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兮衣兮

作者:秋以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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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归去


      柔然的事算是告一段落,而魏军在和柔然交战期间,宋兵果然没敢进犯,安颉在平凉驻军,也没有和夏兵发生大规模的战事。刘义隆和赫连定其实都在观望,希望魏国和柔然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兵坐收渔利,可他们没有料到柔然失败得如此迅速,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鲜卑铁骑就纵驰大漠,横扫千军。宋夏两国于是约定联合攻魏,甚至都安排好了瓜分魏国的计划。
      这样一来,摆在拓跋焘面前的就是第二次的选择,是攻宋,还是夏。

      而沮渠前云那边,等到拓跋焘率魏军北征柔然凯旋归来的时候,她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和他一起去中山好像是昨天的事,却已经过去一年半了。想想也是奇怪,她在张掖长大,十五年来天下如何翻天覆地,有多少国家经历了建立、征战、灭亡这些过程,好像都与她无半点关系,可到魏国来的这三年多时间,魏国发生的每一件大事小事,都好像与她息息相关,她就和街上任何一个魏国百姓一样,关心着皇帝在何处与哪国交战战果如何,并将这些当成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拓跋焘归来之后追封贺夫人贺湄为贵嫔。
      沮渠前云只在那年的宫宴上见过贺湄一次,知道她年纪不大,美丽端庄,想到她已经死了,沮渠前云有些悲伤。贺湄生产的时候拓跋焘正在为夏国的事忙碌,她离世的时候不知道是何样子?传言她父母早亡,族亲都很远,这样一个女人,实在让人无法不怜惜。
      再次见到拓跋焘,是在不久之后的中秋节宴,最近两年皇帝数度出征,只有今年的中秋节时留在京城,皇长子已满一岁,宫中未有盛宴,加上这几次征战的胜利辉煌,所以这次宫宴格外隆重。
      凉国质子自然被邀请,除了他们姐弟之外,还有一位尴尬的客人,就是夏国旧主赫连昌。拓跋焘对待赫连昌的态度好得令人担忧,不仅善待,还封为王,甚至有意将皇妹始平公主嫁给他。
      当然这些沮渠前云并不能干涉。况且始平公主似乎并不讨厌赫连昌,甚至可以说很中意,这是宫宴上沮渠前云看出来的——她这次虽没有在女眷当中,但还是可以看见始平和武威两位公主,只觉她们都长大了好多。
      贺贵嫔逝后,拓跋焘身边没有夫人陪侍,好像显得冷清,沮渠前云看了他几眼,他虽在微笑,眼底都是冷漠。
      宫宴结束后回到驿馆,已经很晚了,但拓跋素居然来了。
      “好久不见,来找你叙叙旧。”他对沮渠前云如是说。
      沮渠前云也就微笑:“好。”

      “之前让你多留一段时间,我也没想到拖了这么久。”两人坐在院子里聊天,拓跋素先说道。
      沮渠微笑摇头:“不用不用,而且时间过得太快,我也不觉得过了很久。”
      “现在夏国和宋国联盟,陛下的意思,是要先攻平凉,当然这也是你师父的意思。”拓跋素看她,淡笑道,“你这个师父,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陛下现在对他的话几乎无不顺从,他说‘南方卑湿,入夏水涨,草木蒙密,地气郁蒸,容易生疫,不利行师’,所以呢宋兵若来,我军正好以逸待劳,才是万全之策。陛下听了,就决定先攻平凉了。”
      沮渠前云抿唇一笑:“殿下怎么能把师父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拓跋素也笑了:“其实说实话,在军事谋略方面的确无人能出崔浩之右,陛下的统一大计所依赖的人非他莫属,我对他可没有恶意,你千万不要想太多。”
      沮渠前云轻笑,低声道:“可否问殿下一个问题?”
      “嗯你问。”
      “我毕竟不是魏国人,为什么殿下和我说这些军机要事的时候,一点都不隐藏呢?”
      拓跋素一笑:“我怕你什么?怕你将这些告诉你远在大凉的父王,还是怕你和别人勾结泄露军机啊?前云,咱们俩都这么熟了,我要是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和你说,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沮渠前云含笑点头:“也对也对,咱俩谁跟谁啊。”
      拓跋素被她说得一愣,只好无奈地笑笑,沮渠前云接着轻声道:“其实我刚刚,收到我三嫂的信,我三嫂殿下知道吗,李凉公主李敬爱,她说,我二哥,不久前在和秦国交战的时候失手被俘了。”
      “什么?”
      沮渠前云一笑:“他没事。我父王还提出用三十万斛谷子将他换回,但是乞伏暮末不答应,他居然还将妹妹平昌公主嫁给了我二哥,现在这个情况,我父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拓跋素愣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他都无暇去管凉国秦国这些小国的事,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呃,趣闻。
      “那你二哥他?”
      “我二哥?”沮渠前云眨眨眼,“我二哥从来对任何事好像都不放在心上,以前大哥在的时候,二哥虽然各处征战,但一直敷敷衍衍,后来大哥不在了,二哥成了世子,还是四处征战,这次他似乎并没有很抗拒乞伏暮末的安排,我也在想,他能过上娶妻生子的生活,好像也还不错,对吧?”
      拓跋素结舌:“还,不错,吧。”
      沮渠前云又眨眨眼,很随意地说道:“其实呢,就算我二哥回到大凉,他这个世子也做不长的,那又何必呢?或许那位平昌公主也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或许吧。”
      李顺曾经说过,沮渠蒙逊的所有儿子当中,唯有三子牧犍谋略过人,现在看来也不是谬论。
      “对了…”

      “咳嗯!”
      沮渠前云正要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尴尬的咳嗽,二人一惊回头看,才发现,居然是齐禄,在咳嗽,他身边,自然站着拓跋焘。
      沮渠前云愣了,安周他们在哪里,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拓跋素站起了身,道:“陛下怎么来了?”
      “堂兄什么时候来的?”
      拓跋素一笑:“来挺久了,很久不见前云,过来叙叙旧。”
      拓跋焘看了看沮渠前云,淡淡道:“很巧,朕也想和公主叙叙旧。”
      拓跋素瞄了眼沮渠前云,便道:“呃,既然陛下来了,臣就不打扰陛下与公主叙旧,先走了。”
      拓跋素走得飞快,齐禄感叹了他的眼力见,然后耸耸肩也走了。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咱俩谁跟谁啊’。”
      沮渠前云一笑:“陛下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除了没有出声之外,我很光明正大。”
      沮渠前云淡笑点头:“好吧,那请坐吧。”
      拓跋焘于是在刚才拓跋素坐的地方坐下。
      “皇长子…”
      “你二哥…”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停下,沮渠前云笑笑:“陛下先说吧。”
      “他很好。”
      沮渠前云咬唇,道:“我二哥也挺好的,陛下不用费心。”
      接下来是沉默。
      良久,沮渠前云终于先开口说道:“陛下,今晚怎么来了?”
      “只是很久不见,过来叙旧而已。”他神情平静。
      “哦,”沮渠前云淡笑,“我很好,最近都很好。”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沮渠前云微怔,走?
      第一次和他说要走的时候是从统万回来没多久,可后来她和他一起去了中山。第二次再说要走的时候是在中山猎宫那个下雪天,可时隔一年半她居然还在他的皇宫里端端正正地参加宫宴,就是这么好笑。但沮渠前云此时却意识到,属于她和他的真正的离别,已经不远了。
      “前云还有一件心事未了,所以迟迟不走。”
      拓跋焘看着她:“你的心事?”
      沮渠前云点头:“但是如果陛下可以答应前云一件事,那就可以了。”
      “你说。”
      “可不可以先回到我几个问题?”
      “你说。”他恢复到惜字如金的地步。
      沮渠前云笑笑,“那好,第一个问题,前云可以理解,陛下想要善待夏国旧主,可好到封其为王、让他上朝,还要带他一起打猎,甚至要将公主也嫁给他的地步,也太…嗯?”
      “我想让天下各国知道,身为亡国于大魏的旧主,其结局并不悲惨,还有就是赫连昌本人颇有才华,撇去他的过往不谈,始平是自己喜欢他。这和你二哥的情况不同,乞伏暮末或许是单纯想留一个驸马,也或许是想留一个温和的人质。”
      沮渠前云想了想,道:“明白了。第二个问题,诸如夏国、柔然这样的情况,陛下会接纳他们送来的和亲公主,或是俘获的宗室公主为夫人吗?”
      拓跋焘看向她,简短直接地回答道:“会。”
      “这是身为皇帝应该做的事情,而且陛下也说过,对很多男人而言,娶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并非不可接受。我的解释没有错吧?”
      “这是下一个问题吗?”
      “不是,那就下一个问题,”沮渠前云立刻道,“陛下攻下平凉城的那一天,如果救出奚斤、娥清两位将军,会如何处置呢?”
      拓跋焘道:“这是堂兄告诉你的吧?”
      “陛下请回答前云的问题。”
      拓跋焘没有说话,他或许不想回答。
      沮渠前云低声道:“如果接下来前云语出鲁莽,请陛下见谅。”她认真看着他,“身为君主,手握重权,执掌千军万马,所向披靡,陛下可以说毫无敌手,是一个盖世英雄,可陛下毕竟年轻,前云的意思是,高处不胜寒,荣耀、胜利、臣服,拥有的太多,得到得太快,反而会让人失去本心。”
      “你是想说,唯有心存善念才能维持本心,所以可以饶过的人还是饶过为好,对么?”
      沮渠前云笑了:“陛下十分了解前云。”
      “那是因为奚斤所害的将士百姓有多少,你不知道。”
      沮渠前云摇头:“我虽有所谓的妇人之仁,但不是一昧宽容,理由太多。奚斤将军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辅臣,他少年得志,功勋卓越,军绩累累,现在他身在敌军,未曾投降。如果他一生为国,但因为年老时做错一件事便永不翻身,那么如今的青年才俊,谁还敢为国尽忠?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不会犯一个错误。陛下尽可以惩戒他,让世人百姓知道陛下的威严,但也请最终留他风烛之命,他的儿子、弟子,其中不乏有识之士,陛下对他的宽厚,更是对其后人子侄的善意。”
      拓跋焘还是没有说话。
      沮渠前云忍不住一笑:“以前我从不关心国事,更不关心政治,到今天居然也成了说大道理的好手了,这或许就是常山王殿下告诉我这些的原因。”
      拓跋焘沉默许久,终于道:“堂兄总是有很多考虑,他也知道我最终会听这些由你说出来的大道理。”
      “陛下会听吗?”
      拓跋焘笑了笑:“我算不算了了你的心事了?”
      沮渠前云有些怔然,笑意也变得有些勉强。
      “十分感谢陛下愿意了却我的心事,凉国发生了许多事,但父王毕竟是父亲,家人还是家人,我这几年也任性够了。”
      拓跋焘脸色晦暗,道:“你二哥的事情,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沮渠前云笑笑。
      拓跋焘轻轻叹了口气。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沮渠前云忽然道。
      “什么?”
      “陛下,对高叔叔和我母亲的往事,知道多少?”
      拓跋焘轻轻皱了皱眉:“高叔叔,高允?”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母亲会成为父王,的女人。”
      拓跋焘转开了脸:“我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
      “真的,”拓跋焘道,“我寻找过当初柯伊家族的其他人,但没有找到,我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对于那些连我都找不出的往事故人,你恐怕只能去问你的父王。”
      沮渠前云点头:“好吧。”
      “你没有问题了?”
      沮渠前云正要摇头,忽然又说道:“还有。”
      拓跋焘摇头一笑:“你说。”
      “高叔叔是难得的有才有识之士,不亚于师父,陛下这几年既然有心起用汉人文士,为什么不考虑他呢?”
      “时候未到而已,但已经不远了,还有几人我也在考虑,你放心,高允这个人我很了解,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人的。”
      沮渠前云一笑:“那就好。”
      “你现在没有问题了?”
      “没有了。”
      拓跋焘笑笑:“那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你说。”她终于找到机会将这句话还给他。
      “你若没有再爱上一个男人,会接受你父王所安排的有利于大凉的婚事吗?”
      沮渠前云也笑笑,回答得直接而简短:“会。”
      拓跋焘一笑,这是意料当中,他不再发问,只是靠近她一点,低声道:“前云,这次一别,若有再见之日,希望你还是今天这样的你。”
      沮渠前云不懂他话中的深刻意思,只是淡淡道:“希望吧。”
      于是这段奇异的对话终于结束,也就预示着这段奇异的旅程也宣告终了。能不能再见又怎么样呢?我毕竟已经来过,曾经说了想说的话,靠近了想爱的人,不算辜负今生的勇敢,而平城相隔千里,以后这些都是过往了。
      终于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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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本来有许多打算,但最后还是就这样让他们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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