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菜园

　　那个痞小孩邹咺每回来上下课都有司机接送，别人家的小孩上补习班是坐公车来回，而他则是次次都有辆价格不菲的车停在楼下，一停还得是两个小时，那司机就坐在里面候着，因为有时这小孩还要打电话让那个司机送东西上来给他，比方说水，嫌蒋乔阳家里的水不够好喝。

　　这天周五，上完课，邹咺问陶悦：“老师，今天我能再多呆十五分钟吗？接我的人还得等等才来。”
　　“哦，好。”陶悦和蒋乔阳、Donal约好了今晚聚到蓝山酒吧喝一杯。标准的上班族度过周五晚间的方式，只可惜，这三人当中一个都不是正儿八经的上班族。可这也不妨碍他们享受上班族们放松休闲的模式。

　　他们约好十点左右去到就行，所以陪这小孩多呆一会儿也还是够时间。陶悦取来香艳茄，给这学生吃。他也不客气，取了一个这种浅橙黄皮带艳红纹路的浆果，咬一口，问她：“在哪里买的，这么甜。我家厨师都拿这个来做菜，没想到生吃还有这么甜的。”
　　“哦，我种的。你喜欢我多拿点给你带着。”
　　“哦，好。”他也不知道客气是什么。
　　好在陶悦本来就说话实在，对于这小孩的毫不推拒也就一点也没觉得奇怪或是不舒服。

　　放在乔阳家里的这种浆果显然不够，她就上楼拿了小半个塑料袋的香艳茄下来给了这个小孩。小孩说：“老师，来人接我了，我走了，谢谢你种的这个。”他刚刚接到手机。
　　“不用谢，我跟你一起下去。”
　　“嗯？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朋友开了店在小区外，我们几个熟人在那里聚聚。”
　　“哪个朋友？女豪还是你男朋友？”
　　“……女豪。”
　　“开了什么店？”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废话连篇地问着他老师。
　　“……酒吧。”
　　“酒吧？什么时候我也去坐坐。”
　　“你才十七，哪间酒吧能让你进？”
　　“我的ID是用钱做的，哪里进不了？”
　　“嘚瑟，这话你可别到处说给人听，招人嫌。”
　　“你嫌我吗？”一边乘电梯，一边仍是废话连篇地问着。
　　“……我不嫌你……我已经习惯了你。”
　　“咦，说得像是你和我是老夫老妻了一样。”
　　不能打骂他，不能掐死他，也只有咳了一声，装没听见。

　　下了楼。南风熏熏，温暖和煦。有夜色掩盖，她觉得这会比在日头下行走要让她自在得多。和邹咺道别，看着他钻进了那辆来接他的车里。她不知道来接送这小孩的车是什么车，今晚也是第一次见，往常从没和这小孩一起下楼过，只见过上来给这小孩送水送东西的中等个子司机。她也没多往这车里看，见小孩钻进车里了，她就低头走自己的路去了。
　　她在前头走，过了一会儿，那车停到了她身边，小孩钻出头来问：“老师，我们带你过去吧。别走路了，不安全。”
　　她刚想说：没什么不安全的，就在小区外。就看见驾驶座上坐的是邹喻。她算镇定，看见这人就算有惊讶也只是在眼中一闪而过，没笑也没有点头或打招呼，给人感觉她从不认识这人一样，对他们说：“不用了，两步路就到了，你们先走吧。”
　　“老师，上来吧。顺路带过去就省得走了。”邹喻说的。
　　“真不用了，你们先走吧。”
　　对方顿了一下，说：“好吧，那我们先走了。”跟着就把车开走了。

　　在车上，邹咺问邹喻：“堂哥，你觉不觉得她跟以前那个谁很像？”
　　“不只是像，简直一模一样。个子就不一样，那谁有一米七，你老师像是才一六^四、六五的高度。”
　　“以前那谁的照片你还有没有，我就看过一次，第一次见这老师时就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没有，全删了。”
　　“删了干嘛？”
　　“没什么好留的。”
　　“哎？堂哥，你和那个在美国的后来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从来不提起？”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问那么多干嘛？”
　　“你说不说？”
　　“不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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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之前那个毫无预备的情况下见到了邹喻，她不能说完全没有吃惊与不安。有是有，只是并不多，也不强烈。毕竟早已不将他放在心上了，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强烈的情感涌出来，不论是正面的思念爱意，还是负面的厌恶反感，统统没有。
　　周五晚的蓝山酒吧是这一区的年轻人度过欢乐时光的地方。陶悦可以想见吧内是嘈杂的，只是在外面看不出来。酒吧开在较静的街上，门口的布景射灯光线黯淡，灯光并不强。三个老外人手各端着一杯调酒在门口处边聊边喝，见陶悦往吧内走，都不约而同地朝她打量了几眼，眼神倒还算绅士。
　　酒吧外铺中世纪欧洲的仿古砖，外墙下缘有一条完整的暗藏灯带，整体有华糜气息，却透出阴森感。淡淡地有节拍很疲软的雷鬼音乐^透窗而出。陶悦头也没抬，推门而入。入门就是大理石垭口、石膏板勾缝，还有半面墙的中古浮雕，线条处处流畅大气。陶悦忽然笑着摇摇头，就这店面整体的硬装、软装给人的感觉，跟人说这家的老板是个女的都没人信。

　　在吧里，陶悦要了杯螺丝起子，酒保问她用伏特加调还是用金酒调，她说用伏特加吧。拿到手，喝了几口，找着机会和蒋乔阳私下里说：“我刚刚在小区楼下见到邹喻了，他来接的那小孩。”
　　“见着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装成从不认识他的样子，他也是几乎面无表情，也没对我这个长相有过多的惊讶。”
　　“哦，这样。说不定早换女朋友了，对这种类型的早腻了。”说到邹喻，蒋乔阳从来没有太多好话。
　　“他堂弟说他还是单身。”
　　“那就是反正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了，正准备找别的样子的女人了呗。”
　　“嗯，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不是这样，反而会麻烦。”她和蒋乔阳都懂这话的意思。
　　“反正他别来跟你有什么交集就好。”
　　“是。”

　　“你们在说什么？”Donal端了杯酒过来。
　　“没什么。”
　　“咦，看来还有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小样儿。”
　　“噗，你倒是学挺快的。”
　　“那是。我那天还看小品来着，一股东北味，我给你们学一段。”

　　这三人坐的圆桌沙发后有木造型隔断，将他们圈在里面，满店的杂乱波动已影响不到他们，这一处小空间显得很安全。陶悦喝完了一杯螺丝起子，再要了一杯。第二杯喝到一半时，眼皮无力，睡去了。知道朋友在身边，那么在这种场合沉睡一会儿也不至于不安全，她倒也睡得安心。
　　醒来后，已是一点多了，脑中还有些酒精作用，她余倦未消，倚在沙发靠背上，把余下的那半杯螺丝起子拿起来想要继续喝。尝了一口，却发现味道有些变，怪也只怪这女人这家店用鲜柠汁来调这种酒。
　　她皱了皱眉，放下了。
　　“你今晚有心事？”Donal问。这时蒋乔阳也不知去哪儿了。
　　“嗯？”有心事吗？想了想，好像并没有，睡睡醒醒，略微疏慵倦怠、无甚生气，也只是她的常态。就答：“没有。”看他不十分相信，又说：“我就这样儿。”
　　“你那杯不好喝了？要不要我帮你再去要一杯？”
　　“好，还是这种好了，让Sean帮我用金酒调。”
　　“好。”

　　Donal起身去帮她拿酒，她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想：我虽然不像蒋乔阳那么爷们气，可是弱质愁情，也真与我不搭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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