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长风沙

作者:灵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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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往事


      我还在晕乎的状态听到她说健身完全都懵了,直接被江微阑带到健身房。那一刻我就知道她绝对是有预谋的,因为我们一进去健身房所有人都撤了,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走前还把钥匙扔给她。健身房不太,但我看着器材也很多,我被她折腾着换了刚刚帮我买的运动套装运动鞋,那时我是有些烦的,从来没有人这样不顾我的意愿拉着我做这做那还是我不爱做的事。她也不顾我生气,把我扔到跑步机上,还笑着:“出了汗就开心了!”

      我被她弄的很烦,可我的教养又不允许我发脾气,只好陪着她跑步。可她真是越来越让我讨厌啊,任性又不讲理。后来又陪她练了各种器材,累死累活了半天,头上的汗流水一般滴下来,忽然觉得全身都轻了,淋漓地流过汗以后痛快的感觉。

      反正也没人,我又真的很累,什么也顾不上,直接躺在大厅的防滑木地板上。江微阑皮肤透着是健康的米白色,腰上肌肉很紧,有明显的线条,她看了看我,忽然就直直地向后倒下,实实在在地“彭”一声,我转头想看她疼不疼,她只是安安静静躺在我身边,看着天花板,喘着粗气和我说着话:“舒旖旎,我第一次见你,温柔地周身都像是萦绕着雾,倚在二楼精致华丽的栏杆旁,像是锁在城堡里的公主,你全部的铠甲就是那座城堡,倘若有朝一日城堡被攻陷,你只能成为俘虏。而且,是只供把玩的那种俘虏。”

      我沉默着,她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仰仗着这个家,这个家里,我女神一般不可亵渎的母亲。而我的姐姐,她的铠甲在自己身上,她不仅可以保全自己,还能攻城略地。

      她见我不说话,又继续说,这时她的声音渐渐平静了,淡淡地,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我以为你会永远缩在那个城堡里,唯唯诺诺,直到你出席了段乘风的游轮聚会。那天的你依然没有攻击性,稚嫩的鹅黄,没有华丽的珠饰,一个人站在角落,却让我恍惚有种'自不带刺,人不敢欺'的错觉。我有一个秘密故事的开头,策划了很久,我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去给它添上一个结尾,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我也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说:“不愿意。听了秘密,便有了责任,我不愿意无故地负起这种责任。还有你也说了,实质上我真的没什么大本事,倘若你因为一点点错觉找错了人,只怕会毁了很久的策划。能让你大费苦心,必定是能轰动整个时尚界的大事,而我不愿意搅入这样的大事。”

      “如果是关于段乘风的呢?”

      我能感觉她用一种必赢的目光看向我,我确实愣了愣,但还是说了句:“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找他。”可语气就明显地底气不足了。

      她没再看我,却轻快地说:“你就为他下过地出过城,也不愿意为他听一听故事?更何况,这个秘密也与舒家有关。”

      其实关于段家也好,关于舒家也罢,这么大的两个集团,自然有自己处理决断的本事,可她说,关于段乘风,我忽然就松了,沉默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了句:“讲吧,我听着。”

      她音色温润又带着淡淡地沙哑,这种质感让人恍惚觉得在听着历史:“这个事,要从五千曾说起……”说了这三个字,她就停了停。

      五千曾,中国古典服装艺术的殿堂,据说祖上就是专门为皇家做衣服的,民国时期一度落难,直到两千年才成立了五千曾,却基本上都是闭门谢客,唯有国内官方外交需要或者真正的名流巨首才能预约到的顶级定制,国内传统古典手工艺刺绣剪裁登峰造极的地方。

      她继续说:“五千曾的老爷子,也就是现在掌舵人牟旭义的父亲,就正好出生在民国动乱时期……虽然生活动荡不安,但青年的时候爱上了一位知书达理的民国小姐,与她结婚并诞下二子,清贫也算幸福。终于熬到了新中国成立一切步入正轨,妻子还怀孕了,近四十岁再得子自然万分欣喜,但不幸的是,就在生下小女儿没多久,他的妻子就逝世了。老爷子之后也不曾续弦……”

      见她停了停,我便说了句:“这也不算是秘密吧,老爷子一生挚爱那位民国小姐,她离世后所建的五千曾,年年都要亲自为她设计一件衣服,这也算是一段佳话,各大媒体宣扬报道无数次了,我也是知道的。”

      “嗯,”她看着天花板,“那你知不知道,老爷子离世前为她做的最后一次设计,是一件中式嫁衣?”

      “知道,没见过。”我认真回忆起来,“据说当时动用了上万个小时,全部由老爷子一人完成,用了无数金丝银线,就连他自己的亲儿子也没能瞧上一眼,说是死后他再见到自己的妻子时,要穿在她身上的。”

      “嗯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和你说说段乘风的母亲段夫人吧。”

      还在沉湎于这段爱情的我一愣,没想到她忽然另起了一个话题,下意识“哎?”了声。

      她还是很沉稳:“段家也算是世代显赫的豪门了,但他家代代单传,在一夫一妻多妾的时代就总是生女儿,据说他家就订了个规矩,谁能生一个儿子谁就是段家的正牌夫人,为表此诺,就以一枚叫'契'的戒指为聘。后来这枚戒指就成了段家给代代儿媳的祖传之宝。这戒指来头可就大了,段家作为珠宝世家,据说这枚婚戒,以十六克拉的钻石切割成祖母绿形,两颗棍状钻石为辅,五十二颗碎钻围绕,光芒璀璨价值连城,是一枚不可多得的珍宝。”

      我淡淡地听着快睡着了:“嗯,这个我也听说过。”

      她忽然轻声笑笑:“那你也可能听说过段夫人的父母家……”

      “不就是忽然发现了金矿还是钻石矿的暴发户么我也知道,”我打断她,不耐烦地哼哼,“你说重点吧。”

      “嗯——重点是,段夫人嫁给段先生之前,其实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我睁开眼,有些清醒了,转过头看着她:“什么?那你怎么会知道?”

      她笑笑:“我们这些做媒体做记者的,我们知道你们才知道,但我们知道的,又不一定全部给你们知道。说回来……只可惜段夫人的初恋,意外死亡了,段夫人发誓终身不嫁,但你应该也清楚,她嫁给段家,那是商业联姻,怎么可能说不嫁就不嫁?结婚证字一签,还没等婚礼举行,段家的这个聘礼,就如约地到了段夫人手上。段夫人就拿着这枚戒指……去了五千曾。”

      终于到了,我一点不知的地方。

      “可能是老爷子与段夫人两位未亡人的惺惺相惜,最终将这枚'契'压在五千曾,段夫人要到了那件艺术品一般的中式古典嫁衣。她去了一个教堂,一个人穿着婚服,在神父面前,嫁给了她最心爱的男人。”

      我再想起段伯母古灵精怪的模样,只觉得一阵难受。

      江微阑继续说:“可是她的父亲却带着人意外赶到,单不说她家不敢得罪段家,就是对一个从商的人来说,冥婚呐,他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不过段家是真沉得住气,那时还是段乘风的爷爷在掌事,至始至终没有插手,只是事后压下了那天唯一一家偷偷赶到的媒体,让此事完全销声匿迹。再说当时教堂里,在打闹推攘中,那件婚服被撕破了,段夫人十分绝望,伸手打翻了烛台,穿着嫁衣冲进火中,但最后她当然还是被救了出来,至于她之后的事,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我当然是知道的,可我知道的却是她与段伯父伉俪情深,诞下一子段乘风,却在我十岁那年得了重病要去美国治疗,段伯父带着儿子举家过去陪护,虽然她走后我就没再见过,后来她还是病逝了,但我所见所感完全相信她与段伯父至少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我坐起来,咬着唇想了想,说:“婚服没了?戒指呢?”

      她也缓缓坐起来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眼神遥远声音温和:“嗯……问到重点了。婚服没了,可那时老爷子已经不行了,估计就被家里瞒了下来,没多久就去世了。那戒指自然就被扣在了五千曾。段家是大家,真沉得住,对此事无一点多言,全全受住了。你想,段家是大家,五千曾也是大家,谁也不能得罪谁,谁也不敢得罪谁,所以五千曾松了口,说那毕竟是他家老爷子的一份情,也不愿让老爷子地下不安宁,只要谁能拿出那件婚服复刻让他家给老爷子送去,戒指就给谁。这自然是说给段家听的,你想,那件婚服谁也没见过,这等事也没人敢胡来,段夫人的父亲那边进来就砸堂肯定也没看清那衣服,那个主婚的外国神父更复刻不了这中国的顶级刺绣。”

      说到这她忽然看向我,停顿了一会儿:“但她的婚礼上,除了有一位神父,还有一位见证人——你的母亲。”

      我一震。

      “你的母亲刺绣剪裁那也是顶尖的,遇到这样的婚服肯定也会多看两眼,要说复刻应该……你当然比我更清楚你母亲的实力。但是奇怪,你母亲却执意说自己不记得了,段家果然与你们舒家交情甚深,竟然由着她不了了之这么多年。”

      我偷偷深吸了一口气,说:“不了了之也是一种处理方式,既然处理了,你又来和我说什么。”

      江微阑笑得颇有深意:“我是在想……段乘风也到了快成家的年纪了,这婚戒该选哪一枚呢?”

      我低着头看着地面:“他又不是捡来的,何必硬要那枚戒指证明身份,他就算拿一个草编的,要嫁的人也争着抢着呢。再说我母亲的事那么大两个家族都说了不算,我还有什么办法?”

      江微阑起身,走到一旁在包里翻出几张纸片塞进我包里。我也站起身走过去,问了句:“什么?”她冲我一笑:“先洗澡吧,洗了澡我们走了。”

      她明明就要和我说什么,就想要劝我做什么,可她就这么戛然而止却胜券在握的样子。我们洗了澡换了衣服,我一路上把她送到她住的公寓楼下,她依然是我看不透的微笑:“旖旎,我期待你万众瞩目的一天。”

      她提着东西上了公寓楼,但几乎留了一半说是给我买的,我摸不透她的心思,默默坐在车里看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楼,是一栋高级公寓。我没走,忍不住拿过包打开,是几张照片,我拿出看了一下,角度是明显的偷拍,一个小小的满是鲜花的教堂里,段伯母一身精致的裙褂,虽然不是近拍也看不清正面,但几张照片凑起来大约能看出是皇褂的配色和刺绣。我母亲站在她身后,穿着一件改良白色薄纱旗袍,里衬是白色丝绸上泼墨萦绕,低调地衬出段伯母更加高贵华丽。她两人一起的画面里,像是遗落在世间的美人,没人见过,也不曾见过别人,可她俩稳稳站着,像是在彼此身边,就拥有着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我想这个故事如果是她们的主角,可能比我的更加光彩夺目,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她们最风光的年岁,她们的青春,她们的微笑和眼泪,以及她们爱过的模样。段伯母离世,属于她的故事也都早早地谢了幕,可我至今依稀记得段伯母是个多迷人的女子,眉眼带笑,浑身都是活力,像个小女生,笑着闹着,我的母亲一如现在,安静地坐着,只是现在的她,多了更多的端庄。

      我回了家,心情却莫名地有些沉重。正在房间发着呆,家务来敲门,提着已经洗好晾干的盛该的外套,问我:“二小姐,请问这个要挂在哪?”我正头绪混乱,随便让她挂在我房间里,等下我自己收拾。可我一个人瘫在床上,长期不运动的脚开始发酸,直起来都有些疼,身心俱疲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终于把笔记本抱到床上,拨了简濒的电话。

      视频里她还是那个模样,细长的眼下有好可爱的卧蚕,没有表情的时候都感觉眼里带笑,音色甜糯又温柔:“小白?”

      我立马一副委屈地模样:“嗯,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眉眼弯弯:“不许撒娇,我还在欧洲……再等,一个月好吗?”

      我立马泄气地嘟着嘴,故意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

      她在那头一笑,美极了,她真是个太美的姑娘了,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出名的冷美人,初出落得亭亭玉立,正直豆蔻年华的少女,却总没什么表情也不爱搭理人,便有了冷美人这个称号。可她和我一起的时候就常常笑,温柔又可爱,她常常对我一笑我就没办法了,什么都依着她。

      跟她开开心心聊了会儿天,我就又满血复活了。其实简濒要是回来就好了,她出生江南丝绸世家,精通四大名绣,尤其擅长苏绣,如果我真要复刻那套裙褂,要是她在我就有点底了。不过这件事我也没想好,而她也正在旅途中,我也不想中途把她叫回来,就先放一放吧,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第二天我准备开车去给盛该还衣服,想绕过人流比较多的地方,结果一不小心开到了SIQEEN中国区总公司的大楼前,我坐在车上看了一会儿,还是开了进去。走进大厅,站在前台忽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才发现我真的是很不了解他,或者说,现在的他。

      前台的姑娘很漂亮,说着流利又标准的普通话:“您好,请问您找谁?”

      “段乘风。”

      那姑娘听见我直呼其名显然愣了一下,随及就恢复了得体的微笑:“好的,那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疑迟了一下,还是说,“您能帮我传一声吗,就说是……舒旖旎。”

      那姑娘看了看我,还是说了句好的然后拨通了电话,挂断后礼貌地用手势示意一旁的沙发,说:“已经通知了我们总经理秘书,很快就能回复的,您坐在这等等好吗?”

      我应了声“好”,然后坐在那等着,那姑娘还问了我需要喝什么,我温柔地回答纯净水就行。我坐在大厅里,大概有三五分钟了,还是没有回复,我只觉得时间好长了,站起身问了句:“如果他很忙我就先走了。”

      姑娘有些暧昧地笑着:“不好意思呀让您久等了,上面也没有回复,估计也是有些忙呢,不然您看看您是再等等还是离开,都可以。”

      那时我就觉得自己多傻呀,直接跑过来,也不知每天找他的小女生可能都让这些前台的姑娘见惯不惯了,指不定心里偷笑呢,但我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稳稳的笑,微微点头然后决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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