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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色的天空
灰褐色的树皮,看似脱落,却在裂开的缝隙里长出了嫩嫩的绿芽,芽胞紧紧收缩在一起,似在排斥着外界的乌烟瘴气,就那么长着,如同悬崖之上的种子,在乱石头中找到了土壤,艰难生存。然而一只嘴长的又长又尖的鸟,异常小巧,却啄食了芽胞,它或许将芽胞当作了虫子,误食而已,芽胞又从它嘴里掉落,落在了柏油路上,一位匆匆的行人,一脚踩在芽胞上,人匆匆而去,芽胞被压扁,紧贴在路面,水分湿露着的点点路面,那是芽胞的眼泪。
“时间紧急,我们赶紧去火车站。”我说。
“账款都结算清楚了吧。”雨茴问。
“是的。”
雨茴匆忙踩过那片压扁的芽胞,芽胞像是一个预言,我们那里却能知晓?雨茴与我无所忧虑地朝着火车站而去。
火车站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这么小的城市,哪里多出来这么些人头?或许是因为临近年关吧,我搂住雨茴的肩膀,拨动着前面的身体,“不好意思,麻烦您让让,我赶车。”
“嚷什么嚷?谁大白天过来不是赶火车。”陌生人一顿怒骂。
咒骂声一路重复着,经由不同人的嘴。
行进是艰难的,短短百来米的路程,耗了我半个小时,雨茴与我被挤进了店面里,是服装店。
“先生,你要买衣服给女友嘛?”年轻姑娘面露微笑。
“哦,我们看看。”
看着拥挤的人群,必然赶不上火车,我们唯有放松心态,挑选几件衣服,等人流散了,再走,再买隔天的火车票,学着聪明,隔天早点过来等候。
“看样今天是走不了了。”我说。
“那也没办法。”
“要不就逛一下。”
“这黑压压的,还怎么逛。”
“这些衣服?”
“那就瞧瞧衣服,你瞧我这身衣服都发白了。”
雨茴指了指发白的秋衣,我倒是够蠢,竟长时间没有发现,她的连帽衣已经发皱泛白,有些地方还蛀了虫眼,腿上穿着运动棉裤,是松垮的,也皱皱巴巴,脚上的红色运动鞋,鞋边有点开裂,我也毫无察觉,突然,责怪爬了上来,给了我一巴掌,我的脸颊疼痛着,心里总算舒服些。
“裤子,鞋子都该换换。”
“你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也换换吧。”
我正视下自己,果然,我的衣服与雨茴如出一辙,原先干干净净的衣服,怎么一下子就皱巴巴,样子异常丑陋?或许我从未认真地看过它们,只是上了想象的当,再说,我一心考虑雨茴的身体以及想法,也难怪忽略了彼此的衣着。
“那就挑几件喜欢的,换一身新。”我鼓励道。
“钱总还够吧?”
“肯定够,退了一千块的租金,够你买最漂亮的衣服。”我耳语道。
“还是留着吃饭吧,别浪费了,旧衣服还能对付一阵子。”
“我身上还有钱,够了,还有……”我比了比手势,告知她身上的余款。
“这么多?”
“选吧,我替你选,你替我选。”
“那好。”
我替雨茴选了一件轻薄的红色呢子服,脸孔更显光洁白皙,里面塔一件蕾丝领口的白衬衫,脖间两根美人骨、雪白肌肤若隐若现,披露的长发安然躺在呢子衣领,那份美,犹如青春的含羞,正值含苞待放,雨茴穿起来活脱脱变了番模样,再一条黑色质感的裤子,短跟的皮鞋,我的身体躁动着。
雨茴偏偏让我剪了寸头,她说我适合干练,干净的形象,而寸头是干练的代名词,我没有办法,听了她的建议。在理发店时,就剪去了飘逸的长发,留成寸头,后来习惯了,就从未改变,以至于,头发长了些,即使不长,不剪也会难受。
她替我选择了一套运动装,颇有质感的连帽棉衣,棉裤,以及白色的运动鞋,连店里的姑娘,都说我运动阳光,毕竟我个子够高,就是身板稍稍瘦弱,反正跟阳光也算是搭边,我照着镜子,确实流露着几分帅气,然后看着雨茴笑了笑。
“你将兜帽带着试试。”她说道。
我带起兜帽,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眼睛被凸显,长长的睫毛,大小适中的眼睛,却那般迷人,似乎流露着迷离的情愫。
“你知道,是你的哪个部位牢牢吸引住我嘛?”她笑道。
“眼睛嘛?”我猜测道。
“对呀!很迷人,然而你的长发却盖住最美的部位。”
“所以你让我剪成寸头,不是因为干练?”
“只不过我想看你的眼睛,它会说话。”
“说什么?”
“说些动听的情话,搅动着我的心绪。”
“我也可以说呀?”
“你再也不会呢。”她异常坚定,我愿想再争执一番,却放弃了,我不知她为何那么坚定,说我不会再对她述说情话。毕竟这是真实的,再也不会了,除非是些口是心非的笑话罢了。
我们交付了钱,旧衣服也丢在了服装店。
突然,拥挤的人流疏散快速疏散开来,我们并没有过多留意,而是走向附近的馄饨店,去吃些馄饨,压压肚子,已快到了中午,肚子早就闹了起来。
“老板,两份白菜肉馅馄饨,每碗多加五个。”我说道。
老板得令,脸露喜色,笑咪咪地吩咐我们往里走,里面有空位,到了中午,生意还不错,仅剩一张空桌子,我们坐下,等待。
“我们还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嘛?”她问道。
“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你回答我。”
“当然可以。”
“是恋人嘛?”
“这个……”我不知如何婉转地回答。
“我明白了。”她说,“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嘛?”
“你今天怎么了,老问些莫名奇怪的问题。”
“会见面嘛,你回答我?”
“当然会见面.”
“你发誓。”
“发什么誓?”
“说以后一定会见我。”
“你到底……好好好,我发誓一定会见面。”
师傅端着馄饨过来,让我们慢慢享用,我被雨茴莫名其妙的一顿问,倒是完全没了胃口。
“吃呀,饺子很好吃。”她随口而出。
“饺子?”
她立马笑了出来,“哦,是馄饨。”
我慢慢来了胃口。
店铺外面突然一片混乱,人群都向着同个方向奔跑着,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他们口中大喊着“快跑呀,再不跑就迟了。”店里的人们迅速涌向外面,吃完的,没吃完的,全都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老板大叫道,“钱呀?还没给钱了。”
根本没人搭理老板的苦口劝说,老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清清世道,能发生什么事,大惊小怪,就这么跑了,白废了我一上午的忙碌。”
“也不算白忙活,还剩下两个傻子。”我说笑道。
“你们倒真够傻,都不知浑水摸鱼。”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不清楚,店里一位伙计,正出去试探情况,也该回来了。”
少顷,一位年纪不大的小伙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嘴里大叫着,“不好啦,不好啦。”究竟什么不好啦?却迟迟未说,这要是遇上了紧急的事,非让人急坏了身子不可。
“什么不好啦?你倒是说清楚,鬼嚷嚷个什么?”老板怒骂道。
“真的不好啦!”小伙子气喘吁吁。
“信不信我一个嘴巴子抽死你,说重点。”老板恐吓道。
“不--不--,外面死了不少人。”他说。
“死人?怎么回事?”
“有一帮人拿着刀,见人就砍,死了不少人,他们还冲这边过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门拉下来关上,快。”老板吩咐道。
恐惧笼罩着大家,除了我与雨茴,店里还有老板、小伙子以及另一位小伙子,总共五个人,外面吵杂不堪,不断有人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似乎还夹杂着踢门声,或许是一群劫匪,正砸开哪家店面的门,进去抢劫钱物,恐惧加剧,每个人都颤抖得异常,除此之外,店面里漆黑,安静。
声音好像消停了下来,外面骤然安静,我们如同置身于空旷的田野之中,感受不到任何声音,恐惧却急速上升,都说暴风雨来临之前,异常宁静,或许,这种安静正酝酿着那般暴风雨,我们心如明镜着,那种乌云压顶,快要压碎了身体。
“砰砰砰”
是猛烈敲击卷闸门的声音,每一声都打在了我们心脏上,呼吸骤然困难。
他们或许都按住了耳朵,不愿听着声音。
而我,紧紧地抱住雨茴,在她耳边轻语。
“别怕,有我。”
“这算是情话嘛?”
“算是。”
“那我就满足了。”
“抱紧我,无论什么事都别怕,有我在。”
“我不害怕,在你的怀抱里,很安全。”
我们抱得紧紧的,幸存着一丝希望,期待着卷闸门打开的一瞬间,歹徒们能够饶我们一命。
“碰”
卷闸门倒在了地上,随即光线将我们染白,竟有着说不出的刺眼,我偷偷看向光线的地方,有几个人向我们走来,我的脑海之中,浮现出索命的小鬼,张牙舞爪地等待着,这是不好的预兆,难道我真要被小鬼活生生抓走嘛?
“喂,你们还活着嘛。”低沉的男性声音。
“你们是谁?”我如在恍惚之中。
“我们是武警,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幸福地大叫道,“雨茴,是武警,是武警呀!”
恐慌与喜悦两种情绪,在我体内交织着,恐慌没有消散,喜悦也并非毫无边际,不过是那一刻,喜悦占了上风,肆意地表现了出来。
雨茴抬起头,揉了一阵子眼睛,也开心地忘乎所以。
老板与两位小伙子也收拾了恐慌的情绪,露出微笑。
“你们现在这边等着,我们去救助其他人,待会会有人将你们送往安全的地方。”武警严肃地说道,然后离开了我们。
我并未真实理解他们的意思,也没有深想,唯有站在原地等着。
“这是馄饨钱。”我说道。
“算了,都已经是患难之交,就不计较了。”
“就是因为患难之交,我才计较,你收着,我心里踏实。”
“好,我收着,就当是留恋的信物。”
老板走到柜子边,取出一件木刻,刻着一男一女相拥在一起。
“送给你们,一定得收下,就当是我对你们的美好祝愿。”
不容我多说,雨茴一手抢了下来,“一定会如老板所愿。”
“走吧,跟着我们走。”一位武警在外面召唤着我们,我才发现,他们都带着枪。
他们大概有五六个人,还有其他人,都分布在火车站的各个角落,救助着受惊的人们。
我们大着胆子出门,几乎所有的店面都残缺不全,门被砸坏,霓虹招牌被砸碎,有些店面门口还有着一滩滩血迹,原本干净整洁的火车站,遍地垃圾与血渍,往着火车站入口而去,路上却看见了几具死透的身体,我难以忘记那样的瞬间,他们胡乱地躺在地上,有些叉开腿,有些仰着头,死亡如此近距离,原来人就那么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突然害怕起来,将雨茴搂紧,雨茴的脸贴在我的身上,一直贴着,不敢看。
“嘣嘣嘣……”
枪声传来,好像从四面八方而来,我与雨茴赶紧躺在地上,这是我无意识的举动,几位武警就在我们眼前全部倒在了地上。电影里的警察那么威武,可以以一敌十,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们与平常人没有丝毫区别,都是□□之躯,说死就死了。
一阵枪战,根本没有人顾及到我们。
一直躺着并不是办法,枪声似乎停止了,或许跟着武警更易受到攻击,直觉这般告知我,唯有靠自己,我鼓足了勇气,带着雨茴逃离火车站。
出了火车站,我们目瞪口呆。
如同卷入了一场战争,外面三三两两地躺着死人,这里几具,那里几具,还有烟火弥漫着,很多店面都在烟火之中,不知是受炸弹袭击,还是被人放了火,但我相信是后者,因为我们并未听到剧烈地炸弹声。或许也是一种美好愿望,若然是炸弹袭击,我们的处境则更加危险。
浓烟滚滚,一眼望去,像是无数的乌云,长且密的乌云,向着天空靠近,乌云越聚越多,蓝蓝的天空换了妆容,变成了风云诡谲的黑色。
让我们低沉忧郁、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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