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怎么可能不受

　　曾益攥着手上的纸条，对着漆黑的防盗门发呆，手掌盖在门铃处，不知道该怎么按下去的样子。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有点无法适应。先是母亲的离世，曾益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父亲，以至于一直以为其他父母双全的小孩儿都是特殊人群，虽然长大了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曾益也对自己的父亲完全没有兴趣，直到母亲在临终前让他来投靠这个素未蒙面的人。
　　为什么？
　　曾益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在十六年前不告诉那个男人她怀孕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找过那个男人一次，为什么要在生命的最后将自己托付给那个男人。
　　“你爸爸是个好男人，他会好好照顾你的。”曾妈妈躺在病床上，轻轻摸着曾益的头，微笑着写了地址给他，“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了，你不要想着自己独立生活，你还小，没办法照顾自己的，听妈妈的话，好吗？”
　　曾益垂着头，一言不发，却伸手接过了那张字条。
　　眼看外面天色越来越暗，曾益在门前深呼吸，闭着眼按下了门铃，门铃骤然响起，牵动着曾益的心越跳越快。曾益觉得简直快过了一个世纪，门铃声停了，还是没人开门，暗暗地松了口气，曾益转身就想离开。
　　就在曾益转身的一刹那，门里传来迅速模糊的脚步声，防盗门一下就被推开了，里面的男人握着门把，探出了大半个身子，还有些气息不稳，头发上挂着水珠，衣服也随便套着：“小益？”
　　曾益僵硬地转过身，点了点头。
　　尴尬。
　　看着男人局促不安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曾益心里不知道在泛着什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个男人长得怪眼熟的。
　　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话，至少寒暄一下，可是曾益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想问。之前在脑中飘荡的各种问题都荡然无存。
　　邱启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咳嗽一声准备开腔：“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不用了，我知道你叫什么。”曾益觉得有点好笑，移开了盯着邱启晓锁骨部分的目光，转而紧盯着他的双眼，“前不久我们在葬礼上还见过面的。”
　　“啊……是的。”邱启晓讪讪的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低着头眼神飘忽，避过了少年的目光。
　　曾益的母亲也父母双亡，葬礼操办的极为简单，她生前虽然性情强势有威严，上大学时还是校学生会的骨干，但是真正的朋友却没有多少，因此葬礼走了该走的过场就潦草结束。
　　“你妈妈她……这些年过得好吗？”邱启晓抬起头，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曾益目光闪烁，好不好关你屁事，他在内心不屑道，嘴上也不饶人：“没有你活的也很快乐。”
　　邱启晓不像是被这句话刺中内心，反而眼睛里全是曾益看不出的想法：“恩，她是一个很独立的女人。”
　　“这就是你十六年来不闻不问的理由？”曾益被这句话堵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有点教养，怎么说起话来都不走脑的？
　　“……虽然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在推卸责任。”邱启晓直起背道，“其实我也是在她离世前不久才知道你的存在。”
　　轮到曾益沉默了。
　　这么说不是邱启晓丧尽天良抛家弃子打了炮留了种就走人在外逍遥快活，而是自己的妈妈压根没把她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件事告诉他？
　　“十六年前，你妈妈大学毕业了，然后我就跟她失去联系了……”邱启晓站了起来，生硬的转移话题，“我都忘记给你倒水了，要喝茶吗？”
　　曾益看着男人瘦弱的背影，突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的接受我？其实我跟一个陌生人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吧。”
　　邱启晓的脚步一滞，又继续像厨房走去：“恩……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啊。”
　　“说不定是我妈妈骗你的，看你一脸老实给我找个便宜老爸。”
　　“你妈妈给了我亲子鉴定书。”
　　“……”
　　曾益烦躁地揉了揉脑袋：“我已经十五岁，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你根本不必接纳我，打破你自己的生…”
　　“喝绿茶还是咖啡？”邱启晓插嘴道。
　　“白开水，我不喜欢咖啡因。”曾益顺着话题就被带走了，皱眉道，“你别再转移话题了啊！”
　　邱启晓将水杯搁在茶几上，淡淡道：“我不履行抚养义务就是犯罪*1。”
　　曾益盯着上升的蒸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突然又笑了出来：“恩，我知道了。在接下来三年的抚养期间，我也不会闹事的。”说着起身走去了浴室。
　　“洗漱用品我都买了新的，就放在那里。内衣裤我也买了，不知道码数对不对。”邱启晓起身跟上，“花洒我教你怎么用吧，你的房间我也收拾好了。”
　　就像一个招呼来家里借宿的客人一样，邱启晓安排的一丝不苟。
　　曾益站在花洒下面，任由热水洒下却一动不动，他闭上眼，深深地叹息。原本就是希望那个男人对他没有抱有多少亲情的度过这三年，可是当那个人冷静地说出那种话之后，曾益心里又难受的要命，明明是自己的爸爸不是吗，却又和陌生人没什么差别。曾益心里乱死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失去母亲的委屈与辛酸又从心里泛出来，要是妈妈还在的话，他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从浴室出来的曾益眼睛红红的，邱启晓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找出吹风机：“吹吹头发吧，晚餐你想吃些什么？”
　　曾益随便应付过去，吹完头坐到餐桌前，面前放着一碗很普通的鸡蛋面。
　　“我不太会做菜，怕你吃不习惯。”邱启晓扶扶眼镜，曾益觉得他笑起来有点傻气。
　　“没事，我不挑食。”曾益吃起面，鲜美的味道又差点让他流泪，不禁暗骂自己怎么离了家就这么容易哭。不过这段时间忙着处理妈妈的后事，曾益很是有段时间没吃过热乎的东西了。
　　饭必，曾益主动要求洗碗，邱启晓也不跟他抢，去书房处理工作了。
　　洗完碗，曾益闲的在客厅里东走西看，房子布局很普通，两室一厅带个小阳台，装修的也很素雅，没有过多的装饰物，玄关处的架子上摆着很多书籍。
　　妈妈好像说过他是老师，家里书真多啊。曾益掏出手机玩了玩，又捡了几本书随手翻翻，都是一些学术性很强的，看的一个头两个大，曾益又给原处归还了。
　　邱启晓出来泡茶，看到睁着眼躺在沙发上仿佛灵魂出窍的曾益，不禁楞了一下：“曾益，你还不睡觉吗？”
　　“啊？哦。”曾益一抬眼发现已经十一点半了，抓抓脑袋向房间走去，“你也还不睡吗？”
　　邱启晓啜了口茶水：“过会儿就睡了。”
　　曾益在床上睁着眼睛到了凌晨一点半，陌生的环境让他转辗反侧，最后却还是昏昏睡去，只是最后闭眼的瞬间，门缝里还是透着一丝光亮。
　　早上一听见一点动静曾益就醒了，有些纳闷地盯着门口的人，刚起床的迷糊劲儿还没过去，看起来有点可爱。
　　“你醒了，早点准备好了，出来吃吧。”邱启晓招呼曾益出来吃饭，退出来的时候镜片闪着微妙的光芒。
　　“你喜欢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以后我好准备。”邱启晓倒了一杯牛奶，“多喝牛奶，长个儿。”
　　曾益不喜欢牛奶，也讨厌别人提他的身高。他身高堪堪一米六，长相又随妈，一直都被人嘲笑是女孩子，加上一点点起床气，当即就有些语气不善：“我最讨厌的就是牛奶！”
　　邱启晓手上顿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恩……那我就自个儿喝了长个吧。”
　　曾益想笑，但是憋住了。
　　吃饭。
　　“现在是八月，马上高中就要报道了，你读我的那个学校吗？我有点关系，可以让你进去。”曾益又去洗碗，邱启晓就靠着厨房门跟他聊天。
　　邱启晓就职的学校是重点高中，曾益没啥好拒绝的，反正老实过完这三年他俩就没关系了：“行啊。”
　　“离你初中也不远，你应该也挺熟悉地形的。”曾益有点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初中在哪读的，可能是妈妈告诉他的吧，也没多想。
　　谁想到邱启晓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曾妈妈找他照顾儿子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哪有那么多闲心思交代这些。他会知道这个，其实是之前他就关注曾益很久了。
　　天地良心，邱启晓之前是的确不知道曾益是他的儿子，但是在上班时必乘的公车上，总会看到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男生，带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些什么，瘦小的身躯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也没有什么不耐之色，一双澄澈的眼眸透过玻璃投向远方。邱启晓那时就觉得这个孩子很令他熟悉，现在想来，应该是他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鲜血的原因了。
　　邱启晓又带着曾益出门采购了一番，回到家又奔去书房见他的卧室去了，曾益有点好奇，这明明就是暑假，邱启晓哪来的那么多事做，便也跟着进房间了。
　　这个房间也跟外面的装修格调差不多，总之很普通，但是那一边占据了整面墙的大书架很是惹眼，衬着双人床和宽宽的书桌无比渺小。
　　“现在是暑假，你还在做什么工作？”曾益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邱启晓，每次搭话都有点尴尬。
　　“今年带的高三生，正在给他们看怎么填报志愿。”邱启晓揉揉眉心，“考大学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呢。”
　　曾益泛出一丝酸意，管别人家孩子就这么积极，晚上那么晚都不睡觉，又骂自己酸个什么劲儿说是爸爸其实跟陌生人没两样！自我暗示了会儿，曾益接着搭腔：“那我要是不想上大学呢？”
　　邱启晓想了想道：“也可以呀，上不上都无所谓呢。”
　　曾益气结，那么操心别人等到了自己这儿连上不上都无所谓了，却听邱启晓又道：“这是你的人生，我希望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想要的道路。”说着就想伸手揉揉曾益的头。
　　曾益一愣，突然没避开，现在头在手下避开又有点尴尬，就任由着邱启晓揉了一把。
　　邱启晓心情大好，给曾益选了几本书让他打发时间，顺便开放了电脑的使用权力。
　　曾益对电脑什么兴趣，就窝在邱启晓卧室里看书打发时间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要开学了，曾益都有点无所适从，自己就这么在邱启晓家生活了快一个月了，两人关系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平时也没有什么摩擦，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妈妈，你看得到吗。曾益在心中默念，盯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1（其实给予抚养费也可以，应该不会因为不直接抚养就是犯罪，但是为了剧情就这么写了，请各位不用细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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