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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很多事情并不都能由人去控制,当英英发现身体出现严重问题,开始亮红灯时,已彻底丧失解决能力。
她开始大把大把脱发,持续失眠,没有办法集中精神,甚至抑郁的情绪每天都变本加厉地折磨她。她不大记得时间,吃不下饭,甚至几周都无法上课。
当她每每感到承受不起的绝望,就只有反复重播秦岭的视频,才能有一丝活着的实感。她并不是故意自暴自弃,而是因为无法原谅自己,以至发展为对自身的否定。她很痛苦,如果可以以死赎罪,她绝不会苟活。
秦岭再见英英时,是在西安已经燥热起来的初夏,他看到她蹲在学校人工湖附近鲜有人经过的水泥台阶,脚边都是散落的烟头……那个曾经周身洒满阳光的小姑娘早已不见影踪。如今满脸憔悴,形容枯槁,头发蓬乱,面色枯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秦岭差点儿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他最心爱的女孩子。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事态会发展至此,远远的,咬紧下颌,旋即转身默默退开。
没走几步,便感到胸腔里传来剧烈的疼痛,可即使已经吞下超量的药片也无济于事,甚至双腿正逐渐丧失维持站姿的力量,冷汗和着泪划过面庞,双膝一软便跌跪在地上。
这一幕顿时引得路人七手八脚上前,要送他去医院。他低喘着,拒绝路人的好意。歇了近十分钟,才起身踉踉跄跄离去。
他没钱再往这具破烂的身体里砸,更没时间考虑关于自己的事。等缓过来些,立即给英英的父亲拨了电话。
连响数次,才接通:
“喂?”
他忐忑不安,心里很混乱:“齐叔叔,是我,秦岭…”
齐父忽道:“秦岭?你在北京?!”
他意识到他从来电显示做出判断,同时也听出其声音中的异样,便答:“我在北京读研,叔叔,您有什么事吗?”
齐父回神掩饰道:“没,没有……你突然打电话来干什么?”
他感到心脏处又隐隐发痛,平静几秒,组织好语言:“齐叔叔,是这样的,我有事想……”
话音未落,只听那边竟传来医院护士的声音,语气很急:“36床拿药!”
他顿时绷紧脊背,不再吭声。
接着,齐父便慌慌张张对他说:“…对不起,等一下我再打给你,我这儿还有事。”
秦岭不傻,早意识到问题:“叔叔,怎么了?是谁病了?请您别瞒我。”
齐父急着拿药,眼看瞒不过去,才道:“你阿姨病了。”
“等等!您刚才问我……难道,您现在在北京?”
“抱歉,随后再聊吧!”语毕,他按下挂断,急匆匆追赶已经去隔壁病房的护士。
秦岭顿感浑身冰凉,他知道如果只是普通生病,根本无需住院,更没必要去北京!他咬了咬牙,思虑后,满脸凝重地找到顾磊的电话。
顾磊初来帝都读大学,并没有熟悉的朋友,而得知秦岭也在,还是通过女友王思瑶闲暇时电话里的八卦。英英之前确实只跟思瑶透露过这一消息,所以顾磊开学后首先联系到的人就是秦岭,他还为写几篇课程论文,请教过秦岭外语。
两人之间并没更深的交往,但秦岭明了顾磊的女友正是英英最最要好,灵魂般得好友。所以他放不下的人,始终只有英英。
顾磊显然没料到秦岭会主动电话联系,因为知道其手臂不便,所以他们之间都是互发短信沟通。当他从秦岭口中听到齐英英的近况,内心非常震惊,因为几个朋友谁不知道英英一向开朗热情,活泼得像个小太阳,甚至各自都没断过联系,从电话中根本听不出出了问题!
然而他相信秦岭不会说谎,英英重情是大伙的共识,如果真出问题,也绝不意外。
商量后,他通知思瑶,高考结束,那姑娘可是彻彻底底的大闲人。
秦岭登陆网络替英英预约心理医生,兀自窝在肮脏混乱的网吧搜集资料,再发给思瑶。
王思瑶由衷为秦岭和英英的事感到惋惜。当她了解到事态严重性,不由分说,以最快的速度订机票赶赴西安。
秦岭得知思瑶安全抵达,才独自乘车回到北京,此刻人早已疲惫不堪。
他浑身无力,却不敢休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处理。
齐父认为秦岭予他家而言,充其量只算是旧识,完全没必要透漏任何消息给他,当然,他也不理解秦岭为什么总是打电话反复追问。他回复得最多的就是叫他别把齐阿姨生病的事告知英英和姐姐。
自打妻子生病以来,齐父一直瞒着两个女儿,亦是出于做父亲的本能,他觉得长女独自在外求学不易,就算让她知道也帮不上忙,而英英年纪尚小,还不到承受这份压力的时候。因此齐母的病从检查到手术,再到如今术后的照顾,都是他独自扛过来的。
他太累了,没日没夜守在病床前盯着仪器,照看妻子,不知不觉站得久了,双脚浮肿连鞋都穿不上。他每天只能咬牙坚持,踩着双拖鞋在医院里奔波,逼着自己时刻打起万分的精神。
又是清晨,他刚替齐母喂完早饭,就接到交费通知。于是委托临床家属先帮忙照应后,以最快的速度下楼。谁知在窗口前排队时,忽然觉得心慌得厉害,以前虽也有过相似的症状,可这次持续的时间特别长,这让他意识到身体出了问题。
坐在大厅的长椅,心想还有个人在病床上躺着等他,女儿们又一无所知,倒下的结果不堪设想,休息近二十多分钟。他本以为能好点儿,可一起身却仍旧天旋地转,寸步难行。
秦岭再次打入电话,齐父低喘着接通,无力之际,便将医院的名称,告知了他。
这个年轻的男孩子走进大厅,引来无数陌生眼光,他丝毫不介意,疾步走向齐父,眉头皱得紧紧的:“叔叔,我已经替您在心内科挂号了,阿姨那边,我会替您照顾着。所以别太担心。”说着,他弯下腰,“您先搭着我的肩膀,我扶您上楼。”
齐父身体不适,双腿使不上力,便只好照他所说,用手臂勾住他的肩脖。小伙子正尽力用那双残缺的臂膀将他支起,夏天两人都穿得不多,齐父感到有什么顶住自己,低头间,才错愕地发觉,那是秦岭的右臂,他的短袖袖口由于着力蹭起一节,有缺憾的部位展露无疑,可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
齐父抬起头,看到他鬓角汗涔涔的,想必赶来时很焦急。而当秦岭注意到齐父的视线时,本能回头,几乎立刻意识到便挪开手臂,衣袖也随重力空垂了下去:“对不起!我……”
“走吧。”齐父摇摇头。秦岭再不敢乱动,安静地走在齐父身边,只充当拐杖。
到了心内科,秦岭便跑前跑后替他交费,然后熟门熟路带他去做各项检查,最后是陪他到输液室输液。齐父有那么一阵子联想到什么,可是没有问。他又何必问,秦岭本身就是个心脏病患者。
看到一切就绪,秦岭才道:“叔叔,您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阿姨。”他抬脚欲走,齐父却伸手拽住他的衣服:
“你等等。”
看到对方眼里的担忧之情,秦岭不动声色:
“我懂,阿姨不喜欢我,您放心吧,我不会让她知道我来过。”
齐父瞬间觉得这很不公平。可秦岭已经快步离开了,就像一阵风。
在赶去神经外科住院部时,他心里就像揣着块大石。他猜得没错,齐阿姨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谁都想不到,看上去精神抖擞的她,在常规的身体检查中查出脑瘤,手术虽然成功,可她的身体底子毕竟不如年轻人,在秦岭到来前,病情也是险象环生。好在如今已经平稳多了。他走入病房,压低声音问过临床的家属,才得知多半时间齐阿姨都是在熟睡中度过的。不觉松了口气。
他先叫护士换药,然后又绞了条毛巾,替齐阿姨擦手脚。每一件事都做得很熟练细致,许多进出病房的人,无不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他弯腰用肩膀和下巴夹起热水瓶把手之际,临床家属中一个年纪看上去比他稍长的姐姐忽然也拎起水瓶:
“你知道去哪儿打热水吗?刚好我也去,一起吧。”
他礼貌地点头,说了声谢谢,两人便依次出去。
那位姐姐从刚才起就很好奇,她早想和秦岭聊上几句,可等有机会,反倒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这些天只见到叔叔一个人照顾阿姨,你是他们的儿子吗?”
秦岭下巴夹着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说话,索性就没吭声,那位姐姐以为他默认了,接着说:“之前我们私下都说你不孝顺,母亲病了也不来帮忙照顾,现在似乎有点儿明白为什么了……”
秦岭瞥了她一眼,目光很冷:“你明白什么了?”
自顾自说话的那位姐姐抬起头,发现他已将热水瓶放至好,开始抬脚开龙头,她也未觉不妥,继续说:“我们不晓得你身体是这样才来不了嘛,不过说真的,你怎么忽然又想通了?哎呀!这热水瓶很重,你自己能拿吗?不如我帮你吧。”她看到秦岭已经弯腰,就急着道。
“谢谢,不用。我先回去了。”他没有接话的意思,一鼓作气夹起暖瓶把手走了,眼见着重压令他额上青色的血管都爆了起来,十分吃力。可做着难不代表做不了,他早已习惯生活中必须面对的困难。
秦爱莲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个更年轻的影子在身畔照料,可她伤口痛,便无暇顾忌。等苏醒过来,身边喂饭,侍候的又都是丈夫,就没多想,只当是做了个梦。
但纸包不住火,谁又能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她的身体逐渐有了好转,也许是吃的缓解疼痛的药起效了,也许是这些天都被悉心照顾着,两日后的午觉,她无意间听到临床几位家属低低的聊天声,她们大概以为她还睡着,所以聊的内容分外肆无忌惮。
“知道吗?我刚看到36床阿姨的儿子在门口过道地上坐着,医生跟他说不能坐那儿挡道,会妨碍病人急救,他就又站边儿上了。”
“我也看到了,这都站一早上了吧?好像就换药的时候才动几步去叫护士,其他时候都守门口。”
“他怎么不进来?叫他进来呗?”
“我才不去!他这人冷冰冰的,上次好心喊他一起打开水,你不知道他态度有多差。”
“人家也怪可怜嘛,两只胳膊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 ”
起初齐母还纳闷,听到这里,顿时明白过来她们口中那个人是谁,胸中立刻涌起几分怒气怨气,一心想那小子居然还敢来见她。
“要不是叔叔这些天生病,我看他才不会来呢,早知道父亲会累倒,干嘛不早点儿过来帮忙?他也不是啥都干不了吧…昨天还见把攒得脏衣服都洗了。”
“我撞见过他在楼下买饭,用嘴巴接人家给的东西,好不卫生啊,你们说父母要照顾他长大,肯定没少操心吧,自己母亲病了都不来帮忙,真是大不孝。”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秦爱莲冷不丁听到,心绪像是来了场狂轰滥炸,她根本不知道丈夫生病了,也不知道原来秦岭的出现,不是偶然。
巨大的落差,令她好一会儿都调整不过来。
“小秦,这几天辛苦你了。”齐父输完液体回来,一眼就看到那个无臂的身影斜靠在病房门口。
“不会,都是我该做的,您才得多休息,咳咳……”他低下头,腔子上下起伏。齐父下意识伸手抚了抚他的背:
“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咳…我心肺功能不好,一直这样,不要紧。”因为咳嗽得太厉害,他眼里蓄起潮湿。
齐父动了恻隐之心:“那你进去坐下休息会儿。”
他摇头:“不,我怕…咳咳…吵到阿姨。”
“吵到就吵到,她现在没大碍,你也别逞强。”齐父执意推推他的背,这个男孩子瘦弱到身上都是尖锐的骨头,要是他有父母,看到准会心疼吧。
秦岭不情愿,但抵不住身体在抗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犹豫道:“那我…进去倒杯水就走…”
“行,听你的。”齐父推开门把秦岭让进去,然后给他倒水,回头却见他正低头蜷着双腿用脚拧药瓶盖。他旋即皱起眉走至他身侧:
“怎么了?身体哪儿不舒服吗?”
“我得服药维持着,从小就这样。”他竟还笑得出来,齐父的眉皱得更紧:
“你总吃药对胃不好。”
他没答,笑容即刻伤感了。
秦爱莲装睡,眯起眼睛,隐约看到秦岭在做事的身影,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总停不下来,直至下午齐父再次去挂水。
眼看她要睡醒,秦岭想偷偷吃完药到外面守着,他已经尽量小心让动作轻一些,咬着药瓶盖吞下药片,然后叼着杯子猛灌几口水。他不知道这些都被齐母看在眼里。
刚欲起身,就见床上的人是睁开眼睛的。他猛得站直,好像吓得不轻,样子也特别无措:
“阿姨…您,嗯,醒了?”
她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你怎么在这儿?”
“我,哦,我在北京上学,听说您病了,所以来探望探望您的……”她看得出他紧张,不留情面地闷哼一声:
“你撒谎不够火候,当我近三十年老师白干的?你说谎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低下头,身子依然不自在地绷得很紧,秦爱莲心有点儿软,却嘴硬道:
“我想吃苹果,去帮我买吧。”
“哎?好。”秦岭逃也似地转身撞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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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前半部分写得好啰嗦……………………我感觉我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