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

　　有人敲门，文华很奇怪，店小二从不敲门呀？是谁呢？心里想着，嘴里却说：
　　“请进。”
　　“对不起，打扰一下。”
　　文华一看不认识，他正在琢磨着，那人又说：“我住在你的隔壁，闲来没事儿想借本书看，什么书都行，只是为了消遣，不知你带来没有？”
　　“啊，请坐，实在对不起，我也是什么书也没带，这不，整天拿酒消遣。”
　　“对不起，我太冒失了，打搅了。”说完转身要走。
　　文华见这个人不俗，他清瘦文雅，听口音也是南方人，于是他热情地说：“没什么，学生不才，不爱读书，至使家父对我很失望。先生如不嫌气，咱们一起喝忠？”
　　“不不，谢谢。”
　　“您甭客气，店小二！再加一副筷子，添几样新菜。”
　　“是，好来您呐。”
　　“别别，唉呀，这怎么好意思。”
　　“外面这么大雪，我想您今天不会出去办事了吧？”
　　“哦---------是的。”
　　“我今天也不出去，我正发愁一个人待在店里没什么消遣实在无聊，我听您的口音也是南方人，您老家什么地儿？”
　　“我是浙江绍兴人士，老弟是---------------”
　　“太好了，咱算半个老乡呢，我也是浙江人。”
　　“太巧了，看来小兄弟很爽快，恭敬不如从命。”
　　“对，咱们今天对酒谈天，也是一乐儿嘛。”
　　于是，这位邻居也就不再客气，二人对坐，店小二又端来炒菜和下酒的小菜儿。
　　“老弟是浙江什么地儿人？”
　　“靠海边上的一个小镇，我祖籍是河北，先祖逃难来到浙江的竹虎镇定居。”
　　“竹虎镇？听说过，好像是一个姓赵的难民一个人打跑了好几只老虎，因此那个村取名叫竹虎镇是这样吗？”
　　“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他两个儿子和另几户难民的帮忙，当然，主要出谋划策的是先辈，他就是我的曾祖父和祖父。”
　　“好哇，原来你是英雄的后代，失敬失敬。”
　　他恭敬地向文华恭恭手表示敬意。
　　“先生过誉了，那是先人的事，我是有辱门风的人。”
　　他沮丧地向椅子上一靠说。
　　“老弟过谦了，我想你一定是个怀有远大抱负的人，只不过----”
　　“不过什么，请指教？”文华惊奇地坐直身子客气的说。
　　“看来老弟目前心情不大好，好像有什么心事总也解不开是吗？”
　　文华心里一惊，他看着眼前的这位陌生的朋友问：“请问先生您做何职业？”
　　“我是某大学的一名教授，我叫秦阳。”
　　“秦教授？失敬失敬，小弟叫赵文华，您要不说您的职业，我还以为您是看相的呢，哈哈。”文华自嘲地冷笑两声又问：“您怎知我会有远大抱负呢？”
　　“从你刚才说的那句话里，我就听出你是不甘寂寞，不甘落后，是个有志的青年！”
　　“何以见得？”
　　“如果你是无所事事的人，那么对你目前的生活条件完全可以满足，绝不会发出悲怨的情绪，所以使你产生悲怨情绪，证明你还没正式走上仕途，还有某种事情叫你至今耿耿于怀，所以使你产生了怨字。”
　　文华再也不敢小视这位朋友，他问：“您教什么专业？”
　　“哲学。”
　　“哲学？”
　　“是的。”
　　“请别见怪，我对哲学这一名词不甚理解，能否指教一二？”
　　“当然可以，哲学这个名词听来很抽象，也很神秘，似乎高不可攀，其实它又无时无刻不在我们周围发生着。”
　　“噢？！”
　　文华来了兴趣儿问：“您说说，哲学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有什么关系和表现？”
　　“当然有。”
　　秦教授一打开话匣子就说起没完，他把哲学这一名词的含义就解释了一个多小时：从宇宙到科学的发展，从国家到政权，从生活琐事到社会的方方面面--------，用实际生活小事举例，用浅显易懂的哲学语言，深刻精辟地解释着一切事物的矛盾的发生和发展-------------说的生动有趣儿，使文华听得入了神儿。
　　教授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吃口菜，又给文华和自己酒杯斟满了酒。
　　文华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他在沉思----------
　　教授看看文华笑笑说：“我斗胆问老弟一句，能把长期困绕你的思想包袱是什么告诉我吗？或许我能帮你一二？”
　　文华对他早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儿和神秘感。文华心想：我早就想找个知心人谈谈压得我多年苦恼的心里话，但没人能帮助我解脱，今天正是个好机会，可是怎么和他谈呢？他犹豫着，沉默地看着教授，他真能帮助我解开这个思想疙瘩吗？------------
　　“怎么，信不过我？”
　　“哪里，我是想，您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神人，能把别人心里的事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很准，小弟非常佩服！”
　　“那好，就请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叫我帮你分析分析，咱们共同探讨一下？”
　　“我只是不知从何谈起。”
　　“随便谈嘛，我们现在是朋友，对酒谈心多叫人惬意呀，如果有什么不好说的也不要紧，咱俩又不是一个地方人，还怕我给你泄露出去？你放心，这点做人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其实也没什么-----------”
　　文华把娶姨娘以后的思想变化，他和家里人的关系，以及近两年来他如何想改变自己形象而不被别人理解的苦恼--------------他竹筒倒豆子全盘抖了出来，求得教授予以开导和明示。
　　“文华兄弟，坦诚地跟你说：使你苦恼多年的思想根源我已摸清。”
　　“噢？说说看。”
　　文华激动地期待着。
　　教授沉思一会儿说：“老弟，我说出来你可别恼啊？”
　　“不会的，您说吧。”
　　“我先说矛盾的起因，然后说你的思想变化，你看如何？”
　　“先生尽管说好啦，我不会跟您发火。”文华自嘲地笑着说。这时店小二进来把炉子加了点煤，把火调旺，又给他们添些酒菜。
　　要说到别人的短处，不得不顾及对方的面子，尤其是好胜的年轻人。
　　教授等店小二把火弄好，酒菜添足就说：
　　“小二你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啦您呐。”
　　小二知趣儿地走开了。
　　文华知道对方要揭自己的短处，不由有些紧张而又渴望地等待着-----------
　　“文华兄弟，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你的才华我敢说绝对超过你的弟弟，我不是恭维你，但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使你做出一系列的傻事错事，造成后来的恶果，使你苦恼不堪。”
　　文华睁大眼睛静静地听着。
　　“我送你六个字：狂傲、自尊、自私。”
　　“我？----------”
　　“对，当然，你听了不太服气，听我给你解释。”
　　文华红着脸认真地听着。
　　“造成你这种心里状态的人不是你，是你的家长们。”
　　“怎么会呢？”
　　“从你咿呀学说话起，他们就给你养成，你是唯我独尊的主人，别人都得围着你转，受你驱使，他们为什么这样做？那时你是赵家唯一的传代人，当你记事的时候，你父亲娶了姨娘，而且生了弟弟，他们的精力和爱有所转移，因此你感到失落，因为你已不允许别人来分享家长们对你的宠爱，因此你产生了忌妒和怨恨，使你在心理上变了态。后来你又到了青春期，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更不能克制，又无人正确引导，造成家庭矛盾。你认识不到自己的缺点，反而觉得很得意。当你快成年的时候发现自己很孤独，但你又很自尊，不愿向别人承认自己的过失，想悄悄的改掉但又不被别人承认，因此使你更加苦恼，我说的对不对？”
　　“您说的太对了，我当时恨家里所有的人，恨他们为什么对我都不理解。那时我和父亲根本谈不进话，互相戒备着。我现在虽不和他顶撞但有时阳奉阴违。”说到这儿他自己也笑了。
　　“这也不能全怪你，看来令尊的教育方法也太古板了点儿，也属方法问题吧。你还年轻，从现在起要振作起来，奋发努力，不要自卑，自卑是你前进中最大的障碍，我们今天做不到的事，只要坚持努力，明天一定能够成功，千万不能坐在那里怨天尤人，那是懦夫的表现。”
　　秦教授从日常生活小事做例子，从哲学的角度，用辩证的方法给他讲述如何做人的道理，因而使他豁然冲破迷津，好像打开了天窗，开阔了视野，以前对些是是非非的问题总好像有一层纱覆盖着，朦朦胧胧、模糊不清，似懂非懂，经秦教授用精辟的语言一分析，想不通的通啦，不懂的懂啦，对些事情看清了看透了，从而心里有了一面镜子。文华对秦教授的精湛的语言，透彻的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
　　文华激动地说：“谢谢教授的开导与明示。”他站起来恭敬地给教授作了个揖。
　　“你这是干什么？朋友之间无须客套。”秦教授赶忙拉他坐下。
　　文华感叹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使我苦恼矛盾了十几年、一颗沉重的心终于轻松了，恨我们相识太晚了，人逢知己千杯少，来，干杯！”
　　“老弟不必过谦，我很欣赏你的为人，直爽，勇于接受别人的教诲，这在年轻人来说是很难得的品质。做人就要有正义感，你不必自责，你还年轻，学习的机会有的是。只要你常年不懈地博览群书，你的知识面就会拓宽。社会就是个大学堂，他能锻炼出各种知名人物。我们今天在一起谈天说地，不也是在长学问吗？学问学问连学再问，这就是有智者的窍门儿。社会这个大课堂深奥得很，你要用心研究它，为我所用，这比书本上那点知识要丰富得多---------”
　　秦教授喝多了点，他越说越兴奋：“我再进你一言，不管什么时候，对人对事都不要义气用事，头脑要冷静，要善于思考，尤其现在这个社会，更不可轻易把自己的心扉随便向别人敞开。轻率会上当，盲目会吃亏。说实话，我很少对别人这样坦诚过。也许我今天喝多了点儿，言词不当之处请老弟包涵-------------”
　　文华激动地抓住教授的手说：“老师，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听到您这样精辟地谈论人生，您的教诲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您的肺腑之言文华永生不忘！”说罢站起来走到秦教授跟前给教授磕起头来！教授慌忙站起把他扶起来，语重心长的说：“文华，你虽已成年，可你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孩子，你的路还没开始，我再送你几句话，”文华注意地听着。“得意时不狂傲，失意时不气馁，环境优越时要勤俭谨慎，环境恶劣时能承受。没有不变的天，没有不变的事，熬过最艰难的时刻，幸运就在你的前头。越在困难时刻头脑越要冷静，千万不可一时盲目莽撞做出不可弥补的傻事而遗恨终生。对人对事要严肃认真，宽以待人。记住：骄傲意味着失败，轻浮会失去人格。谦虚使人伟大，诚信使人发达。”
　　“谢谢您的格言，我要把它作为我的座右铭，在我今后的仕途上它是我的指路明灯，我不会叫您失望的。”
　　“这些话并不都是我说的，是名人的教诲，我只拿来一用，我相信你会做到的。”两个人紧紧地握了一下手。
　　“对你家里的事我再说几句。”
　　“恩师请讲。”
　　“对你家里的佣人，李妈说的对，不要随便对她们发火，她们做错了事向她们讲清楚错在哪儿，叫她们心里明白才能改正，不要乱施主子的淫威。人家为了糊口才来当佣人的，她们也有感情，正义和自尊-----------”他看看表说：“好啦，天气不早，酒足言尽，都该休息啦。”
　　自从和秦教授相识以来，他们情趣相投，为了消磨那慢长的夜晚，二人正好在一起围炉饮酒谈天儿，谈文学历史，谈哲学，谈他们所见所闻，谈达官贵人们的趣闻轶事，政府的清廉腐败，社会上的奇闻怪事，古今中外的艺术欣赏--------他们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无形中开阔了视野。文华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长高了，长大了。他觉得教授这个人是那么可亲可敬可佩，！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尊敬和崇拜的一个人！遗憾的是，秦教授很忙，不到半个月，他办完事先走了，文华对教授的离去感到无恨惆怅和寂寞，再也没心思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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