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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青白两衫静坐于桌边，一名随卫倚门而立，一点豆黄在凉风中左右摇晃，投在地上，拉起几道斜长的人影，幢幢叠叠，忽明忽暗。
没有人说话。
寂静无声。
仿佛是刚刚从倾盆大雨中走出来，每一个角落都被洗刷的干干净净，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想法。
我想我是真的老了。纵使身体还处在大好年华，年轻的令人羡慕，然而在这层层包裹覆盖下的那颗经过两世风霜摧折的心，已经苍老的有些麻木。此情此景，居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找不到半分情绪。
这样不好，应该有点反应才对……
只是，要如何反应？
应该声嘶力竭的呐喊咆哮？
或是不顾一切的嚎啕痛哭？
还是现在就冲到帅哥面前挥拳把他打倒在地，质问他这所有的一切？
我的世界正在土崩瓦解，可我只想笑，即使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我还是想放声大笑。
不要问我，我只知道有人正在给我讲一个天大的笑话，这笑话里那个可怜角色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演了六年小红帽，自以为正演的风生水起，渐入佳境，却突然被告诉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台上正在上演的戏码其实是灰姑娘！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荒谬、更滑稽、更风马牛不相及的笑话？
我不知道。
荒谬的感觉浮了上来。
从前不是没有觉得古怪，那覃将军本事再大，武功再高，军功再多，他的儿子充其量不过是个小侯爷，在别国压作人质是何等大事，他一个年仅四岁的黄口小儿，如何能有这样的资格？
被搭救回来的小侯爷明明只知抚玉，已近痴傻，为什么仍屡屡招致杀身之祸？
从将军府被带走，一去就是六年，这个生身父亲为什么从来不寻……
细细长长一条线索，穿过去绑在六年前，或者再远些绑在十六年前，绑住的人就像一只提线木偶，被耍的团团转却浑然未知，这还不够可笑？
说什么覃夫人为救我死在敌军□□下，连覃印月都是一个从未在世上出现过的幻影，又是哪里来的覃夫人？
而我居然相信，还将那块打碎的玉佩用手绢包好压在床底，一存就是六年……
覃印月……从不知道这三个字咂在嘴里居然这般苦涩，一个自始至终都拙劣不堪的玩笑，没想到你死了竟然由我从异世来帮你延续……
闭上眼睛，任凭纷繁的记忆潮水一般一点一点上涌到我的脖颈，封住我的呼吸，直至没过头顶……
所谓的爹我可以不管，但那个人……
曾为了我拆了半壁飞鹤山庄……
曾拥住我低低啜泣不知如何是好……
教我功夫和我朝夕与共六年的那个人……
我原以为，那双深沉的探不到底的眼眸里，总会投射下一丝一毫我的倒影。那些不时在眼底一划而过的情绪，心痛也好，关切也好，总有一些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
我以为我可以等，以为只要有大把的时间，足够的耐心，像一只蜗牛一样蜷曲在壳里，静卧如水的流年，总有守的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人生果真是一场残忍的搏斗，总能准确的找到最脆弱的部位，痛快无比的刺伤一刀，任凭血从伤口里汩汩喷涌出来，痛的茫然，却找不到支点。
一盏凄凉的冰凌霄花在嘴角华丽的怒放，眼神穿过层层叠叠的水雾落到面前那张苍白的脸上，无边无际的彷徨里终于有了一丝尖锐的痛感。
我可以忍，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按着他们设定好的剧目一出一出演下去，看看他们究竟想要个怎样的结局。
起落无常，变幻无定，早已教会我没有什么是不能完成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可独独眼前的这个人……
我不能。
喉咙动了动，欺身过去，伸手挑起他精致的下巴，像刚刚熨帖过般平整的语气里是我也感到意外的陌生：“敬阳，师父和覃将军说的这些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今日你上山，究竟是为了什么……”
睁大眼睛，拼命在与他的对视里给自己找一个相信的理由，哪怕只是一瞬，你说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翻涌着都是我所不熟悉的气息，想努力抓住一二看个明白，却像被隔膜在两个世界里，惶惶然不知如何迈步前行。
心一点一点下沉。
一丝苦笑裂开在他毫无血色的嘴角，“你怀疑我……”
是。
但你不能责怪我，因为你不知道一只刺猬的难过，即使竖起全身的尖刺，即使蜷缩成一团，仍然在风吹草动里瑟瑟发抖，感觉不到丝毫的安全。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你无法体会。
那丝苦笑在眼前转瞬即逝，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之前确实知道此事，但不知那人竟然是你！刚才听说，我的震惊绝不亚于你！”擒住我触碰在其下颚的冰冷指尖，缩回去攥在胸前，边焦急边小心翼翼的宽慰：“我知道此事对你打击极大，不过不要急着反抗，方才听到的那些个，真真假假又有几分？你忘了初入竹宅罚跪三日了么？”
我怔在原地。
他拧起眉头轻叹了一口气，松开手转而搂住腰将我卷紧：“你从小就对师父防心极盛，现在又加上这么件事，要你若无其事的留在竹宅，已是强人所难。印月……你可愿意此刻就随我下山，我会保护你周全，帮你查清来龙去脉……”
话音未落，那个守在门边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随卫突然疾步上前，唐突的打断：“公子！这不妥……”
“退下！我心意已决！”一声断喝，似乎夹杂着滚滚怒气，震得我的耳朵生疼。
印象里，从不曾从眼前这个人口中听到过这样的口气！
那名随卫果然停住脚步不再靠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退回门口。
温柔的扳过我的肩膀，怒气消逝于勾勒在雪白脸侧上那弯曲线尽头，欢愉的有些勉强，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几乎带着一丝乞求：“印月，你能不能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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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恍恍惚惚的任由敬阳牵著手，机械的蜷曲、蹬地、腾空，数不清多少虬枝败叶颤抖着在眼前一闪而过，再回神时，已经站在客房里。
三个随卫已经不知退到什么地方，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转着头四下看看，一回身见他还杵在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
心里突然很乱，我径直走过去推开门，向旁边一闪，连头也不抬：“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慢走。”
他不说话，只是停了片刻，然后向我走来，衣角交叠在一起，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脚步突然顿住，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翻转手臂大力将我揽到胸前，蓦然对上——一双失去光华的璀目，神色黯然。
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印月……方才我说过，弱水三千，我独取一瓢饮。你信还是不信……”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信……？
怎么在这个时候，问我这样的问题……
似乎很严重，我要好好想一想……
不过头很痛了，不想再想了，不想再用力了，不要逼我让我静一静……
求你……
任由他抱住，安静的伏在他肩上，轻轻道：“明日再说吧……”
……………………………………………………………………………
不知过了多久，空荡荡的房里只剩我一个。
一片宁谧，微微带寒。
推开窗去，
夜。
朗月当空，疏疏离离几颗星星点缀在其周。
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学过的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想家。
想念一切熟悉的东西，至少真真正正属于我的东西。
头一次，这么想。
今天……应当是想忘记也忘不掉了吧……
幸福来得快去得快，来来回回的，不觉得烦么？
可我已经厌倦了，疲惫不堪。
好累……
深深吸进一口干冷的空气。
兜兜转转，转转兜兜，走过一圈才惊觉，似乎总是这样的境地，但我真正需要一个人时，才发现自己总是孤单一人。
覃印月……
师父……
敬阳……
就这样吧……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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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皎白的背影背手立在窗前，夜风搅起纷飞的长发，漆黑的眼底似有微光闪烁，映照在琉璃一般瓷脆的脸上，看不清颜色。
极目远眺，远处高高低低的屋角重檐见似乎有个身影若隐若现，渐行渐远，消失在黑暗里化作一个白点。
“公子，怎么办……”旁边的人近身上前，负手一揖，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箭，等待着命令。
白衣少年失神一样定格在那身影消失的白点，一动未动。
良久，夜色中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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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去玩了几天，米有更新了，很惭愧。。。
不废话，上文~~
（PS:各位立志当霸王的大大门……吃霸王餐要挨揍，看霸王文，老鼠会趁乱钻进你的被窝，一窝又一窝，不信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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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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