地看着阵前的军马,厉声骂道。
“你就只疼爱成衮扎布那个崽子,我们兄弟二人的死活你就不管不顾了吗?”大儿子张嘴激动反驳。
策凌微微一颤。
他虎口处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如果被绑住的人是成衮扎布呢?是筠菡的儿子呢?他会怎么做?他不敢想。
“博尔济吉特氏从来没有贪生怕死之人,你们不配姓博尔济吉特,不配为我博尔济吉特氏的儿郎!”策凌大喊,手中一柄闪着银光的马刀忽然往前一掷,“公主所出,乃为予子,他子无与也!”
所以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是一怔,随后策凌身后的千军万马直冲对面。
筠菡,你听到了吗?
他说,除了你生的儿子,他谁也不认……
策凌望着天空中火红的残阳。
筠菡,你在那边会不会也看到这样血红的残阳?
筠菡,我曾想过,用我满手鲜血,一身杀戮,来换你母子一世平安。
筠菡,以前我觉得自己快要战死时,我就会想起你,想起你笑盈盈地等我。我知道自己不能死,我甚至庆幸是你先离去,不然这样的苦,你怎么受得住,我舍不得你受这样的苦,若是我们之间注定有人要受这样的苦,那么就让我来吧。
筠菡,你可知只要你为我流一滴眼泪,我就可以为你活下去,义无反顾地活下去。
(终了)白头誓不悔
康熙五十九年,策凌从傅尔丹多次击败准噶尔兵,授札萨克。
雍正元年,策凌特诏封为多罗郡王。
雍正十年,获光显寺大捷,赐号超勇亲王,晋封固伦额驸。
策凌坐在府里的树下,看着满院的竹子。
筠菡,我为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和硕变为固伦了。
今年是乾隆十五年,我想我快要来陪你了,你放心,我们的儿子成衮扎布是优秀的,我将他安置好了才来见你的,我总是要收拾好了才来见你的。
策凌在迷迷糊糊间,似乎看见一个女子笑盈盈地向他款款走来。
那个女孩穿着青白相间的衣裳,头上别着不同花色的鲜花,笑盈盈地看他。
策凌抿起唇,淡淡地笑了。
筠菡,你来接我了,是吗?
策凌在乾隆十五年去世,尘封了四十年的公主墓缓缓开启,迎来了另一个主人。
四年陪伴换四十年情深不悔……
除非黄土白骨,我伴你百年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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