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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月（二）
不多时，只闻得钟声阵阵，流水淙淙；周围青松翠柏，云雾缭绕，使人心神宁静，飘然有出世之意。原来云峰寺已到。
楚桓与皇后在前率领，拾阶而上，只见佛殿巍峨，一众僧人分列两旁。迎出来的，是一位银须长眉，身披八宝迦裟的老和尚。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深深行礼说：“贫僧一梵，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楚桓连忙亲身上前相扶，含笑道：“大师请起。”
众人进了宝雄大殿，四周早已打扫得一尘不染，庄严的佛像前供满丰富的供品，丝丝香烟缭绕。一梵大师引导楚桓率众人跪下，望天祝曰：“今有漓都天子延熙帝楚桓，于佳节榴月，诚心向天祝告。一愿国泰民安，四方来朝；二愿风调雨顺，富有余粮；三愿福佑龙裔，臣贤将良。”祝罢，上前去将三枝粗大的檀香恭敬地供在佛祖面前的金鼎上。
祭毕，一梵大师在旁合掌对楚桓说：“皇上请随老纳到侧殿稍作歇息，斋已吩咐人备下。”楚桓笑道：“大师请带路，朕亦很久没有聆听大师妙偈，今日正好请教。”
众人随一梵大师在殿内坐下，我心里始终念着他可能“知晓过去未来”的能力，有点儿坐立不安。暗中却想找个机会单独见见这老和尚，探探口风。
只听得楚桓笑道：“先帝在时，朕曾深受大师教诲，方登得龙位。如今已是十数载，大师风采更胜从前。当年殿中妙问，更是让朕历历在目。”
“阿弥陀佛，”一梵长眉舒展，合掌说道：“先帝早知皇上天资聪敏，方将龙位传予，老纳何功之有？”
“大师不必过谦，”楚桓低声与皇后说了两句，复又笑说：“大师慧眼佛缘深厚，乃是真佛。二位皇儿，都上前来参见，聆听妙偈。”
此言一出，大殿气氛明显一变，气温像是骤然下降了几度。特别是众文臣武将，脸色凛然。大家心知肚明，都竖起了耳朵。看这形势，皇上是在效先帝当年，以问答为辅，决定储君人选。
一梵领旨，银眉下掩盖着的一对慧目缓缓扫过楚天泽与楚天澜，合掌娓娓道来：“二位殿下，老纳诵经之时，必在殿上点上一支烛，至晚风起，烛随风摇，请问二位殿下，究竟是风动，或是烛动？”问罢，殿上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两位皇子身上，看他两人陷入沉思。
时间一点一滴地度过，楚天澜究竟年少，比较沉不住气，抬头充满自信地答道：“万物皆有因有果，由因生果。所以，因风动，烛才动。”
一梵闭目不语。楚桓问：“泽儿，你呢？”
楚天泽亦抬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我。我向他使了个眼色，将手按在心前，不着痕迹地微用力一点头。
楚天泽眸中现出喜色，随即进言道：“儿臣以为，非风动，亦非烛动，乃是仁者心动。”
一梵点头微笑，向楚桓道：“二位殿下都具慧根，然而，老纳以为，大殿下所解更胜一筹。”楚桓听罢，龙目中现出满意的神色，挥手笑说：“有劳大师，皇儿且先退下。”
龙座旁端坐着的皇后忽然嫣然一笑，直起了身子对楚桓说道：“臣妾闻一梵大师知晓过去未来，只用一枝签文便能测出人的命数祸福。臣妾意为几位侄女儿测测，不知皇上可否准了？”
楚桓饶有兴致地点头道：“竟有此事？若大师愿意，朕就准了。”
一梵连忙合掌回道：“皇后娘娘有命，老纳岂敢不从。娘娘请稍等，老纳命人将签筒取来。”
“芸儿，瑶儿，璃儿，沁儿，你们四个上来。”皇后端起了寺中特备的极品铁观音，抿了一口，用盖子轻轻拨着茶碗中碧绿的茶叶，柔声说道。
我与叶沁走上殿前，心里有些揣揣不安，皇后这是玩的什么花样？瞥了一眼湘贵妃，她看似随意地靠着椅背，轻摇着手中的宫扇，秀眉微皱。再看华妃，她仿佛未从丧子之痛中抽身而出，亦是显得神情淡漠。
“请各位公主郡主从此签筒中取出一支签，老纳自有解说。”一梵捧了象牙签筒，我们四个面面相觑，分别抽了一支。皇后放下茶盏，微微一笑道：“有劳大师替她们解签罢。”
“天香云外飘，委芳尘，奈相寻。”楚瑶喃喃地念着自己抽着的签文，欣喜道：“天香乃牡丹外号，又名花王，此签可是暗示身居高位之意？”皇后甚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接口道：“既为花王，莫非便是艳冠群芳，母仪天下？”
“非也。”一梵念了声佛号，沉声说道：“玄机只在‘外’字和后两句上。”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签文似是带了不吉之意，难道是说楚瑶不但凤位落空，而且半生飘零，无奈相寻。我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来，难怪一梵大师解释得如此隐晦。
“芸儿，你的有何一说？”皇后沉思半晌，问道。
“将春空度，只待东君一夜风。”紫芸默默将象牙签放进签筒，勉强笑道：“母后，不用劳烦大师解了，女儿经已明白。”她微低了头，眼带留恋地望向殿上一处，目光的尽头赫然是那护国将军宇文凌羽。
那边厢，湘贵妃手中执了叶沁的签，念道：“莫怨水无情，明朝归诏上鸾台。”话音刚落，楚瑶便挪俞说：“妹妹何事可怨？”一梵大师则深深地向叶沁打了个稽首，微笑道：“恭喜郡主，郡主乃大福之人，自有后事可证。”楚瑶见状，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我连忙将抽得的签递给一梵大师，他接过后仔细端详，慧目忽然射出精光，脱口而出：“无字签？”
“怎么会是无字？”楚桓一直在旁兴致勃勃地看着，问道。
“许是老纳失误之过，郡主请再抽一次。”一梵大师复将签投进签筒，摇匀了，让我重新取出一支。
“竟然还是无字之签。”一梵接过签，掂须诧异道：“老纳解签断命数十年，此签一直无人抽过，今日竟是与郡主有缘。”
“大师之意是。。”皇后问道。
“此乃天机，注定无人能断定郡主之过去未来。”一梵叹道，又颇有深意地望住了我：“郡主一生，将由自己操纵决定。”
这老和尚，是有点实力。我直视着一梵大师，迫不及待地一字一句问道：“佛经曰，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而我却想问大师一句，是否能从去处，回到来处？”
一梵大师掂须微笑，合掌念道：“阿弥陀佛，郡主岂不闻来去之间，舍得舍得不舍怎得，难得已得得又如何。既然觅得前生缘，何必回头苦相寻？”说罢，宽袍大袖一扬，我只觉眼前一花，殿上落下无数花瓣，纷纷扬扬，整个大殿弥漫着淡淡檀香。
“皇上保重，老纳告退。”一梵向楚桓合掌深深行礼，竟在花瓣中飘然出殿。
半天，楚桓方回过神来，叹道：“真高僧也。”
一时有小和尚来传斋，众人随圣驾出殿。只见皇后身边的全公公满面堆笑地过来，递给我们四人每人一个黄色的符，说道：“此是皇后娘娘替各位公主郡主求的护身符，一梵大师开过光的，吩咐奴才交给四位主子。”
我接过来，趁众人不注意打开了一看，里面果然透着淡淡的墨迹：“三日，琼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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