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然

　　任晔感觉当年阴山一战八大门派前后围剿自己都没有这么纠结过。
　　严忘生走前的一笑好似惊艳了穿堂的清风，白衣煽动了满庭的落花，眼角勾了丝灵动和讥诮，看的任晔忍不住一怔。
　　“任盟主的谢我就收下了，还望任盟主不要忘记你我的约定，十日之后，生死崖见。在下先行一步。”
　　在一顿，只能见那抹白一闪而过，空留了花树一棵，哪里还有严忘生的影子。
　　任晔没说什么，韩川也说不得什么。只是独自摇头，总觉得中了个天大的圈套。
　　“严忘生啊严忘生。”韩川叹气。
　　事后韩川按照严忘生写的方子去抓药熬药，屋里点燃紫苏，烟气氤氲的屋子，何淼淼的气色果然好了些许，面上也渐渐红润，泛起了血色，整个人都安稳了下来。
　　韩川安心道：“虽然严忘生确是恶魔，不过这行医手段倒也高明至极。”罢了又叹息道，“这样一个人，反倒走了这样条恶路，真是可惜。”
　　任晔笑而不语，只是心里又沉重了几分。
　　十日期限转眼而至，何淼淼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女子，身体比常人好过许多。
　　她一醒就吵着要见任晔。
　　任晔从院里牵马出来，听见动静返回去的时候，何淼淼正不顾韩川的阻拦想要下床，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任晔赶忙上前扶住。
　　韩川急得满头大汗，不禁苦叫道：“哎哟任晔大哥，你可来管管这何大小姐罢，韩某是管不住咯！”
　　何淼淼一见到任晔，头就扎到了他的怀里，呼吸间萦绕着男子风尘的熟悉味道，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曾经在生死边游走的人，再次握住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任晔低头不语，只是一下下的轻抚着她的背，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
　　何淼淼捧住男人日渐消瘦的脸，沿着光洁的棱角缓缓描摹，不禁叹道：“我听闻你要去找那严忘生？”
　　任晔摸着她的发安慰：“你莫要担心，我就去还个人情罢了。”
　　一瞬间何淼淼的脸变得惨白。
　　她厉声道：“我不准你去。”
　　任晔不语，依旧是笑。对他而言约定怕比生命还重要几分，又如何不去？
　　何淼淼见他沉默，心里腾起一阵恐慌，猛地扯住任晔的袖子，高声道：“你不能去，你不知道他是…”话音骤尓浅了下去，任晔收回点她穴位的手，缆柱昏厥的女子浅浅叹气。
　　刚刚痊愈的人，又怎能激动？
　　他把何淼淼替给韩川道：“你且照顾好她，教她不要担忧。”
　　韩川看着怀里的何淼淼无奈：“你放心便是。”
　　抬眼看去，任晔眼里难得一抹萧瑟，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任晔再见到严忘生的时候，他已经在几案上备好了茶，上好的龙井，几叠瓜子香果，当真是极好的待客之道。
　　任晔见状不禁失笑：“严大人倒是算的准确。”竟是早料到他来的时日。
　　严忘生白衣垂地，以扇骨支面，一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依然笑道：“在下对任大盟主可是深信不疑。”
　　当真是美若好女的一副容貌，明明白色该是与严忘生最不相配，穿在他身上不禁不会娇柔孱弱之感，反而生出种大气洒脱的清冷出挑来。
　　任晔也不再言语，悠然入座。看着严忘生抬手推到面前的茶杯，一瞬间的迟疑。
　　严忘生的手白皙修长，骨节泛着浅淡的青。可这样一双美丽的手，下的也许是彻骨的毒，真教人不寒而栗。
　　严忘生对任晔这瞬间的细节看的仔细，忍不住嘲讽道：“任盟主该不是不敢喝这茶？”
　　任晔有怎会不敢喝，闻言不再推拒，即刻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当中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不想严忘生却一脸有趣又诧异的瞧他：“任盟主就不怕在下其中下毒随后抢了青霜宝剑逃跑？”
　　任晔叹道：“我自是知严忘生递上来的东西都得审视一番才是，只是如果单凭青霜宝剑就能处理的事情，想必严大人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指的自是他硬要跟回府这件事。
　　严忘生眼中有光闪过，心思给人识破也不恼，只笑道：“任盟主还是对严忘生略知一二。”
　　任晔了然一笑，也不再废话，道：“既然如此，你我二人还是趁着天色尚早，早些出发罢。”
　　严忘生道：“也好。”
　　临行前严忘生交代夏琛说：若是别人问起来他哪里去，就说严大人报复江湖去了。夏琛满头冷汗的应着是。
　　两人这次都是打好了算盘，深知此路必然凶险危机异常，与其亮明身份倒不如埋名隐姓而行来的安全顺畅。武林天下盟与生死崖本就是黑白势不两立，如今二人联手之事若是被别人乱嘴杂舌说去，免不了又要掀起多少江湖事端。
　　何况那长生丹也不是什么简单之物，还是低调些为好。
　　自从西海门一事后任晔便整日沉浸与何淼淼的担忧中，如今手持缰绳漫无目的上路的情景，他已许久不曾享有。
　　少年时虽然那时没有武林天下盟之主的至尊地位，却是少年轻狂，驰骋江湖，三人跑遍天南海北四海为家，没有如今那么多的闲杂事端，随心所欲，浪迹天涯。
　　所有的欢声笑语和以往种种也只得在梦里怀念，但是此时此刻，望着无尽的路途，却给他硬生生地挤出一丝豪气来。
　　任晔心中感慨，看着身旁悠哉悠哉的严忘生，他的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眉宇间少了分血腥的戾气，一身白衫飘逸，显得整个人好像一个翩翩公子，哪里还有半分魔鬼的影子。
　　严忘生感觉任晔看他，转头对他一笑：“在下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严忘生笑起来的时候眼底总勾着一抹灵动讥诮，想往他的眼底看的更深，看进去才发现原来看似清澈却始终深不见底，直至人陷入无法自拔。
　　真是美极又带着煞气。
　　任晔恍然察觉自己失了神，暗暗在心底敲了几下，面上只得尴尬笑道：
　　“严大人就这么肯定你我二人能找到那长生丹？”
　　严忘生不语，只是势在必得地笑，从袖中取出一物，一双眼越发的妖异：“本来是不太肯定，不过如今有了任盟主的帮助，自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任晔只觉得头疼：“你我此行还是低调为重，千万不要惹出什么的岔子。”
　　严忘生悠然道：“我定不会找他人之事，不过若是有人要强行挡我，遇人杀人遇佛杀佛，这有何难？”虽然是笑，眼神却冷的像冰。
　　言罢便不再理会任晔，执缰绳的手一使劲，马蹄飞快地向前方跑去。在一片马蹄踏踏的青白烟尘中，隐约传来严忘生悠闲懒散恍如散在春风里的声音。
　　“所以为了不必要的事端，还劳烦任盟主看好在下这双手了。”
　　任晔看着前方灵动的白衣黑发，无奈的笑笑，紧接着一拉缰绳，跟着绝尘而去。
　　“任晔真是受宠若惊。”
　　远方一片桃红艳艳，沉在任晔深邃的眼底，为他铺开一条荆棘道路。心中却荡起一阵怅然若失般的浩气凌云，吹的五脏六腑通通明明。
　　既然不知何时是归途，倒不如放身天地肆意随风。
　　江湖之人，总是要这般淋漓畅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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