钿誓钗盟何处寻？（清）

　　（三）子瑜

　　刚刚下了早朝，闲来无事，玄烨想在园子里散散心，便只留下小安子一个人在身边侍候。

　　走到湖旁的亭子边，玄烨突然就停了下来。看着湖里那一只只自由自在的小金鱼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安子明白皇上的心思，知道皇上又想起懂格格了，便知趣地默不作声。

　　“小安子，你说，朕何时才能再见到懂儿？”玄烨的表情甚是疑重，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皇上，奴才说说奴才的看法，奴才愚见，如果懂格格知道皇上为她如此的难过的话，一定会很不开心。格格先前不是告诉过皇上，要‘快乐’的吗。格格……”小安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玄烨打断了。

　　“走吧，朕要去景仁宫。”这句话，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就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那么一刻给了小安子一种错觉，就好象这件事极为平常一样，仿佛秋天叶子从树上落下。下一秒小安子才突然想起，这好象是皇上，第一次说要去一个妃子的殿阁。

　　玄烨一路无语。小安子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皇上了，皇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启禀皇上，瑜妃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去了。”刚到景仁宫门口，守门的太监就如是说。

　　玄烨没有说话，径自走进景仁宫，殿里的宫女们吓坏了，噼里啪啦地跪了一地。

　　“你们都在门外候着吧。没朕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得近来。”玄烨停在屋前，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抬脚刚要迈进门去，才又想起了什么，“不要告诉瑜妃朕在这里，你们忙你们的出吧。”

　　“喳。”小安子带着一帮奴才、宫女应了皇令，心里更加奇怪了。

　　进了屋，玄烨四处看了看，突然视线被桌子上的东西吸引了。桌子上放着一副字，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显然是刚刚才写完的。纸上的字迹娟秀可人，玄烨不知不觉地念出了声：

　　“花深深，柳阴阴，度柳穿花觅信音，君心负妾心……”

　　读到这里时侯，玄烨不忍心在读下去了，心里突然觉着有些难过：既是替子瑜难过，又是替自己难过。替子瑜难过的是，她爱上了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替自己难过的是，自己竟然辜负了，一个如此这般爱自己的人。

　　这首词，是宋朝陈东浦的《长相思》，这样的词，这样的感情，是玄烨所承受不起的。

　　心突然好痛，是为子瑜痛，还是为自己痛？依然记得，半年前哪个雨夜……

　　那天的夜，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天空阴霾的让人害怕。太监总管多福请皇上翻牌子来了。这一次，还是两个月前进宫的秀女，玄烨还是照往常一样，胡乱翻了一张。这张上面，写着就是子瑜的名字。

　　像平常一样，待子瑜被太监们“背”进来的时候，已经被小安子下了迷药给迷昏了。然后太监们把子瑜放在玄烨的玉榻上，玄烨就这样和衣睡了一夜。

　　从来都不会出差错，小安子办事能力，玄烨是放心的。因为一连连个月，玄烨都是这样做的：把每一个侍寝的秀女迷昏，然后在什么也不做地睡一夜。第二天就会把这个秀女封为妃子或嫔，而那些女人们竟然无丝毫察觉，依然觉得自己被皇上临幸过，活在自己的幸福中，成妃、晋妃、嫣嫔、韵贵人……

　　就这样，昨天还是秀女的子瑜在第二天就成子瑜妃娘娘，还被皇上赏赐了很多饰物。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差迟，可是子瑜到御书房谢恩的时候，玄烨还是倒吸了口气。

　　“只是谢恩吗？”当太监来报时，玄烨有些不敢相信。当得到太监的肯定回答后，玄烨才稍稍安下心来。以前，是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啊。

　　“传她进来吧。”稳了稳情绪，玄烨才传子瑜上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平身。”“谢皇上。”这时才正眼仔细看了看这个女子，白皙的皮肤，有神的眸子，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你们先下去吧。”玄烨突然开口对身边的下人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子瑜的眼神似乎在让他这样做。

　　“不是说来谢恩的吗？”玄烨先发制人。子瑜突然就笑了，做了个万福，“子瑜谢皇上赏赐。”“子瑜？为什么要称自己为‘子瑜’而不是‘臣妾’？”听子瑜这样这称，玄烨不禁莫名其妙起来。“子瑜怎么敢，子瑜没那么大的权利。”子瑜幽幽道，有些哀怨的味道。“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怎么会？朕不是封你为瑜妃了吗？”子瑜竟然又笑了，但这笑中却夹有一丝苦涩，“有名无实啊。这点，皇上比子瑜清楚。”玄烨愣了，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这女子是那样的聪慧过人，似乎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良久无语，突然子瑜轻轻地叹了口气，才打破了这段沉静，“皇上，子瑜斗胆猜测圣意，您心里，有一个人，是吗？”玄烨看着子瑜，她的眼神突然就变得锐利起来，似乎能看穿一切。既然这样，玄烨想，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是的，朕心里是有一个女人，她把朕的心占满了，以至于，再也装不下任何人。朕不会，更不想背叛她，不管是灵魂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子瑜明白了。”子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么，从现在开始，子瑜就是皇上的挡箭牌了。”说这话的时候，子瑜的眼神异常的坚定。

　　于是，那以后，瑜妃成了宫里最受宠的妃子。一连几个月，皇上都是召瑜妃娘娘侍寝。表面上，瑜妃是后宫嫔妃们羡慕的对象；可事实上，瑜妃顶多算是皇上的一个，红颜知己。

　　“皇上？”子瑜从慈宁宫请安回来，看见皇上竟然在自己屋里，吓了一跳，忙下跪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随行的宫女更是吓得够戗，慌慌张张地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子瑜的声音把玄烨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见屋里的人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忙说。

　　“皇上，皇上……怎么到这来了？”子瑜显得有点惊慌失措。要知道，这可是半年来，皇上第一次到景仁宫来啊。

　　玄烨没有忙着回答，只是习惯性的下了命令，“你们先下去吧。”打发走了下人，玄烨又接着说，“朕刚下了早朝，顺道来看看你。”

　　“恩……子瑜帮皇上倒杯茶吧。”显然得受宠若惊。

　　“子瑜。”没等子瑜走来，玄烨就叫住了她。“这半年来，委屈你了。”

　　一直没怎么抬头的子瑜，突然就抬起了头，铮铮地望着皇上，什么话也没说。

　　良久。直到玄烨伸手把子瑜拉入怀里，子瑜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子瑜不委屈，真的皇上，子瑜从来都没觉得委屈过……”子瑜的声音哽咽了。

　　“是朕，是朕对不起你，是朕辜负了你。子瑜，再给朕一点时间，好不好？”玄烨的语气，是子瑜从没听过的诚恳。玄烨轻轻地放开子瑜，直视她的眼睛。

　　子瑜含着泪笑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长相思

　　花深深，柳阴阴，

　　度柳穿花觅信音。

　　君心负妾心。

　　怨鸣琴，恨孤衾，

　　细誓钗盟何处寻？

　　当初谁料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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