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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英英偷偷摸摸凑近秦岭,把脸颊贴在他背上。
“说好别乱动的,再这样我就反悔了。”
她闻言恨不得咬小手绢:“哼!我才不!”说完就紧紧搂住他。他用右边的残臂推了推英英的胳膊:
“放开。”
“不要!再推我,把你的小手指头咬下来!”
“我——真是败给你了。”他深吸了口气,“那你让我翻个身。”
她可没想到秦岭会选择面对面,侧躺着,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直望着她:“你怎么想呢?”
英英没答,再次把手臂探过去,搂住他。秦岭低下头,压着刘海吻了吻英英的额头:“唉……我不能牵手,也不能抱你,是不是让你受委屈了?”他的左脚蹭着英英的脚背和小腿。
英英却胡乱摇摇头,然后将他拥得更紧了些。
秦岭放松身体:“没事,你要喜欢,就搂着我睡吧…好梦。”
隔天清晨,她是被窗外的暖阳唤醒的,闻着秦岭身上熟悉的味道,英英才想起昨夜的事。此时此刻,她正靠在他胸前,而秦岭呼吸均匀,还没醒。
英英动作轻柔,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抬起头,秦岭完整的睡颜落入眼中。她想他一定是累坏了,所以睡得很熟,神情也很放松。
她觉得两人既然已经同床共枕过,那就是说非他不嫁。若是秦岭再敢反悔,她一定要挟他。旋即就近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下。
没想到小动作吵醒了他,他转身躺平,然后使劲眨了眨眼睛。
“醒了吗?”英英拍拍他的脸颊。
他歪过头,蹙起眉:“嗯…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也刚醒。”她笑嘻嘻地看着他懵懵懂懂的表情。秦岭则下意识望向窗外,然后蹭着床头坐起:
“我们好像睡过了……”他上半身袒露,英英就伸手逗了逗他的手指。
“干嘛?”
见秦岭满脸不乐意,英英咬了他手臂一口以示抗议,然后迅速下床去洗漱。
秦岭踩着拖鞋跟来:“你怎么咬人?”
她白了他一眼,继续刷牙,等刷完了才说:“我就咬你了,你说呢?”
他瞪了瞪眼睛,没答。
英英抬起头,恰好看到镜中的他,隔了几秒,扭过头。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秦岭蹙眉迎上目光 。
英英伸手摸了摸他的唇畔:“你有胡茬。”
“……”他无语。
“你带剃须刀了吗?”英英抬起眸子。
他用手臂挡开她的手:“带了。”
“那等会儿我能看你怎么用吗?”
“……”他转身出去,真是无话可说。
秦岭洗漱的样子,英英以前从没见过,尽管当初有整个暑假的机会,可他向来起得早,英英几乎每天起床所见的,都是桌上的一份早餐。
他用脚先把凳子踢到洗漱台前,坐好再把脚搭上去,左脚挤牙膏,右脚拿牙刷,然后右脚踝搭着左膝,弯着身子刷牙,很顺利,不需要帮助。刷完牙吐掉泡泡,他又用脚夹着杯子接水漱口,不是一气完成的,而是接好后,放在洗漱台,然后站起身,咬着杯沿把水吞进嘴里。做完,他又用脚夹着刷子涂剃须泡沫,姿势与刷牙相似。最后是洗脸,他的双脚能绞干毛巾,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开了龙头后,把头发浸湿,用脚挤出洗发水,不能打泡沫,所以是挤到头发上的,他的脚完全可以压着脑袋搓出泡泡来,韧带太好,好得英英都咋舌。尽管洗漱完毕,地面一片狼藉,也花了不少时间,但他说如果是平时,放个盆在旁边就行。
英英对他的了解甚少,包括上厕所需要工具辅助这件事,也一无所知,秦岭没说过,不过办法都是想出来的,她很佩服他在克服困难时的勇气。
叫了份外卖后,早饭和午饭算是一起吃了。西安的夏天又燥又热。英英被大太阳一晒,就不想出去玩。直至秦岭提议:“要不去我家吧。”
“你家?嗯……福利院?”
秦岭摇摇头:“读小学时我就不住福利院了,为读书方便寄养在姜叔叔和姜阿姨家。也不知道青河和小梅最近好不好,说起来,我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
“谁啊?”
“跟我一样寄养在姜阿姨家的弟弟妹妹,青河今年升初三,小梅年纪小……她是脑瘫,现在该读小学,不过听说上学期被家长投诉,所以辍学了。”
看他提起弟弟妹妹时温柔的神情,英英实在不忍拒绝:“那,你家远不远?过去方便吗?”
“从这里要坐四五个小时大巴,有点儿远…不过那儿没西安这么热,你想不想去?”
“想是想啦,但姜阿姨会不会不高兴?”英英皱皱眉。她觉得能分享秦岭童年的生活,还是很不错的,再说她四年大学都在西安,以后有的是时间找个不热的季节出去玩,而去秦岭家“见家长”,却是难得才有的机会。
“那好,我们准备一下,现在出发。相信我,姜阿姨一定会喜欢你的。”敲定计划,收好行李,他们退房启程。
上车前,英英买了一堆喜欢的零食,她一会儿剥话梅,一会儿喂薯片,当着全车人的面,秦岭很不好意思,倒是坐在过道另一边的陌生阿姨,见他俩亲密,开启了八卦模式。英英自豪地表明两人的情侣关系,她便唏嘘不已,还教育秦岭:“人家小姑娘选择做你女朋友,很不容易的!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她没看出他神情里的不自在。直至下车,秦岭都没说一句话。
出发步行,没过多久,英英就萎靡不振,她腰酸背痛,半个多小时后,到达目的地才略有好转。
这座城市对英英而言是陌生的,若非秦岭带她来,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解。姜阿姨家,位于类似城中村的地方,巷子深窄,两旁歪七扭八,是结构很不合理的小楼房,高度二层三层不等,聚集着各色租客,到处都挂着私人宾馆和简陋小食摊的脏旧招牌,垃圾污水遍地,以及横在路上的旧三轮和立在电线杆下车座已不知所踪的老式自行车,巷子有许多流着脏兮兮鼻涕,到处乱跑的小孩子,所有一切令英英的心情产生了极大落差。
“秦岭哥……”她叫住走在前方的他。
“怎么了?累了?”他转过身来。英英则心事重重:
“是你自愿选择住姜阿姨家,还是说…那些收留你们的人,都住这样的地方?”
秦岭提醒她躲开路上的摩托车:“别停,会挡路。边走边说吧。”英英点点头,只好再次打起精神跟在他斜后方。
“你知道,我们福利院里身体好些的孩子,大多小时候就被领养了,身体有毛病的,情况就完全相反。英英,来,拉着我的衣服,人太多免得走散。”他回头提醒,然后又继续说:“福利院在城郊,附近没学校,所以身体状况允许读书的会被送出来住,但愿意提供寄宿和照顾给我们的家庭,少之又少,也非常难找,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上学,我们中大多数早早就辍学打工了。我能住在姜阿姨家并且顺利读完大学,算是是很幸运了。”
他们停在一道生锈虚掩的铁皮门前:“这边走,小心脚下。”
穿过墙上满是涂鸦,黑漆漆的过道,破旧的院子映入眼帘,很小,地面用砖块铺就,坑坑洼洼,角落是塑料布搭起的简陋棚子和灶台。
一个穿着翠绿色polo衫的男孩子,单手插着裤兜,正在煮粥。他抬起头,神色意外。
“青河,姜阿姨呢?”秦岭问他。
他没说话,而是将视线移向英英,触碰到她惊诧的目光,就转身走入左侧的房间。
英英这才问秦岭:“他是,白化病?”
“是啊,你别表现得那么意外,把他吓跑了。”秦岭笑道。
这时,从青河进入的房间隔壁,走出位中年女性,身材微胖,短发,有着深刻的法令纹,她手里的塑料筐里搁着几样蔬菜,瞧见院中的秦岭,脸色颇为不悦:
“不是说好不回来的么?怎么回事?”
“我来看看您和姜叔叔。”秦岭答道。可是那女人别开目光:
“你都成年了,以后还是尽量别回来吧。”她撑开门口的小马扎坐下,熟练地摘菜,英英觉得有如芒刺在背,特别尴尬,隔了阵子,才复又见她抬头问秦岭:“工作了?”
他摇摇头:“暂时没有,还得多读几年。”
“你说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都多大的人了还不挣钱……”她抱怨。
秦岭却只是微笑:“没关系,我读书奖学金够学费的,而且每月还有生活补助,我知道您和姜叔叔辛苦,我衣服口袋里边有张卡,密码您知道,是我做兼职赚的钱,您可以拿去买些家里需要的。”
听到这话,姜阿姨才似乎是勉为其难露出笑容,她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摸出那张卡,然后攥入手心,随即站起来上下打量着英英,又问:“这是你同学?”
“我女朋友。”说完,秦岭冲英英勾起唇角,示意她上前:“她叫齐英英。”
“哦。”姜阿姨敷衍地点头,“你们吃饭没?没有的话就搭把手吧,我到屋里看看小梅。”说完她把塑料筐递给英英,又摸摸卡冲里屋喊:
“季青河!干什么呢?出来看着粥,别糊了。”
再见方才的小男孩儿,他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回到灶台前,默默往锅里又加了点水。
没理由的,对此,英英感到许多莫名的压抑笼罩心头,喘不过气。可是一旦触及秦岭的目光,她又恢复如初,她爱他,她也相信,无论面对什么,她都能充满斗志挺过来。
可艰苦的生活才只是开始。
晚饭吃得并不愉快,至少姜阿姨的厨艺不敢恭维,加之小梅又总是漏得满桌都是,英英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夜里,床铺紧张,秦岭劝说青河,他才同意把他房间里的单人床让给英英,然后与小梅挤一起。秦岭则是睡在他与青河用大纸箱子和书堆起来的“简易床”上,三人挤一间房。
英英走进青河的房间,干净简单,只有一张小书桌和张硬板床。桌上的书本码得整整齐齐,墙上贴着英英不熟悉的球星海报,她忍着胃部的空虚躺下来,转脸发觉墙角有张低矮的桌子,支在老式的木头衣箱下面,她的思绪飘去秦岭身边,甚至开始想象,当年是秦岭住在这间屋子的情形。
隔天清晨,她被外面的人声吵醒。起床洗漱后,才知道青河已经把院子都打扫过了。小梅走路歪歪斜斜,讲话也不利索,姜阿姨打发秦岭带英英和青河出去吃早饭,小姑娘听说了也嚷着要去,可姜阿姨怕她添乱,一口回绝了她,她就坐在门槛上哭。
秦岭和青河脸上有着相似的神情,他们用一种英英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哭得口水鼻涕眼泪流得到处都是的小妹妹。
“青河,你带英英姐去外面吃饭,我留下来陪小梅。”秦岭说完,回到门口,拉过马扎坐下,脱掉鞋子用脚捏起毛巾给小梅擦泪。
要不是英英实在太饿,她一定也会选择留下。从第一次见面,这个叫青河的男孩就总是避开她,也不愿和她说话,两人单独相处,少不了尴尬。果然,他默默走在她身侧,一言不发。英英则意外于他的个子已与她差不多高,然后悄悄打量着,全白的头发,连睫毛和眉毛也不例外,肤色粉粉的,有些泛红,并不好看,此外,他总是戴帽子,既像是习惯又像是理所当然。
他带她到一家看起来很干净舒服的餐馆,替她点了两根油条配甜豆浆,自己却什么都没吃,坐在一边不知道想着什么。
英英觉得如此相处浑身不自在,于是打破沉寂问他:“你不吃吗?”
他不屑回答,只瞥了她一眼。
英英放弃了与他聊天的打算,在她看来,他根本不欢迎她来。
吃过早饭,回去的路上,青河顺路买了几个红糖包子,英英没敢问。后来看到他把包子递给秦岭和小梅,虽然秦岭也有叫她过去一起吃,可是她心里很不舒服,感觉被排斥在外。
就连秦岭的心,她也觉得越来越疏远,但英英的字典中没有知难而退。午饭时,她就抢着干活,却不小心摔碎了碗。姜阿姨嘴上不说,看得出很不高兴。
谁都晓得英英心情沮丧,吃过午饭,秦岭坐在院子洗衣服,她见了便主动提出帮忙,甚至不由分说就把他推回房里让他休息。按着搓衣板,英英十分卖力,直至院子晾衣绳都挂满,她才满脸欣慰。
几天后,她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帮秦岭做饭洗衣,甚至互相了解后,连小梅都喜欢粘着她,她教小梅画画,背唐诗,甚至帮小梅换衣服,喂她吃饭,帮她刷牙,给她买糖。这完全出乎秦岭的预料。除了青河照旧淡漠,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至少英英已经获得姜阿姨的少许好感。
秦岭以为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会无法接受这样沉重压抑的生活,可她不光坚持下来,甚至还毫无怨言。
“秦岭哥,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好舍不得你……”英英一边摘菜,一边蹙眉用那双澄澈的眸子看着他,“你能带我去这里最大的书店看看吗?”
他有些意外:“你去书店做什么?”
“…我看到青河房里只有课本和学校发的练习册,想离开前买份礼物送给他。”
秦岭瞧着她依然有些稚气的笑容,忍不住好笑:“他可不一定会领情。”
英英哭丧着脸:“唉…!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惹到他了……真是……”
“这还有什么想不通?你抢走的是他最心爱的哥哥啊。”见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英英忍不住白他一眼:“我看你就得瑟吧!”说完,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就跟着笑了。
在秦岭的协助下,英英挑了适合青河的中考套卷,然后又买了本汉英对照的《白鲸》。礼物还没来得及给他,傍晚,姜叔叔就因有份账目出了问题,带着青河与秦岭两个帮手去他打工的仓库重新清点。
姜阿姨十分难得地帮英英象征性洗了几只碗,做完还一反常态将她叫入屋内。
她坐在张爆皮的旧圆桌前,桌上摊开一本影集,英英小的时候见过家里有这类东西。
“坐。”姜阿姨把凳子推向她,“想看秦岭小时候的样子吧。”
她闻言兴奋,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那本影集中照片很少,姜阿姨解释说:“以前家里困难,每年只能给他照一张,后来长大,他才和同学照得多些。这张是接他来时拍的。”
英英看那相片中瘦瘦小小的秦岭哥,六七岁,笑得很腼腆,穿件深蓝色长袖T恤,胸口秀着卡通图案,左边合影的两位中年女性她不认识,右边站着明显年轻许多的姜阿姨和姜叔叔。秦岭在照片里都是或灿烂,或温暖的笑容,好像从没为什么事烦恼过。稚气的孩提时期到白衬衣的青葱少年期,他都和现在一样,特别特别好看,英英恨不得钻相片与那身侧垂着空袖管的小男孩相见。奇怪的是,影集里唯独少了他初中几年,英英没问,姜阿姨却忽然道:
“他身体不好,十二三岁时,病情忽然恶化,当时住院,我们没钱,手术成功率又低,所以把后事都替他准备好了,是福利院那边儿后来争取到资助,才勉强做得手术。能把他救回来,医生都说是个奇迹。”
英英很错愕,她只知道他做过心脏手术,却不知道那段往事原来比她想象中严重。姜阿姨又说:“秦岭这个病,根治不了的,要是再小点儿做手术,能恢复好些,可他做手术算年纪大的,医生也说,像他这种情况,多半活不过二十岁,今年他二十一,我想,心脏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英英蓦地站起身,她不等姜阿姨说完,便转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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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都不涨收藏,看来要维持现状到完结了吧,唉,这个文本来就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