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天下

　　南国之战告捷。
　　叶岚手秉小桂子呈上来的奏折,眼里终于有了笑意。这天下,他终归要打下来的。

　　“皇上,南国使臣求见。”
　　眼眸微觑,泉般深邃的眸子里有了几分亮色:“宣。”
　　那人进来时,着着素色长衫,颇有几分仙气,他却黯淡了神色,来者,是南国最能言善辩的玉清。但心中却仍涌起一分念想,三年未见,连玉清那个毛躁的少年都已出落成这般模样,那他呢
　　玉清微微施礼,丝毫没有战败之国的模样,眉间几分淡然,平淡地说了求和的条件。
　　“完了。”
　　玉清猛然抬头,这样的条件,已是南国的极限。却被眼前人的容颜晃了眼。自以为自己身边两个已是无人能极,没想到西朝天子竟也是惊为天人,何况三年打下了半片天下的他,竟只是十八九岁少年的容貌。
　　“不知皇上有何不满?”
　　“这条件,朕不依。”
　　“为何？”
　　看着这人不再淡然的神色,叶岚弯了弯唇:“只是不愿。”
　　“陛下可知如果西南两国这般僵持,只会使两国两败俱伤。”
　　叶岚垂下眼帘,半倚在龙椅上,轻轻拨弄着指上的玉环,语音里多了几分随意:“这是朕的天下,朕愿意怎样便怎样。”
　　“不曾想到大西朝晟玄帝,竟也是一代昏君!”
　　“朕的要求不高。”
　　住了口。
　　“花蹊公子。”
　　“陛下可知花蹊只为一人舞？”
　　“那便不是朕的事了。”

　　那时,叶岚只是不受宠的七皇子,先皇病重,宫中党争厉害。
　　而母妃家中显赫,为了保住他,便以养病之名将他送到西南边境的姊姊家抚养。
　　那时,西国只是同南国一样的小国,两国关系还不错。叶岚是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虽落得了病重的名声,骨子里却仍是顽皮的,便三天两头跑去南国玩。
　　南国人善舞曲,便是那时,遇识花蹊的。
　　南国北部桃花村,并不富庶,却因戏子而闻名南国。生旦净丑,无一不是南国之最,而南国之戏,又是天下之最。
　　叶岚入了翰香源，便寻了一处包厢入座，戏听得乏了，就瞪眼看戏子的长相，尽是白底红妆，好不乏味。
　　而花蹊的出现，实着让人惊艳。
　　男孩凤冠霞帔，可能因为是新手，不懂什么打扮，头上的一堆以铜乱金的首饰插得太多，但丝毫掩盖不住他的美。火红的袍绚丽到极致，无不展示着所演绎之人的身份。他天生肤色白皙，因而并没有扑上太多粉底，眼角眉梢也是轻轻用黛色勾勒，然后用一抹朱色渲染，直到耳际。
　　最为令人着迷的是男孩的一双眼，眼底带着少年的青涩，叫人移不开眼。
　　男孩开口的女腔，并没有一般伶人刻意捏造的感觉，反倒一种浑然天成，唱法虽生疏，女子的阴柔里有些男子的阳刚。
　　戏才落幕，便有人掷金要见他。身经万花丛，哪有不沾粉。伶人大多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接客人反而来钱更快些。那人从后台出来了，妆容已卸，妆下便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人群中便又挤出两个少年，衣着也是极为朴素的，一个骂骂咧咧，“我家元郗又不是出来卖的……”另一个则护着元郗，不让旁人接近。
　　他叫元郗。
　　骂人者便是玉清。
　　另一人，便是南国靖嘉帝，陈阡。

　　玉清回到南国，快马加鞭，也已是第三天。
　　南国的宫殿，在桃花村的不远处，先前的已因战火覆灭。新建的宫殿，不敌西朝的气宇轩昂，更像一个大的园林，屋水相拥，多些江南水乡的风情。
　　玉清找人问来皇上所在。
　　不出所料，皇上与丞相又在石潭那边了。
　　玉清面色镇定，心中仍盘算着说辞。
　　石潭水波不惊，陈阡与那人已在亭中，他拿着奏折，一句一句地读。声音清澈如亭下一汪清泉。陈阡便一声不吭地听，末了，再微点头，“准奏。”那人便笑着执笔，在奏章上落下一个“准”字。
　　陈阡淡笑：“南国国泰民安，真好。”
　　“陛下政治清明，百姓自然和乐。”
　　“若不是爱卿，一个瞎子……”
　　“陛下！”语气加重，又轻了起来，“陛下眼盲，心自然明。臣已派人去寻这病的解药，昨日有书来，应是已有了着落。到那时，陛下没有臣，也是一代明君。”
　　陈阡轻叹：“若无元郗帮我处理事务，我又何来的耐心？若眼瞎好了你便不帮我了，那便不要好了。”
　　“陛下不许耍小孩子脾气。”元郗拿起奏折，最后一本了，看了几眼，眉头微蹙，转而放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陈阡眼盲，听力却好。元郗摇头，尽管那人看不见，“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读得累了，便直接准了，陛下不信我？”
　　“我怎么会不信你呢？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信的就是你了。”
　　“那陛下就是不信我了！”玉清跨入亭子，微感不爽。
　　“唯二。”陈阡一顿，转而又说，“元郗说玉清你去南边巡视了。这么多天？若是马不中用了，明日给你换匹？”
　　“不用了，陛下，只是顺带玩了几天而已。”话音刚落，玉清便看了一眼元郗。
　　“陛下你等下，我和玉清去叙叙旧。”
　　“你们叙旧不带我？”
　　“不带，改日你自己和他叙。”

　　出了石潭，到了隐蔽的竹林。
　　“怎么，晟玄帝不答应？”
　　“他们有条件。”
　　“什么条件？”
　　“花蹊。”
　　“花蹊？”
　　“嗯。”
　　元郗面露难色：“我…不是早已退出了吗？”
　　“我也不知，”玉清沉思了一会儿，“要不再拖一段时间，那西朝皇帝攻不下来也就自己退兵了。”
　　“不行。东部呈上奏折，发大水，虽已遏制，但收成定是没了，而军粮又快不够了。南国新建，得先稳定民心啊。”
　　“这些事情，你都没告诉他？”
　　沉默。
　　“那怎么办？”
　　“那我就先去吧，我派人去查过，治陛下眼疾的草药，在西朝北部，只是难寻，我这次去，便把药一并寻来。”
　　“那陛下那边？”
　　“你告诉他我帮他寻药去了，少则半月，多则三四年。每日的奏折，就要你为我送给陛下了。”
　　“你何时走？”
　　“就现在吧，军队已快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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