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同人]明若

　　望着眼前尸横遍地的战场，说是尸横遍地，其实死伤也并不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战争才开始没多久就结束了，所以战场并未遭受到太多的破坏。

　　明若心绪不禁飞回以前在叶城抵挡离国军队的时光，那个她亲自手刃视之如父的叶源，还有其他人。

　　「若儿，你哭了。」口气中充满怜惜和温柔，随着话语而来的是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明若脸上的泪痕。

　　明若有一瞬的僵硬，但随即缓缓放松，试图不让对方察觉；可惜对方是以精明、心细着名天下的离王，这一点点的小动作并不能 过他，心微微揪痛了一下。

　　抬眼望向明若先前目光所及之处，静默了一下才开口：「若儿可是想起叶源？」

　　明若呆了半晌，道：「是啊。」，眼睛看向离王，但眼中没有焦距，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初能看清自己的处境就好了，是不是会有挽回的机会。」

　　明若涩涩一笑：「可惜人的觉悟往往来得太迟，是我、是我太看轻这世界了，我太随心所欲了，所以我就必须付出这代价。」眼泪一直溢出，「我真的太随心了，我根本不负责任，我……我根本不负责任，所以现在……想负责任，也没人肯信我……」

　　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开，完全说不了话，也不知还能说什么，最后只得一句：「我到了楚国，但是、但是他们却不领情，我……还能做些什么？」

　　掩面伏下身低泣，她不想让离王看见自己的眼泪，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泣，却已来不及掩饰，只能选择逃避。

　　甚至连无双都不领情！而楚王只是想利用她，这她认了，她不在意，但是为什么连无双都要推她至离王面前，在战争开打后，还私下派人告诉离王自己所在。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努力想弥补之前的过错，却换不来所有人的谅解，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明若茫然的想。

　　不，还有一个人谅解她，让她的心稍微得到一点救赎，虽然他之前还想置她于死地。

　　在不是生就是死的战场上，她身为楚国军中一员，加上皇子身份，自然而然便是敌军最明显的目标，不过身边的保护却也是严密有加。

　　或者说是监视更为恰当。

　　林允文诱使她离开侍卫的保护，让她被离军擒获，他只是冷眼看着她被抓，然后即将被离军一剑刺杀，他唇边冷冷的笑显示了主人的残忍，她不可置信，一直以为林允文即使表面对她不假辞色，但心底对她仍是有着爱护，她仍相信林允文还是能理解她的。

　　但那一刻，她失望了。

　　可是在离军的剑即将刺中她时，救她的却也是他，她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张似解脱似不甘、似轻松似怨恨的表情。

　　明若模模糊糊又想起那时的情景。

　　####

　　林允文的胸口插着一把利剑，沾满血的手想抬抬不起来，明若的脑部一片空白，连周围的兵士为何停下不再攻击都不知晓，更从无察觉有人走近她身旁。

　　明若跪坐在地，眼前只剩下林允文的面容，声音颤抖着发出疑问：「为…为什么？」声音微小，像是怕惊扰到眼前的人。

　　她不明白，林允文之前不是还想置她于死地吗？等到真的引来离军，却又挺身为她挡下一击，她都已经做好偿还林允文的心理准备了；虽然前一刻还为林允文的狠心而感到痛心，可是此刻她真的宁愿是自己死亡，如果死亡可以换来他的谅解的话。

　　她真的愿意为林允文而死。

　　林允文嘴角扬起，笑容因为呼吸的关系显得扭曲：「还…用说…吗？因为我…要你活着……比死…更…痛…苦。」后面三个字一字一顿，让明若明白林允文的认真。
　　「咳咳。」林允文咳了一下，突然声音清晰，音量也大了起来「我要让你明白，不是死了就以为可以还了天下所有人的债，你要活着背负这些罪，直到尝尽天下人所有苦痛，还清全部人的债。」

　　林允文说完抖然伸手扯住明若的头发，眼神凌厉：「嘿嘿，其实救你而亡不是我的本意，但是之后我的下场也好不了那去，不如就此死亡，死了以谢我的国民，如果我当初没有只顾自己做我的逍遥王爷，挺身而出在朝廷上贡献一份心力；如果当初不是我太放任你，那么我的国家也许还可以存活久一点。

　　你以为你当初你拚命求离王放过我，我就会心存感激？你以为你在皇宫里不吃不喝昏睡着死亡，就以为是补偿？以为是解脱？以为到楚国隐藏身份帮无双就是偿还？没有那么好的事！那只是你在逃避！」

　　手渐渐滑落，明若则是完全懵了，林允文的声音越来越远，也很轻柔：「不要以为…死了就行了，你…要…活着，直…到偿清…天下…人。」

　　接着，明若再也听不到林允文的声音，是自己的耳聋了？还是…还…是林允文真的去了？

　　明若再也看不到听不到，脑海中就只有林允文最后的话。

　　活着，直到偿清天下人。

　　怎么偿？不是死了就可以偿了？我在现代背负着噬心的痛苦，这也不算上天给我的报应，那还要怎么偿？当我再度回到这世界，前往楚国想办法救百姓只是我的逃避不算补救我的过失，那我该怎么做？

　　林允文你醒来啊，你告诉我啊！如果你说你放任我是你的错，那你不是更该活着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对。

　　放任？你说你放任我，那我是不是放任了…我……自己？

　　林允文的话让明若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她回到现代后的事，记得那时办公室有人非常迷来自于台湾的霹雳木偶戏，那个同事有空时就抓着同一间办公室里的人畅谈木偶戏的剧情和台词，就连自己都逃不掉。

　　有一段话是怎么说的？对了，那是……

　　任性、不懂事，都不是做错事情的借口！
　　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应该想清楚后果。
　　若是只为了自以为是的想法，天真地以为可以解决一切，不过是在浪费他人时间！
　　失败的教育、宠溺的训练，都是在制造废物！

　　她以前在这世界里做的事，是不是就如同那段话呢？当时心里只有微微的触动，可是并没有很动容，满心只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可是那时也许是下意识的逃避，也许是那时自己根本没有大澈大悟。

　　也不知何时，明若不再盯着林允文的尸体，而是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战场。

　　明若反反覆覆想着，想着自从来到这世界后发生的事。

　　她想起了现代里的网络游戏，曾经她很迷战争类的游戏，不过那时就算被砍或者砍怪，就算掉级也好，和工会里的人不合也好；大不了找男朋友发泄下情绪，不然就是再重新申请帐号或者退出游戏。

　　那时什么都可以再重来。

　　可是────现实里根本不可能──

　　她最大的错处就是完全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行事依然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一心以为自己适应环境得很好，可是实际她根本没有融入这个世界。

　　她，其实是把这里当成与网络世界一样的环境，什么都不必负责。

　　所以当初在西陵接到离王的私下邀约时，完全没有想清自己在西陵朝廷里的身份处境，只凭一已之意就不告诉任何人前往赴约，所以后来就算被人当成叛徒也是自找的。

　　自找的，完完全全就是自找的。

　　然后呢？

　　再然后，自己就随便把一些关于现代的知识传播出去，造成无可挽救的后果。

　　就算她再怎么以百姓为先都好，可是她却忘了想到在任何时代里，任何新东西出现都是先用在战争上的。

　　比如火药。

　　她当初以为只不过帮农民改进耕作器具上的制造方法，哪里能知马上就被离王用在改良剑的制造呢？

　　当初帮西陵修建的哨站，她完全不悔，因为那是她选择帮助的国家；可是如果相反的是其它的国家呢？

　　还有、还有。

　　当初在不知道无双真实身份下，只因自己与他两情相悦，就把现代里一些战争里用的工具告诉了无双。

　　这些，都不能只用无知或单纯就可以掩饰的。

　　就算西陵和无双是她愿意帮助的对象所以不后悔，但是仍不能挽回她太任性的结果。

　　无双是楚国的人，就算是她爱恋的对象也罢，可是他依然是敌国的人，是敌国，那么一切信息都不能随意透露。

　　结果她就这么做了。

　　她把一切都当做游戏。

　　所以直到人命的哀嚎声响起，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

　　那时事情来得措手不及，又紧接着发生太多事，人命的担子重到她完全没有办法负荷，她完全没有心思去想根源，只想着要如何挽救，直到生命陨落。

　　她果然真的太放任自己了。

　　她真的从来没成长过。

　　直到此刻。

　　从以前的初恋情人到现在的无双也好，林允文也好，结果她都只挑无条件宠溺她的人，结果自己只有变得更加不知天高地厚。

　　亏自己还自认已由初恋情人哪里得到教训，不能只有一昧要求别人付出，自己也要付出才行。

　　她这么做了，为喜欢的人做尽自己能做的。

　　结果却完全忘了自己的立场，看不清时势。

　　这样的自己怎能要求无双无条件对自己好，任自己做再多错事都要原谅自己？恐怕是自己会害死无双吧。

　　所以无双那时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就放弃自己是对的。

　　可是自己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却是自己错了。

　　她，当初根本不应该要求林允文带自己到离国参加那场比试，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么多事。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是她仍必须活下去。

　　因为林允文的要求。

　　允…文大哥，请让我再叫你一声大哥，我可不可以把你最后的话当成是你愿意谅解我的证明？

　　你知道我真的很需要。

　　如果你谅解我，那么我就有勇气继续活着，直到偿尽天下人，虽然我还不知道怎样才算偿还。

　　明若依然直盯着眼前的战场，楞楞着不知想什么。

　　然后。

　　直到一只手搭上明若的肩，明若微微颤动了一下，这触感很熟悉，熟悉到让她不自禁的发抖，并停止哭泣。

　　「离……王。」明若缓慢抬起头，道出了今生最让她刻骨铭心的称呼。

　　同时也是今生最大的梦魇。

　　「若儿，你哭了。」低低的叹息，声音充满了怜惜和温柔。

　　####

　　明若埋头低泣着，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算偿尽天下人。

　　离王低低叹息着，若在以前，面对明若这样，他肯定会说上天注定让这些国家灭亡、明若不须偿还百姓诸如此类的话，只要明若乖乖待在他身边就好。

　　但是经过这么多事以后，他不再那么确定，甚至破天荒开始顾虑明若此刻心情，他明白，若要让明若能安心和他回去，他绝不能再说些刺激明若的话。

　　那一次明若的死亡，让他记忆太深刻了。

　　也严重打击到他的自信。

　　在明若死亡的那一阵子，除了思念以外，最常做的事便是在想，为何事情的发展会和当初预估的不一样？

　　一开始，他并不承认自己的做法错误，自信如他，甚至从没想过自己是否有错，自只是常常一夜坐着思念到天亮，再去上朝，真的累了，才会在两人共寝的寝殿里睡着。

　　梦里，只有明若哭着大喊：你又何曾知道如何爱人？从不见明若笑脸相迎。

　　头一年，便这么过了。

　　次年，他开始想着当时自己把明若的翅膀折断的方法不可能有错，只是明若的反应却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就这样反覆想了一年。

　　第三年，从启枫口中得知明若的灵魂来自他处后，而且是他不可知的地方，对于一向秉持着「知根知底方后动」的他，这个打击不可谓不大，败在没有彻底了解对方，而照着自己的习惯做事。他终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自己太过于自大，无视明若和其他女人的不同，只是一意孤行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他不禁苦笑，没想到人人称颂的天纵奇才的自己，在感情面前也栽了个大跟斗。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大跟斗。

　　亲手逼死自己最爱的人的滋味，这三年已尝够，未来，还会继续尝下去。

　　只能，一遍遍反覆舔着永不愈合的伤口。

　　第四年，杜惜出现了，面对这个男人，一开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可以用的人，在朝堂上临危不乱的表现，以及他的想法非常新奇有趣，初时听见很荒唐，再一想却有可行之处，这是一个人才，这是他最初的想法。

　　但再经过细细观察，却察觉出他和明若有些地方非常相像。

　　比如对于所谓「人权」的部份，就算杜惜再如何掩饰，依然掩饰不了他对部份这时代人们早就熟以为常的行为的厌恶和不喜。就像是下跪和刑罚，杜惜不爱他府里的奴仆下跪，虽然他会对自己下跪；他也不爱随意责罚底下的人，甚至会好声好气对待下人，可是仍不失其威严，虽然他对于其他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种种为难都忍耐着。

　　但这些只证明一件事，他比明若更容易融入这个环境，但是也不同流合污。

　　跟明若比起来，杜惜聪明多了，离王如此感叹着。

　　但是明若倘若也是如此，就也激不起离王的注意和在意，更别提会爱上。

　　可惜，他能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就连林允文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是他唯独掌握不了明若，紧接着就是错过。

　　然后他继续观察杜惜，要暗卫仔细记录他的一言一行，甚至偶尔有亲自观察的举动，他承认此举实在超乎常理，从谢及悦的讶异脸色即可得知，但是他克制不住这个冲动。

　　连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所以谢及悦拚着惹他生气的大不讳也要进谏。

　　「皇上，杜惜并不是明若。」

　　「你是不相信朕？」

　　淡淡的一句话就绝了谢及悦再上奏的心思。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把杜惜当成代替品，只是在长时间的观察，他有了个模糊的想法，也许杜惜和明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虽然这么想，但是也没有更多证据可以证明，想从杜惜身上找什么，他也不知道。

　　就这么一直看着，然后一边冷眼旁观楚国的堕落，准备随时发兵并吞。

　　直到某天，他突然兴起了近身观察杜惜的念头，那一次的观察，他想也许他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

　　也是那一次的决定，他终于证实杜惜和明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事实，而且还和明若相识。

　　更有可能，明若是活着的！

　　这个想法大大震撼着他。

　　幸好他那天跟着杜惜了。

　　幸好那天杜惜看到路边开演的红楼梦。

　　幸好杜惜跟身边的同僚说出了明若的名字。

　　他才以得知明若极有可能活着的事实。

　　为了知道明若的事，他做出了一件以前他绝不可能做出的事。

　　直接把杜惜召进宫内开诚布公的谈话，他没办法控制自己，这几年的思念已经够了，在一心认定明若已死的情况下，他也许可以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在一个无波的情绪下。

　　但在得知明若仍好好活着的事实后，想得知明若回原来世界的情形的念头一天大过一天，形成强烈的波涛。

　　但也就是把杜惜召进宫的那一天，他也意外得知杜惜居然喜欢着明若。

　　心里冷笑了一下，不可能，他不可能把明若让给任何人。

　　只是从没想到杜惜居然会如此激动，居然大胆到直接指责他的不是。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杜惜骂得对。

　　他永远忘不了杜惜说过的几句话。

　　身体上的伤害是一时的，但是心灵上的伤害却是不可预估的，你永远不能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痊愈。

　　杜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看到了明若的一切，触摸到明若的心灵。

　　那是他不可能会知道的事。

　　他嫉妒，而且也是有始以来第一次懊悔着。

　　明若和杜惜的世界不是他能接触到的世界，那是他们独有的连系，也是培养着明若独特价值观的地方。

　　最后他承认，他犯了大错误，在未能了解明若一切之前，就使用自以为是的手段打破明若的世界。

　　那是大忌。

　　过去的事他无法重来，但是他绝不会放走明若，却也不会再伤害她。

　　这是唯一的认定。

　　所以，如果明若跟着杜惜一起掉下山崖的话，那明若也一定会在这世界里，只是她不会在离国，她只会去一个地方。

　　所以他下令重新调查楚国的一切，然后楚国皇帝的私生子出现了。

　　他笑了，笑得真心。

　　那是明若。

　　再来就是战场上的相遇。

　　就如现在。

　　风冥司柔柔的开口：「明若，回去吧。」

　　明若惨然笑着：「我的皇上，事到如今还要明若回去做什么？」

　　风冥司沉默了一下再度开口：「我保证，我放楚国自由；同时你可以在皇宫内保有自己的宫殿，你不想，我就不会进去。」

　　明若瞪大眼，直楞楞看着风冥司的脸，眼中写满着不可思议。

　　她想找出风冥司是否在说玩笑话，只是看了许久，都看不出一点作假的痕迹。

　　那一刻，明若的表情充满了复杂，还有挣扎。

　　时间悄悄流逝，明若终于开口。

　　「好，只要你说到做到。」

　　风冥司笑了，明若被风冥司这突如其来的笑晃了眼。

　　他，也能笑得如此快乐和满足？

　　「杜惜？」明若讶异的看着眼前人。

　　他……也来了？

　　风冥司所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在回到宫中后，风冥司说要给她一个礼物，就让她待在这座宫殿中，桌上早已备好茶水点心，一个伺候的宫女也无，她还奇怪着居然会这么神秘。

　　原本她还以为会是什么，可能是册封仪式，也可能是其它的东西，这些都激不起她的热情，无法起一丝波澜；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

　　在等待的后面居然会是这个，她真的大大吃惊。

　　风冥司，真的改变了？

　　看着眼前人，她不知道自己这次带给杜惜的会是什么？

　　「是我带你来的吗？」明若忧伤的开口。

　　杜惜看着明若，明若最后还是回到这宫殿中。

　　明若看着杜惜，从他的表情里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明若笑了：「你都知道了？」

　　「呃，算是都知道了吧，….也不对，也只是知道一些事…我是说，」杜惜一脸挫败。「我只能知道一部份事实吧，毕竟没有你的证言。」

　　明若看着杜惜，脸上逸出一丝温柔，看来杜惜在这里过得还不错，并没有如她当初的遭遇。

　　「要聊聊吗？」明若笑得真诚。

　　能在这里见到熟人的感觉很好，好得让她忍不住说出一切。

　　「嗯，好啊。」杜惜也微微一笑。

　　许久之后。

　　「小若…呃……明若。」杜惜刚一开口，发现今日今时的情况都已不容他再如此亲密称呼明若，急忙改口「虽然我可以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有些事站在朋友的立场，仍不得不和你说，想听吗？如果你现在的心情还不稳定，可以改天再聊。」

　　明若眨眨眼，点点头，声音仍有些微哽咽：「没关系，你说。」

　　杜惜用手指顶了顶眉间，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好一会，才慢慢地说：「明若，我不是很懂女人的心思，可是照我的想法，你是否因为初恋情人的关系，想证明自己也有牺牲奉献的精神？」

　　明若愕然，她不明白杜惜的意思。

　　杜惜看了下明若的反应，觉得明若现在的状况可以负荷，便继续接着说：「你是真的为一般百姓好，还是因为你以前因为受尽宠爱从未付出，所以有了所谓的补偿心态？有时候，人会因为想证明自己也可以做得到某些事情，而硬生生改变自己原本的态度，做些和原先不同的事情。」

　　明若瞪大了眼睛，她从未想过这问题，嘴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眼睛死盯着杜惜，想从杜惜的表情看出些什么，但是再怎么看，杜惜的表情一直都是维持原样，再认真不过。

　　好一会，明若声音才低低的回答：「还有呢？」

　　「我不是什么心理医师，我只是就我所感觉到的情况再加以推测，你不要太有压力。」杜惜静静看了明若一会。「现代里，爱情不是只靠牺牲奉献就能得到回报，有付出必然就会想要得到些回报，人不可能完全无我无私，这点我想你也许很明白。」

　　明若抓紧椅子的扶手，呼吸有些急促，心里想着：不对，我对无双从未要求过什么回报！

　　可是脑海里又有另一种声音响起：是这样的吗？你不是要求无双给予无条件的宠爱吗？无论你做了什么事。

　　明若的手掩在衣袖底下，杜惜完全没有发现明若的异状。

　　「人不能靠爱情才能活，还有现实问题存在，在蜜月期过后，我们都要想起周遭环境带来的考验和问题。明若，你忘了现实，那时的你还沉在爱情带给你的伤害，你以为自己已想透彻，想走出伤痛，所以你才会拚命对人好，但那只是逃避。」

　　忘了现实，相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狠狠击中了明若的心。

　　明若脸上一瞬间闪过痛苦，微低下头。

　　杜惜看了微叹一口气：「看来还是不要说吧。」

　　「不！你继续说！」明若急急抬起头，不知是否因为觉得找到方向，还是觉得再让自己痛苦一点可以赎罪。

　　「真的要吗？」

　　「对！」声音无比坚定，现在的她只能继续走下去。

　　只有正视才能看到方向。

　　杜惜深深看了明若，半晌才决定继续说下去，现在也只能一次把所有话全说完，不然以后难再找到时机。

　　「你的所做所为全是为了你自己所爱的人，启枫如此，无双也是如此，虽然没什么不对，可是方法错了，启枫的事还好，但是无双这边，我想你自己也知道，我也不再说。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你说你不知怎样才算偿还天下人，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这个最后我再和你说。」

　　「为什么？」明若声音大了起来。

　　眼前好不容易出现一丝光明，可是杜惜却说最后才说，这叫她如何不急？

　　「唉，先别急。」杜惜此时表情变得有点怪，「接下来说的先不要和我生气。」

　　明若看了看他，缓缓点头。

　　即使获得明若的承诺，但杜惜仍是犹豫了好一会才以一种壮士断腕的表情决定继续说下去，这表情让明若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一下，不再那么沉重。

　　「好，楚国的无双，以我男人的角度来看，你已经对他够仁至义尽了，你不必再对他做些任何事，他永远不可能反应你。」

　　「这我知道啊。」

　　明若微现迷惘，她不明白杜惜的用意，她对这点很早就有深刻的认识了。

　　杜惜摇头：「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无双那男人根本不值得你付出，我更觉得他是个伪君子！」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明若生气了，「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杜惜飞快抢在明若之前答话「不管这人有任何苦衷也好，或者立场有别也罢，光是这人什么都不和你说，什么事都不做，这样你也觉得好？」

　　「我、我并没有要求他为我做什么！爱一个人本来就不是要求回报不是吗？」

　　「那么你的初恋情人最后做了什么？你和无双现在的情况不就和你当初很类似吗？」

　　明若完全楞住了，好一会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不会像他那样子。」低低的声音，却带点惶恐。

　　「我只是说类似，并没有要说你会像你的初恋情人一样，事实上我要说的是无双不是你，听我说完以后，你能不能接受就是你的事了。」杜惜放柔了声音。

　　明若盯着杜惜半晌，她知道这人一直都在为她好，从她还在现代时就开始了，最后点点头。

　　「这人只是接受你的付出，却不曾为你做些什么，若以同样为男人的立场来看，他也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名声罢了。或许他真的曾经喜欢过你，可是那是在你对他有帮助且无害的情况下，一旦发现你不符他的要求，马上头也不回的离去，甚至连一句拒绝话都不跟你说，他在意自己的形象甚于爱情！」杜惜顿了顿，又接着继续说。「我明白你现在一定很难接受，不过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想，在你生命终止前都还可以想。」

　　明若早呆住了，头脑一片空白，两眼盯着杜惜，却一点都无法思考。

　　杜惜看着呆楞住的明若，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无意想打击明若，也不想毁去无双在明若心中美好的形象，只是今日今时，明若以后必须和离王相处一辈子，再不让明若彻底明白，打开心结，以后她将要如何渡过还很漫长的生命？

　　只要无双还牢牢在明若心中生根，明若就没办法客观对待自己周遭的一切，恐怕还会使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为了明若好，再怎么不忍心，也要让明若清醒！

　　「同样都是男人，我比起身为女人的你，还会更了解男性，明若，在我们所处的时代里，如果你的好朋友可薇爱上一个什么都不做、不出声的男人，却任由那个你的朋友倾情以待，直至粉身碎骨，你会认为这男人值得付出吗？」

　　当然不！

　　明若很想大声说出口，但是说不出，理智上告诉她，她爱上了一个只爱惜自己羽毛，没有担当的男人；可是情感却让她强烈拒绝这个事实，她没法相信，自己的眼光会有错，无双可是人人称颂、伟天立地的男人。

　　「无…无双不一样的！」明若大声反应，但是内心却有已一些动摇。

　　杜惜叹了一口气：「我不想揭你的疮疤，但是无双的做法和你之前对待你第一任男朋友有何不同？只不过你算被宠坏，而无双却是自私成性罢了。」

　　明若猛然瞪着杜惜，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是身躯明显颤抖着。

　　杜惜的话明显打中她的罩门。

　　她很想反驳，但是反驳不了。

　　然而一旦肯定杜惜的说法，那就等于承认自己从来没进步过，在感情上一直在原地踏步，那么，自己又有何立场去苛责离王？

　　结果是五十步笑百步。

　　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反驳，明若只是嘴张了又张，却作声不得，以往对离王那种说话的气势此时全然荡然无存。

　　杜惜不理明若，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话：「何况你并不欠楚国的百姓，反而是无双欠楚国百姓比较多；是那些朝廷官员欠百姓比较多。楚国百姓的苦是来自于上位者，如果上位者真的用心治理国家爱护百姓，那么离王也只能使用强硬攻打楚国的方法，而不是像之前让楚国自甘堕落。

　　依无双的名气、人望，他绝对可以登高一呼，为百姓做点事，要求皇帝远小人近贤臣，可是他做了什么？你有看到他为百姓做了什么？他甚至比你还胆小。

　　你好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西陵的安居乐业，可是无双却仍做着他的将军。

　　你有想过这些吗？

　　而且若真是为了百姓好，又何分西陵、楚国、离国？别忘了离国有很多土地都是征战得来的，并不包括西陵，若对西陵特别，对得起其他的人民吗？」

　　说到这里，杜惜停顿了一会，看见明若若有所思，但明若发现杜惜的眼神，却不敢直视，往旁游移。

　　深深看了明若，杜惜只是淡淡的说：「你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想，我只是不想见你过得这么苦，所以再来我要说另外一件事。」

　　明若转头过来面无表情的看向杜惜，这是她目前唯一武装自己的方法，她还不能接受刚刚的冲击。

　　「我刚刚不是提了一个补偿百姓的办法？」

　　此时明若的眼内才回覆一点神采。

　　「英国是个慈善国家，无论从君王到一般人民，皆全心投入慈善事业，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黛─安─娜王妃。」

　　一听这名字，明若的心动了一动，随即又苦笑：「我怎么可能成为她。」

　　「并不需要成为她，但至少有个方向。就算这是个政治清明、和平安乐的时代，但是一般人民福利与现代相比仍然不好，只有上位者得利，所以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杜惜静静看着明若，微微笑着：「你明白吗？」

　　明若也静静看着杜惜，然后微微绽开一笑，那是一个很淡很淡的微笑，杜惜却觉得那是自认识明若以来最美的笑容。

　　「嗯，我明白。」

　　***********

　　送走杜惜后，明若坐在窗旁，望着庭园里的景色，眼里虽有园景的倒影，但是却没有真正进到眼里心里。

　　她还在想着刚才与杜惜的对话。

　　原来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心态成熟，然而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原来还躲在自己的壳里。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当初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什么，是为自己还是为自己所在意的人，或者只是用大义来包装自己不想长大的心情？

　　如果当初只是很自私的想法，可是杜惜却又笑着反驳自己，说没有这回事。

　　那么又是怎么一回事？

　　越想越不明白。

　　可是只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死亡只是逃避，而现实仍然摆在那边。

　　自己的罪并没有因为死亡而消失。

　　那么要照着杜惜的办法去做，那就是对的？

　　只是是对是错又要如何分辨？现在去分别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

　　想着黛安娜王妃，自己当初很羡慕黛安娜王妃那童话一般的婚礼，对她当初离婚还大叹好可惜，已不再有王妃的风华。

　　但可薇却狠敲她的头：「笨蛋，她现在才算是活出自己的人生，就算不再有珠宝装饰，但是你看看她，她现在如何？」

　　她看着电视里黛安娜面对人贫童的表情，却发现她的风采却更胜以往。

　　那时自己只是看着黛安娜出神，楞楞的说了一句：「她现在很漂亮，看得出她是真心为着这些人。」

　　是啊，为人民不是口头上说说就好，也不是拜托了离王善待人民就好，因为那不是自己做的。

　　而且如果只是善待原来西陵的人民，那其他的人民又要如何？差别待遇吗？

　　这样岂不是又做错了？

　　上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不是让自己活在自哀自怜中，而是让自己有修正的机会。

　　她应该感谢上苍让自己再度回来才对。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做错！

　　现在她的心情终于轻松了，缓缓绽开一丝笑容，连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在笑。

　　那笑容落在进来的风冥司眼中，也不禁惊艳及感伤。

　　自从设计让明若杀害叶源后，就再也没见过明若的笑了，而那时只专注在得到明若的喜悦中，完全没有发现明若慢慢失去生命，等到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了，才恍然发觉自己没再见过明若的笑容。

　　一直到在战场上带明若回来，他也不知要如何让明若的笑容再度朝自己绽放，只知自己绝不会放手，而不会再随意碰她是自己能做到的底限，然而这样也不能让明若笑。

　　而现在明若笑了。

　　他想起在外面遇到走来的杜惜，杜惜只是深深鞠躬，并说了一句话：「我知道皇上是人上人，但是不管是为了故友还是为了皇上，还请皇上可以与她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请皇上好好珍惜明若，勿再重蹈覆辙，没有人会爱上一个会伤害自己的人，自古皆然。」

　　对于这种敢冒大不讳的人，他原本应该像以前一样，随便动动一点小心思，就可让他万劫不复，可是心下却也明白，却是绝不能这么做。

　　何况，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他不能再重覆过去的错误。

　　而杜惜，现今敢如此直言的人，除了明若也就只有他了。

　　杀了，也可惜了。

　　还是留着吧。

　　而现在看到明若的笑容，那是以前不可能见到的，他终于了解到，如果要重新获得明若的心，想再一次看到明若对自己笑，他就必须退让。

　　退让，对他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他从来就不须退让。

　　可是，如果是为了她。

　　那么，值得。

　　明若重新回来了，他不能再犯下以前的错，为了她现在的笑容，有些事他必须好好想想。

　　有很多事可以想。

　　但首先，还是不要打扰她吧，想再让她多笑一会儿。

　　风冥司静静的退了出去，没有惊扰到明若。

　　明若还在这里，就已足够。

　　还有机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