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不爱你

　　在先吃饭还是先去表妹家这件事情上，我和钱琛都没有多做争论。
　　今天肯定不能一上来就给表妹补课，得先去表妹家熟悉熟悉环境。所以我们俩决定先去表妹家。

　　两人并排坐在公交车上的情景，让我想起以前和钱琛出去打工的时候。我们每次都是急急得往路上赶，生怕去晚了会丢掉工作，根本也不管肚子饿不饿的问题。钱琛更是。他一向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少吃了可以省钱。
　　最后总是我看不过眼了。饿肚子，身体坏了怎么办？
　　于是，就去路边卖个烧饼或者是包子——便宜又耐饥的东西——和钱琛分着吃。
　　钱琛的胃很不好，又不想去医院，常常半夜三更犯胃疼。
　　在我和钱琛同居后，有一次最严重，他疼得都在地上打滚。我吓坏了，不管他同不同意，背起他就把他驮到医院。
　　为了钱琛的胃，我想尽了办法。坏了的胃，靠药物是治不好的，只能靠自己小心得养护。但是钱琛一旦事忙起来，十有八九会忘记吃东西。工作后，每到饭点，我总是打电话过去催他吃饭。有时候事情多，他被我催烦了就从电话那头吼我然后直接把电话关了。虽然生气，但是一想到他胃疼时候的样子，又软下心来给他弄养胃的东西。
　　钱琛胃疼的时候脾气很不好，而我看他那痛苦的样子总是会埋怨他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常常争吵就是这样发生的。
　　一次钱琛胃痛，我们吵得很凶，他一个生气就把手里我给他的那杯盐水砸了过来，正砸在我头上。我的额头被缝了三针。那次也是我第一次从钱琛和我的小屋子里面出走了。但是，出走的第三天，在我临时住的宾馆门前，钱琛的一个微笑，又把我拉了回去。

　　我知道，钱琛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有胃病。
　　他们家所有的钱都是他爸每个月寄给他奶奶用的，并没有因为他的存在多给一分钱。他和奶奶就这样两个人勉勉强强花一个人的生活费过活。这样光是过日子就挺不容易，更不用说钱琛上学了。
　　奶奶很疼钱琛这个孙子，于是就瞒着他爸，祖孙两个更加紧巴巴地过着日子，攒钱给钱琛上学用。上了年纪的奶奶有时候还上村里的蜜饯场，大热天，给人看烈日下暴晒的蜜饯。而这，仅仅只是为了一天几块钱的收入。
　　钱琛为了省钱，从小就学会了饿肚子，总是瞒着奶奶把吃饭的钱省下来，然后告诉奶奶学校食堂饭菜便宜了。

　　这些事情钱琛当然不会和我说，都是大二上学期那个寒假我随着钱琛回了一趟他老家，从他奶奶嘴里面知道的。
　　奶奶是个很慈祥人，她非常喜欢我，一个劲的叫“峻峻啊峻峻”。
　　她说她的这个孙子从小没有朋友，我是他第一个朋友。
　　她说她可怜的孙子受了很多苦，要我以后多照顾照顾他。
　　她还说，峻峻和我们家琛琛都是好孩子。
　　奶奶毕竟一大把年纪了，而且为那个根本是支离破碎的家整天操心，满头发丝全都白了。我在的那天，奶奶忙前忙后，满头雪白的发蓬乱地在寒风里面飞扬。说，峻峻来了，要给你尝尝奶奶煮的红烧肉吃。
　　说这句话的时候，简陋的灶台火光照射下，奶奶眼角闪烁。
　　她说，琛琛可喜欢吃了，只是家里没钱，也没能让他吃上几回。

　　我和钱琛背着行囊回学校的那个早上，满头白发的奶奶陪着我们走了很远很远。钱琛让她回去吧，她应了一声，却还是陪着走。最后还是钱琛板起了脸，奶奶才笑着停下了送我们的脚步。
　　出了村很远，我回头，奶奶还是站在原地。
　　见我转头，奶奶笑着，拿带着浓重乡音的蹩脚普通话对我喊着，峻峻啊，暑假还来啊！
　　可是没能等到暑假，那个山村土路上远远给我们送行的奶奶，已经不在了。

　　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我不在钱琛身边。
　　我打工回来已经是熄灯以后了。黑暗中我被人狠狠地抱住。钱琛滚烫的泪透过我的衬衫留在了我的背上。
　　我和钱琛赶到的时候，奶奶已经躺在了村里人祖辈躺的地方。当时钱琛的爸爸在场，一身西装革履，踯躅着想要上前和钱琛说话。但是，钱琛只是深深得看了一眼奶奶安眠的地方，头也不会得走了。

　　我看着边上正闭目养神的钱琛。他的脸色是不健康的青白，眼下有浓浓的黑眼圈，却一点也没有显得他落魄，配上一头稍长的黑发，反而有了时下青年所追求的所谓颓废气质。
　　这样的钱琛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又不一样。明明是相同的人，但是给我的感觉却和前世截然不同。前世的钱琛阴沉内向，而面前的钱琛却总是带着不能忽视的忧郁和哀伤。
　　这么想着，突然，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感觉这种东西总是最不准的，况且现在的我也没有了当时的我的心境。
　　不一样的眼睛看到的总是不一样的风景。

　　公车走走停停，将近一个钟头我们才下了车。钱琛又拉着我走了五六分钟，才到了他表妹所在的小区。
　　我跟钱琛前世是情人，虽然不能说钱琛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但是我可以很肯定钱琛绝对没有什么表妹，而且是如此有钱的表妹。
　　这个地方与其说这是个小区，不如说这里是一个别墅式的公寓楼群，而钱琛按响门铃的，正是这壮观而华丽的别墅群中的一栋。
　　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大女孩，见到钱琛和我立马迎了上来：“琛琛哥哥，你们来了啊。妈妈和我都等了很长时间了。”边说着边上来拉我和钱琛。
　　女孩把我和钱琛拉进屋，就忙不迭地朝里面喊着：“妈！妈！琛琛哥哥来了！快出来！快出来！”
　　“噢！来了来了！”像是厨房的方向，传来了女孩妈妈的声音。
　　女孩把我们两个拉着坐下，她妈也端着两个碗从厨房走了出来：“来来，先来尝尝阿姨的手艺。这可是我中午就熬好了的八宝粥。”
　　女孩端了一个碗给我，又端着另一个碗坐到了钱琛的边上。
　　我一看，怪不得一见女孩的面就觉得哪里看到过呢，这眼睛这鼻子不就是我刚才一直看着的钱琛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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