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进阶史

　　时间过得飞快，在学习了一堆宫廷礼仪后眨眼便到了八月十七，这一日天朗气清，白云朵朵飘荡在蓝天之上，一派朗阔。
　　离别声声，我坐上马车，车一路东行，大半日后便到了长安正中的皇宫。我挑帘看去，帝苑高墙，禁宫森严，刚看了一眼赤红肃穆的宫门，就被门口等候的内侍们请下了马车，坐上早已备好的软轿，抬向内朝的长凌宫。
　　轿帘一放，外面的一切再也看不见，我心中便无端端地生出一种无尽的苍凉与怅然之感。

　　前路未卜……尽管明知这一切都是我亲手导演的，我的心中，仍是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惴惴不安。
　　我看着自己身上那绣着繁复花纹的厚重华美盛装，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我伸手按住了，不觉叹了口气：“真像做梦一样啊，这就不是苏家的四小姐了，而是玄月皇宫的苏昭仪了？”
　　宽大软轿上分坐两旁的两人闻言都忍不住轻笑出来。
　　苍雨笑着低声道：“主子这是在干什么，还没入宫呢就后悔了？”我摇摇头，往后面的软垫上微微一靠，问道：“宫中都联系好了？”
　　苍雨点点头，“青九已经在章华殿待命。”
　　我颔首，示意金钟把小帘打开一点，抬首向外面望去，已是入了苑宫内了。视线所及之处，无不琼楼玉宇，青砖铺路，花石为阶，白玉雕栏，另有无数亭台小榭立于清池之上。
　　马车不久便停下，外面有内侍恭敬喊道：“昭仪娘娘，长凌宫到了。”

　　苍雨虚扶我下了轿，金钟已是将赏钱递了过去。我随领路的内侍一路走着，远远的却见前头一队人匆匆走来。为首的内侍三十多岁，面白无须，身穿最高一品的紫衣，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我面前，恭敬地停下行礼，道：“奴才陈奇给昭仪娘娘请安。奴才是御前侍候的，奉陛下之命来领娘娘入殿。”
　　百里君离跟前伺候的？大内总管陈奇？咳，这百里君离真是做作，先是二品昭仪之位，后是贴身内侍来迎，生生给我拉了多少仇恨啊。
　　我咳了一声，抬手虚扶，“不必多礼，陈总管请起。”

　　这陈奇看着稳重，竟然絮叨的很。
　　一路上：“陛下可是将娘娘放在了心尖尖上，别的不说，单娘娘这住的章华殿，优雅大气、奢侈华美，环境清爽宜人，冬暖夏凉，乃是宫中最佳的居住地……”
　　陈奇说了半天久不见我的回应，偷眼抬头觑了我一眼，终于默默闭了嘴。
　　花园中穿花而过，却不料见到一人，慕敬桓一身月牙白的雪缎，长发未扎如瀑泻下，正微微倾着身子，在认真地观赏一朵瑰丽牡丹。
　　那姿态委实美妙得很，我觉得自己的小心肝都抖了抖。
　　陈奇挂起一脸笑容迎上去打千行礼：“慕皇陛下，您赏花呢？”他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到我，微微一愣。
　　我连忙行礼：“臣妾苏氏，见过慕皇陛下。”陈奇在旁边介绍：“这是陛下新纳的昭仪。”
　　慕敬桓冷淡转开眼，轻轻颔首。

　　“我道是谁竟劳的动陈公公，原来是昭仪小嫂子。”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右侧方响起。抬眼望去，百里晨站在树下，着一件紫色蛟龙盘领长袍，外罩暗紫色外纱，在清风的吹拂下愈发张扬而魅惑。
　　原来他也在这！离得远了些，慕敬桓又在这……我竟一不小心将他忽略了。
　　百里晨慢悠悠地晃过来，很是懒散地拱拱手：“臣百里晨给小嫂子见礼。”我亦从容不迫地回了个礼。
　　陈奇笑着继续引路：“娘娘这边走了。”
　　我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去。慕敬桓负手立着，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清冷而孤傲。百里晨定定的望着我，妖冶的脸上绽放着莫测笑意，一双狭长眸子晦暗不明。

　　悠然地踏上一级石阶，长风轻巧的追逐着我的长衣，感觉似是御风而行的仙人。
　　陈奇已退去，我站在了殿门口，轻挑着眉头凝望着章华殿，良久才走了进去。
　　在主位上坐稳不过盏茶功夫陈奇已带着几个衣着统一的内侍宫女进了门，陈奇笑眯眯地甩了甩浮尘，“既然娘娘这已安顿好了，那奴才就回去向陛下回禀了。”我抬抬手，“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好留陈总管了，金钟还不快替本宫送送总管。”
　　我冲陈奇微微一笑，放柔了声音道：“公公一路辛苦了，陛下的心意本宫已知，替本宫向陛下谢恩。”
　　陈奇的眼中现出惊艳之色，忙不迭地拱手：“娘娘客气了，这是奴才的本分，本分。”

　　陈奇一走，我坐上主位，下面的人连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我下了位，在她们面前缓缓而行，目光从一个个跪伏的人身上掠过。合宫寂静，只有裙裾拖在地上沙沙作响。
　　我站定，抚了抚自己的袖子，暗含压力缓缓开口：“起来吧。本宫规矩不多，但入我章华殿，便为我苏照的人，本宫赏罚分明，汝等忠心做好本分之事，本宫必不负尔之心意。”
　　底下自然是一片整齐的应诺之声。
　　“你们谁是章华殿的两位掌事？”
　　垂首站在前面的两个人立刻出列：“启禀娘娘，奴才何即，章华殿掌事内侍。”“奴婢青久，章华殿掌事宫女。”
　　我以手支额，“嗯”了一声，“何即你先带其余人出去，将合宫事务分配一下，青久留下给本宫讲讲宫中之事。”

　　待所有人鱼贯而出，青久立刻扑通跪倒，双手交叠：“青九拜见主上，多谢主上对家中母亲、兄弟的照看之恩。”
　　我含笑扶起她，“快起，何必如此多礼。”
　　“主上大恩，奴婢不敢忘也。蒙主上信任，这宫中所有门中女子皆是由奴婢联系，可奴婢无能，未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青九略略有些惭愧地道。
　　“当年郑容与一入宫便获盛宠，苏婕妤被皇后册封后便分走贵妃大半宠爱，婕妤娘娘感念皇后恩情素对皇后恭敬和顺，一时间贵妃气焰被皇后压下。奴婢觉得，皇后当年提拔婕妤恐怕就是怀着分宠打压贵妃的心思。只是后来婕妤娘娘不慎滑胎落了冷宫，郑贵妃便又恢复荣宠，现在陛下不喜皇后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苍雨接过话来：“依青九所查，苏婕妤当年之死，可能是皇后鸟尽弓藏，也可能是郑贵妃因妒恨而起杀意。主子打算先从哪着手呢？”
　　我食指轻点桌面，“此事不急，先听听陛下对前朝的看法，他要先对哪个党羽下手，我便在后宫顺势为之。前朝与后宫，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反正但凡与姐姐昔日之死有关的我总不会放过。我眯眯眼，阴狠想道。
　　我挥挥手：“青九，无怪于你，时间久远查起来自然费些力气，你现在先与我说说后宫之事吧。”

　　青九定了定神，缓缓叙说：“陛下并非耽于美色之人，宫中嫔妃不多，子嗣上更是单薄。这么多年了高位的只有皇后、郑贵妃，还有一位孙筠才人出身低微，在这宫中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次大选，除娘娘外，还有中书令林魁孙女林思瑾被封为三品婕妤，吏部郎中刘绩典之妹刘玉霖，被封为正六品宝林，其他的四五个都是品级低微的御女、采女之流。子嗣上，陛下只有两子一女。皇后无子，郑贵妃所生一子晖王百里昶，今年四岁。戴御女所生皇长子名百里宪，今年六岁。公主名百里瑞函，今年六岁，生母乃一采女，素日里低调得很。”

　　我划着檀木桌上的花纹，想到玉霖不觉陷入了沉思。采选时我曾问她的打算，她却略带伤心地对我说：“阿凝对我……对我多似玩闹，他待玉樊也是一般好的。”后来我便去问了二哥，结果二哥挠挠头，很忧伤的望我：“我也不知道要选那个，玉霖、玉樊都很好啊……”
　　我气的想揍他。躲在暗处的玉霖哭了一场，便毅然决然地尽心准备大选去了，如今果然如愿进了宫。
　　还有林思瑾……说来好笑，此次选出的人竟然都是我认识的。

　　“长安四姝不是都参加了此次大选吗，怎么只有林思瑾一人进来？”
　　“奴婢听闻大选那日，太尉夫人就在旁边，很是赞同韩蓓入宫侍候陛下，只是皇后不允，想将韩蓓许给她的兄长贺兰将军；荀王妃、贵妃那日倒是想让于希黎留牌，只是一来被皇后打回，二来于希黎当庭口口声声说自己仰慕贺兰将军，入宫之事只好作罢。荀王妃后来笑着说“成人之美”，想让皇后赐婚将于希黎许给贺兰闫涛。只可惜两个美人，贺兰将军硬是梗着脖子一个都不肯答应，便统统遣送回家了。至于褚碧娥，先前二选时生了病便没有参加后来的选拔。”
　　于希黎一心想嫁给贺兰闫涛我倒是知道，只是这韩蓓何时也看上了贺兰闫涛？不过韩蓓父亲乃是贺兰一党，位高权重，皇后想以结姻让两家关系更加紧密也未可知。至于荀王妃“成人之美”的思量恐怕就有阴谋了，将自己人塞进贺兰家，她倒是打的好算盘。
　　我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这皇后醋劲倒不小嘛，该拦下的都拦下了。”

　　金钟忍不住掩袖而笑，青九道：“可不是，我们这位皇后娘娘啊，素来最是爱拈酸的，这宫中每次选新人貌美的都被拦下了。又有太后娘娘撑腰，除了在有后宫协理之权的贵妃那里会受些气外，在这宫中可谓一手遮天。”
　　我敲了敲桌子，蓦然发问：“你觉得郑容与与贺兰芷馨两人如何？”
　　她皱了皱眉，道：“皇后跋扈，贵妃性子温柔、长袖善舞。”
　　我点点头，看了看四周：“这宫殿倒是挺大，前面我瞧着还种了十几株桂花树呢，”兴致一起，我起了身，笑道：“走，出去看看吧。”

　　正殿外，院里种了十几棵桂花树，花色不一，正开的繁茂。走近去，一朵朵小花挂在枝头，花蕊娇嫩，桂香扑鼻，微风一吹，有粉色、白色、嫩黄的花瓣轻悠悠落下，芳色雅致，犹置仙境。
　　我抬手轻轻地拉下一支花儿来，俯首轻嗅，“这桂花树倒是好看，本宫家中也有种，只是没有这么多花品与花色。”
　　青九笑道：“这章华殿啊本来是没有桂花树的，是陛下嫌殿中单调，半个多月前命人移栽过来的，又遣专人精心侍养才开的这样繁茂。”
　　唔，百里君离这倒是正巧，桂花正是我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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