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然

　　第二日任晔穿戴完毕推门出去时，一眼就看见楼梯下方正在喝粥的严忘生。
　　不巧的是，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人，是个眉目清秀书生打扮的男子。
　　一见任晔，严忘生便抬手招呼道：“来来来，给萧弟介绍一下，这位是在下拜把的兄弟，方建是也。”
　　还不等任晔细想，那书生便笑道：“不想江公子的兄弟也是一表人材，萧某真是佩服至极。”
　　任晔眉梢一挑，嘴上说着客气，心里也懂了一二，便悠然入座，笑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何人？”
　　那书生叹气道：“在下萧纨玉，不瞒二位，在下半个月前偶然得到一卷图纸，因此被帮匪人追杀至今。昨日在酒馆在下见江遥方建两位兄台武艺高超，特意想跟随二位出城避避风头。”
　　任晔疑道：“不知何种图纸能让萧弟如此狼狈？”
　　“这…”萧纨玉面上一阵迟疑，四处看了看没有外人，这才悄悄从怀中拿出一物来。
　　萧纨玉道：“正是此物，请二位过目。”
　　图纸一展开，任晔严忘生二人即刻变了脸色。
　　那勾画的图谱，可不就是长生丹的藏宝图吗？
　　严忘生眼底一丝阴郁，面上却依然笑道：“萧弟如何得到的此物？”
　　萧纨玉道：“是在下一位内人交予在下的，并嘱咐一定要保管好。不过在下也不知这是何物，看似倒像是什么东西的藏宝图。”
　　罢了他又见任严二人沉默不语，这才急急补上一句：“二位放心，我绝不会白吃白喝的，今后二位的起居伙食费都由在下包了。”
　　严忘生岂会心疼这点钱财，心里不知打得什么算盘，见状也只笑道：“这又怎么好意思，我们三人同行多个照应，也是好事。”
　　倒是任晔吃了一惊，转头看去，严忘生眼底一抹奇异色彩，亮如辰星点月，狐狸似的一抹狡黠。
　　萧纨玉大喜道：“萧某多谢江兄方兄了！”
　　事后三人又天南海北的畅谈许久，萧纨玉解释他原是凌云庄的公子，后来被仇人寻来一把火烧了整个山庄，他逃跑山下寻远亲，又因地图给匪人追杀辗转，这才无奈到如此境地。
　　严忘生期间装模作样叹了几声：“萧弟真是身世悲惨。”
　　萧纨玉摆手道：“罢罢罢！回首过往泪涟涟啊！”
　　几叠小菜下了肚，这样一折腾，待到再启程时已经接近正午。
　　出了长安城一路都郁郁葱葱，树荫清凉，置身其中只觉得神清气爽，鸟鸣声悠扬婉转不绝于耳。
　　任晔上一次出发苏州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是与鸿玉阁之事态紧急，后头还有“左手刀”刘天海追杀，一路策马奔驰，也不曾赏过这路边风景。如今看来，只觉得身心愉快。
　　他笑道：“这里景色倒是秀美。”
　　跟在一旁的萧纨玉感叹道：“若是方兄见过生死崖的景色，就觉得这里根本不值一提。”
　　任晔眉梢一挑：“怎么说？”
　　萧纨玉道：“在下听闻生死崖上，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一派郁郁青青的繁茂景色，更是有奇花异草，四季花海。”末了又叹道：“若不是那魔头严忘生在此，想必定是游人众多。”
　　严忘生一怔，随后笑道：“哦？萧弟看起来不似江湖中人，竟对此人有所耳闻？”
　　萧纨玉冷道：“如此恶魔怎么不知？据说那严忘生举手投足都能削人骨肉，毒与暗器天下一绝，性格更是阴狠残忍，此等祸害当真是留不得！”
　　听闻这话，严忘生非但不恼，反而意味深长道：“可惜就算是被誉为中原第一人的武林天下盟之主任晔，也不见得能耐他几何。”
　　言罢朝任晔看了一眼，挑衅之意明显。
　　不想那萧纨玉却夸张的叫道：“江遥兄是不知那任晔是何许人也，要在下说，任盟主不过是行善惯了留他活口，不然恐怕是十个严忘生都接不了任盟主那穿云一剑！”竟是满满的崇敬之情。
　　任晔险些在马上咯噔一下，抬眼果不其然又对上严忘生一双凌厉的眸。
　　严忘生呵的一声冷笑：“原来如此。”
　　任晔不语，只是包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的意味深长。
　　都是笑，含义却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萧纨玉又道：“我还听闻，严忘生曾将他心爱女子一剑穿喉，这得是什么样的冷血之人才能下此狠手？”
　　听得这话严忘生原本微笑的脸僵硬了两秒，眼底却逐渐浮现出一种疼痛与萧瑟之情。
　　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眼底又恢复了空明。
　　他笑道：“杀人又该有何理由？萧弟我且问你，若有人执剑辣手欲取你性命，你是当杀不当杀？”
　　萧纨玉怕是没想到他这言论，面上一怔，讪讪笑道：“江兄又说什么杀不杀的，在下不过一届普通人，若真有那么一天，就算死也怕是天意罢。”
　　又走了一段，三人一道确实热闹，萧纨玉生了张喋喋不休的嘴，严忘生又似有非有地同他聊的来。任晔在后面跟着，一搭没一搭地跟着话，明显是心不在焉。
　　严忘生乌黑的发雪白的衣明晃晃地扎眼，明明是如此狠戾的一个人，怎么就唯爱白色了呢。又想起昨晚出现在自己卧房的严忘生，清冷飘渺恍若踏月而来的俊逸仙灵，如同天边月光般难以触摸。
　　任晔盯着他沉思，严忘生该是感觉到视线的微妙，转头正巧对上任晔深沉的眸，不禁一怔。
　　清浅一笑又回过头去。
　　任晔在心里暗暗苦笑，明明是人家的事情，自己又瞎操的什么心。
　　从长安到苏州城间的路途，期间客栈一共就那样三三两两零零碎碎几个。
　　萧纨玉提议道：“在下知道这里有家不错的客栈，后头还有温泉浴池，可犒劳二位一日疲惫的身心。”
　　严忘生本就是极爱干净之人，一听这话不禁笑道：“如此好事定是要享受一番。”

　　萧纨玉的提议确实是深得任严二人欢喜。
　　客栈里除了三人以外也没有其他的人。店家是个十八九的年轻女子，清秀的面容漾着花般的笑容，见来者一个英俊潇洒一个面如冠玉，都不似寻常客人，赶忙好酒好菜地招待。
　　萧纨玉看着推到面前的酒碗，面露难色：“在下实在不胜酒力，喝不得的。”
　　严忘生继续给他向碗里倒酒，笑道：“萧弟说哪里话，我们三人相遇也是缘分，怎么这点面子也不给？”
　　萧纨玉扛不住他地坚决，只得愁眉苦脸地举起酒杯小小的喝了几口。
　　萧纨玉放下酒碗道：“一点以示心意，二位见谅。”
　　严忘生大笑：“好，江遥也敬萧弟一杯。”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任晔看见严忘生偷偷伸入袖中的左手，想必又是做了什么手脚，遂也端起酒碗一示，喝了个空当。
　　严忘生拿眼撇他：“方兄好酒量。”
　　任晔一笑：“不敢。”
　　严忘生不动声色地又给他续上一碗。
　　酒菜下肚不少，严忘生似是有意与任晔比酒，一碗碗丝毫不让，萧纨玉又被严忘生硬生生灌了几碗酒，直喝的面红耳赤，这才求饶道：“二位酒量甚好，在下佩服至极。现下小弟身子不适，就先回房去了，二位继续。”
　　严忘生也不拦他：“难为萧弟了，快些休息去罢。”
　　任晔见萧纨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禁歉意的一笑：“辛苦萧兄弟了。”
　　萧纨玉摆手示意，转身欲走。任晔手却在桌下猛一施力，将桌子拍向萧纨玉，就在这一瞬间，有刀从严忘生袖中飞出，直奔萧纨玉而去！
　　萧纨玉喝的迷糊，转头眼睁睁看着桌板直奔胸前却无法躲开，竟是硬生生受了这一下，疼的他弯腰呼痛，那刀片便擦着他面颊而过，削去了半尺发丝，“当”地一声入木三尺。
　　任晔严忘生对视一眼，双双眼中诧异。沉默片刻，任晔赶忙站起来去搀萧纨玉，将他隔壁往肩上一揽。
　　任晔道：“萧弟怕是喝的太多，怎么就给撞上了呢，还是快些回房去罢。”
　　萧纨玉疼的呲牙裂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得被任晔搀着颤颤巍巍回了厢房。
　　等任晔再出来时，严忘生却不知所踪。
　　任晔叹了口气，回房换下外衣，他愣愣地看了青霜宝剑许久，提剑径自朝着店后的温泉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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