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依

　　眼镜男完全诠释了什么叫给脸不要脸，杨柳没有说话，等着那人继续说。
　　“不要闹别扭。”父亲招呼杨柳坐下来，准备吃饭。
　　“我不习惯和同龄人睡。”郑丁摘下眼睛。杨柳瞄了一眼，原来不仅打篮球时会摘，吃饭时也会啊。
　　他帮父亲端上菜，夹了一筷子苦瓜到郑丁碗里，面带笑容。
　　“爸，那他就和你一起睡吧。郑丁，我没有生气，不要太在意。”
　　郑丁的脸都快和碗里的差不多苦了，算了，眼前这个和杨帆有几分想象的矮冬瓜又不知道自己的喜好。他讨厌吃苦瓜却不好意思在杨帆面前承认像小孩一样挑食，想尽量弱化自己在杨帆心里的孩子形象，只好皱着眉吃下去。
　　杨柳嘴角的笑意不断扩大，他早就从女生那里打听到眼镜男不喜欢吃苦瓜，稍微搓了搓这人的锐气。
　　杨帆本来还担心两人会不和，看到杨柳还主动夹菜，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之后郑丁暂时往在杨柳家。杨柳不是小气的人，在郑丁时常会冷着脸教自己功课后，两人渐渐能和睦相处。
　　改变这一切的事源于某天，那天杨柳总算重振雄风，重回重点班的怀抱，进了有父亲和郑丁的6班。他们庆祝完一起洗碗收拾，他觉得舅舅是有些别扭不过郑丁要是自己哥哥那也不错。杨柳不敢怠慢，他回房间后继续熬夜看书知道趴在桌上睡着，半夜起来想去躺厕所，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杨柳家是还算宽敞的两室一厅，父亲的房间就在对面。他经过父亲的房门时听到里面传来易碎的对话声，杨柳好奇这么晚了两人还没睡是在辅导吗，他鬼使神差地伏在房门上偷听。杨柳没听清楚具体内容，突然传来碰到什么东西的声音，而后是一声闷哼。
　　杨柳吓了一跳，该不会打起来了吧！
　　“爸，爸，你开门啊！”他用力地拍门。过了一会，门被用力打开，杨柳险些跌倒。
　　“不要吵。”开门的是一脸不悦的郑丁，杨柳盯着他的脸看，郑丁没带眼镜不过嘴角红了一块，下手够重的。
　　杨柳想进去看看父亲，不过什么原因毕竟是长辈若是不留情面地揍了父亲，杨柳会对郑丁拼命。郑丁伸手挡在杨柳面前，眼睛垂下来，里面有杨柳读不懂的悲伤。
　　“不许进去。”
　　“凭什么，那是我爸。”杨柳气不打一出来，刚对这眼镜男有好印象，难道要上演农夫与蛇的故事吗。“你要是把我爸打了我跟你没完。”
　　郑丁好笑地低头看这个刚到他肩膀的小矮子，比起杨帆的清秀和姐姐的俏丽，这张脸低调许多，却很耐看。虽然看起来傻得冒泡，但本质纯洁善良，他试着把当成弟弟看待。
　　“我怎么舍得打他。”
　　杨柳不太理解郑丁话里的意思，从抬起的手臂下钻了进去。父亲裹着被子在床上，看到杨柳走到跟前，表情面如死灰。
　　“爸，你没事吧？”杨柳刚走近才发现眼熟的睡衣被丢在床尾。小时候和父亲一起睡过，父亲和他不同，会穿整套睡衣睡觉。“怎么回事？”
　　“小柳你先出去。”杨帆表情显得很虚弱。
　　郑丁拉住杨柳不让上前，杨帆叹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放开，杨柳挣脱后掀开父亲身上的被子。杨帆手上拷着软皮的手铐，应该不会痛的样子，没有穿衣服脖子上满是暧昧的红印，杨柳这时候还没被周末都拉着看片但也知道不是什么蚊子包或者像郑丁那样打伤。
　　杨柳努力不让自己往那种方向想，郑丁皱着眉愣了几秒，而后冲上前把被子裹好搂着杨帆，杨柳一把推开郑丁。
　　“你对我爸做了什么！”杨柳对郑丁大哄并试图弄开手铐，但似乎要有钥匙才能打开。
　　郑丁没有解释，他拿出钥匙给杨帆开锁，杨柳马上拿过睡衣给父亲套上，整个过程杨帆没有说话，表情很平静。杨柳知道父亲不会明面表现情绪，但他判断父亲生气了，这个温柔的男人总会在沉默中爆发。郑丁几次三番想要上前帮杨帆穿好衣服，都被杨柳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杨柳那晚让父亲到自己房间，他睡在地板上。发生那样的事他没办法保持以前的态度和父亲躺同一张床上，他想要冷静面对明天，杨帆在看到杨柳铺好席子心里很乱。
　　三人都起床都比较早，心照不宣地喝着牛奶，杨柳等着父亲开口。
　　杨帆不知道怎么对杨柳说明，他昨晚的丑态被儿子看见了，也无法对死去的妻子交代。杨柳看父亲没有想要说的意向，他只好发问。
　　“爸，昨晚是怎么回事？”
　　杨帆盯着儿子的脸，难以形容的沉闷涌上来。
　　见父亲没有回答，杨柳更加难过了，母亲去世后他尽量不给父亲添麻烦，做个好儿子。现在父亲不肯告诉自己，让他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
　　“唉。”杨帆不忍心看到杨柳眼眶变红，终究还是打算告诉他。“你要答应我，知道以后不可以做傻事。”
　　杨柳郑重地点头。
　　“那次不是单纯的意外。”郑丁抢先开口，语气相当地平淡。
　　“什么意思？”
　　发生事故时他还是初三学生，母亲驾车带他回家，有辆车子穿红灯撞上了前面那辆车，紧接着自己家的车也撞了上去，杨柳坐在副驾驶头受了重伤手是轻伤，而那场车祸只有母亲去世了。
　　“有人对那辆车动了手脚。”杨帆叹了一口气，终究要开口的时候心还是很乱。
　　杨柳早就知道母亲是富家的私生女，还有个自己同龄的弟弟，他没料到的是那场车祸的起源。
　　“我是你14岁的时候知道郑丁的，他早些年在国外读书，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乱想。”杨帆轻轻抚摸杨柳的头发，声音很温柔，杨柳仿佛回到了母亲还在的时候。“你妈妈虽然是私生女但毕竟在郑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和我结婚的时候才把姓氏改回生母的姓，她不提自己的出身是怕郑家会为了钱财做出不正当的勾当。”
　　“这些我知道。”杨柳第一次拍开父亲的手，年纪相仿的舅舅和自己依赖的父亲都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妈妈在最后一次我接回家的路上说了，在那场车祸发生前。”

　　仿佛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一切一般，母亲在下一刻头就撞到了挡风玻璃。玻璃碎成蜘蛛网的形状，杨柳眼前满是红色。母亲今天穿了一条他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才买下的裙子，作为母亲节的礼物，那条裙子是第一次穿也是第一次让杨柳觉得没那么好看了。他尝试把手从变形的车头夹缝中抽出来，头发被什么东西弄得粘＿稠，视线也快看不清时，杨柳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身形很纤细比他还矮一些，可能是同龄人。杨柳想要喊那个人，声音完全发不出来
　　，耳朵充斥大人们的叫喊声和车鸣声。
　　“你不能死啊。”那个人开口。
　　杨柳努力辨析这个声音，低哑却悦耳。原来是那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家伙，是那个长着一张女人脸的小矮子。当然15岁的时候杨柳还是有资格嘲笑13岁的邵崇宁的身高的，殊不知余生会为此付出代价，一辈子被压制。
　　杨柳动了动小拇指，那个人伸手握住，他尝试在手心写字，告诉对方先去看看母亲的情况。
　　“你还真是讨厌啊，杨老师不是教过有求于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吗？”那个人一定露出了杨柳最看不过去的表情。
　　好好，你最大，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新买的小汽车借一年也没关系，拜托你了。杨柳很想做一个抚额的动作，无奈只有眼睛可以转动。
　　像是听懂了他的自白一样，那个人孩子气地勾住杨柳的尾指，做了个拉勾的手势。
　　“你妈妈已经不会动了。”那个人看也没看母亲，定站在他面前妄自下结论。
　　什么叫不会动了，你没去看怎么知道，她就在我旁边，讨厌鬼。
　　“和你捅我的时候一样流了很多血，不过比我惨很多，头好像有一个洞，脸还玻璃碎片扎着。”那个人听到最后一句很新鲜的称呼，低头亲吻杨柳沾满血的无名指。“我要是变成那样你肯定看不都看了吧，好色之徒。”
　　杨柳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不过要是也沾满血那应该看不出，他想抽回手指。杨柳很庆幸自己的心脏可以跳得那么快，他回忆起来这个人的名字。
　　“……邵……崇宁……”杨柳被人从变形的车头救出放到担架上，周围只听得到自己和那个人的声音，他眯起眼睛看站在救护车下面的邵崇宁。“……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想见你。”
　　为什么？
　　邵崇宁色泽很艳丽的嘴唇蠕＿动着，似乎说了什么，杨柳对着他的嘴有时候会产生想吻下去的冲动，他终究没能听清。

　　郑丁脸上的惊讶还没褪去，他刚想开口，杨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不要多说。
　　“小柳，剩下的你还想要知道吗？”
　　“你和郑丁的事，妈和郑丁的事。”杨柳一字一句地说。“爸，请你全部告诉我，不管是怎样的残酷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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