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东流去

作者:梁九GL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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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魏雨桐


      虽说魏雨桐是眼睁睁看着韩燐羊入虎口的,但他没想到这么一送,继母秦剑的身份底牌率先亮了出来。巡视组最初接到匿名报警时尚未有所动作,但随着一位系统内特勤人员的多次汇报,当局权衡之下,对整体形势有了相当迅速的指示,全省资产过亿的上市公司集团董事、信托董事、私募监事几乎全被喊去谈话,录指纹以及扣留护照。
      因与秦剑的几次电话与会面,魏雨桐也被当局频繁请去喝茶好几次。对于继母所为,魏雨桐知之甚少,但收到匿名邮件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把柄也被人攥在手里了——那是韩燐的求救信号。
      “魏总,有人找。”秘书田萌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谁?”魏雨桐双脚交叉架在办公室桌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您看——”田萌有些犹豫地侧身,两位身穿墨绿色制服的男士走近,制服一侧的袖章是魏雨桐从未见过的闪电样式,甚至连旗帜颜色都是便于隐蔽的深绿色。
      “您好,我叫薄牧,隶属当局某特殊部队下属指导员。”薄牧上前,同深陷在皮沙发座椅里的魏雨桐握了握手,随后又介绍了他的随行人员,“这位战士是我的副手,名叫彭晖。”
      “你们好。”魏雨桐赶紧起身,阖上了西装前面的纽扣,“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这位女士的情况。”薄牧从一旁的文件袋内拿出一张照片,推到魏雨桐面前,“她叫韩燐。”
      “您见过她吗?”薄牧目光幽幽,紧盯着魏雨桐。
      “有那么几次吧。”魏雨桐咳嗽了一声,招手让田萌进来,“萌萌,你过来。”
      田萌快步入内,伸头瞄了一眼。她打开手上的平板,拉出了近期的访客记录,递给薄牧道:“她来公司面试过几次助理职位,但最终没有录用。”
      “怎么了,你们找她啥事?”魏雨桐语调轻松地道。
      “我们有理由怀疑,她的失踪与近期的形势大案有较大牵连。我相信魏总您也因此案被传话过多次,具体案件情况我就不赘述了。”
      “嗯。”
      “她是此次案件的举证人,我们怀疑她很有可能被原反贪局局长秦剑控制——”
      “我知道了。你们是来套话,问我跟我继母关系的,对吗?”魏雨桐话锋一转,立马就杠上了,“我不管你是谁,是哪个局的,但我告诉你,我跟我继母从小关系就不好。一个抢了我妈男人的女人,我能跟她亲到哪里去?”
      “是,这个您在之前的谈话中已经多次强调了,我们也确实没有查出什么东西来——”
      “查查查,我是犯法了还是杀人了?我一守法公民、上市公司企业家,整天跟着你们耗,我没正事要做的吗?还有完没完了?”魏雨桐大手一挥,“萌萌,送客。”
      “您先别恼,我们只是为了了解韩燐的情况,方便营救。”薄牧虽是温言,却掷地有声,“包括宏利集团的梁霁董事长,我们也——”
      魏雨桐取茶杯的手一滞。
      “梁霁董事长和您都是同她曾有密切联系的相关人员,前者因在美国时有雇佣关系,而和您——我们今次了解到,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雇佣关系。”
      “梁霁在国内?”魏雨桐根本不关心薄牧话中抛出的隐意,简短地打断。
      “是的。”薄牧点头,“我们正是见过他以后,才来的您这儿。”
      “有意思,真有意思。”魏雨桐颇为玩味地哼了一声,言辞间仿佛有些不可置信。手上的烟燃了许久也未见他抽一口,滚烫的烟灰落到指尖,他都不曾察觉。
      “梁董事长还让我带话了。”薄牧恰逢时宜地道。
      “带什么话?”
      “问你和夫人安好。”
      半晌,魏雨桐将烟蒂碾进一旁的烟灰缸,闷闷憋出一句:“他妈的。”
      “安好?你听他放狗屁。”
      魏雨桐起身,从衣架子上拎下西服,套上欲走。
      薄牧抢身而出,轻按住魏雨桐,低声道:“秦剑只是他们推出的替罪羊,一旦坐实了她的罪状,那真正的黑暗永远都不会结束。”
      “请相信我,我所代表的一方,始终同你们站在一起。”
      “我们?”魏雨桐点着自己的鼻尖,不由得讽刺道,“这话想必你跟梁霁也说过吧?”
      薄牧语塞。
      “别跟我整什么大和谐、老娘舅,我跟梁霁那小子,就算是下辈子,也没完!”魏雨桐冷冷地扔出这句话,气势汹汹地下了专梯。落到地库后,他骂骂咧咧地取了车,直到摸上方向盘才冷静了一些,驱车前往大哥魏延家。
      天幕离远达大厦并不远,车行十几分钟即可,现在去,兴许还能赶得上晚饭。虽然饭桌上总免不了被魏延无端训几句,但大哥家的饭是真心好吃。因着大嫂身体不怎么好的缘故,大哥总是亲自下厨,做得比外头的大厨都好上一些。席间,魏雨桐有仔细观察过这位名唤‘阿砚’的大嫂,她看上去年纪挺小的,面容虽不似纾曼那般白净端庄、羽睫长长,却粉雕玉啄非比寻常,一双秀目摄人心魄。若不是她面色上的病气太过深重,一看就脾胃虚空时日无多的样子,魏雨桐真想好好盘问盘问她,为什么总觉得她如此面善,好似哪儿见过。不过再往下他也不敢多瞧了,因为大哥保准一早就瞪过来了。大哥待大嫂,那就像是拿一屋子的天鹅绒捧着一颗初初绽芽的豌豆,不能冷了热了,不能磕了碰了,更不能摔了落了。就连用过饭后的碗筷,他都舍不得大嫂收,一定要她回一旁的美人榻上憩着,再拿叠新鲜瓜果出来,给大嫂清清口。大嫂其实挺爱说话的,可总是还没说上三两句,额头便浸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这时候大哥就淡定不能了,嘴里开始骂骂咧咧的,对着魏雨桐就是一通火,把他轰出家门口才是正经。因此魏雨桐总是打过牙祭就利利索索收拾东西走人了,生怕惹得大哥不痛快。
      等魏雨桐上了通往天幕顶层的内梯,刚跨上台阶,还没来得及在门廊入口处按指纹,便被迎面而来的冷风贯穿了心肺。暗门早已大开,屋内一片狼藉,凌冽的江风将客厅的摆设吹得东倒西歪,地上全是墨迹尚未干透的宣纸。甚至,迎面飞来一张破纸,勘勘就要盖住魏雨桐的脸。
      “大哥?”魏雨桐抬手兜住纸,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他往室内移了两步,只见大哥着单衣,亚麻素袍,四肢伸张,斜躺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上。他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扑面而来的憔悴倦容竟令魏雨桐的鼻尖猛地一酸。自他记事起,大哥便是衣着熨帖、容色出尘的美男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绝不能耽误他穿衣梳洗、精致皮囊。这世上也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让大哥来解决。
      可现下大嫂丢了。
      他大哥魏延,肉眼可见地疯了。
      “哥,我是真不知大嫂给人绑了,也没人跟我讲啊。”魏雨桐满屋子转悠,忽而又道,“我的人也被扣了,虽说是计划之外的事,但我觉得这可能是个好事情,那小丫头片子胆子真太大了。”
      “有人联系你吗?大嫂是被哪家绑了?”
      “大嫂走的时候穿什么衣服,你找人调过监控了吗?”
      “按理说,不应该啊。”魏雨桐歪着头,思忖道,“我看大嫂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往来不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净养病了。”
      “你大嫂,是宏利集团最大的遗嘱受益人,手上握着相当数量的股份、债权、不动产乃至私人飞机等。”魏延任由冰凉的江风从窗口倒灌进来,淡淡道,“她的资产都快赶上我了,但我估计,她不怎么清楚。”
      “……”
      “这群老狗,不光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还寻思着借力打力,乘机挖一勺子宏利。”魏延总算从躺了一夜的大理石地板上起身,阖上了客厅里最大的一扇落地飘窗。
      “昨天宏利的董事长梁樱、梁霁两人来过,他们应该是刚刚意识到阿砚失踪,到我这儿来寻人。我是真没想到,梁樱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实则判断力惊人,相当强势。怪不得送梓伊那次,阿砚连楼都不敢上,坐车里反反复复叮嘱我——”魏延学着阿砚平日里的口吻,“看见我姐千万少说话,我姐我们全家都怕。你可不能把对我的那套脾气发出来,我姐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才提了一句阿砚,魏延的眼眶就红了。他像是败下阵来一般,顷刻间周身的戾气全无,只剩下一击便碎的柔软。他拿手按了按酸痛的太阳穴,懊恼地坐回沙发上:“阿砚被绑这事儿,我有责任,我就不该放她去西四街口。明明现在是非常时期,她那么重要,我却如此大意。可她一直求我,说好久没出门了,想去看看朱妈,吃口定胜糕。我都拘她大半月了,心想着让她晒晒太阳也好,便叫了车送她。”
      话到此处,魏延用力一掌拍在身旁的案几上,恨恨道,“我就该跟往常一样亲自送她,到了朱妈那儿,四面都是熟人,没人敢把她怎么样的,结果我去洲际参加了个狗屁问询会!”
      “大哥你也别太自责了。”魏雨桐一面弯腰捡纸,一面安慰道,“他们既有心想绑,自然能寻到空隙,你防不住的。”
      “算上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魏延双手攀上脸颊,指尖紧紧盖住眼眶,声线轻颤:“她身体就没好过,像是疾风里拿破纸糊的架子,不能劳累也不能受惊。我不敢给她大补,生怕伤了她的脾胃,只能一点点小心食补。明明眼睛没日没夜地疼,瞳孔颜色都淡得似樱草了,她却从不在人前吭一声,生怕我难受,固执地以为这样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她怕是忘了——”魏延顿了顿,痛苦地压抑住情绪,“她同我早就连在一起了,是我身体里另一半的心脏,我怎么可能听不见?她在心里每喊一声疼,我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来来回回在她身体里低唳了无数遍的‘疼疼疼’,都像是往我自己身上扎的刀,不断提醒我,原是我的过错、全因我而起,恨不能替她承受。”
      魏雨桐根本不敢直视,大哥指缝间缓缓渗出的温热液体令他害怕。他将地上捡起的宣纸一张张捋平,放回案几上拿镇尺压好。
      “旁人给的饭菜她未必能食,卧榻必不能安枕,我怕她还没等到我,就——”魏延话到此处,哽咽再三,终是颤抖着双肩低声呜咽起来,“最近几个月,她的身体愈发差了。有那么几次,我夜里忽然就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整个人面如缟素地躺在我臂弯里,双脚冰冷似铁条。她的病,本就无处可医,突然变成这样,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明明我已经很小心很努力在调养了……”
      “我真的……”
      “好怕。”
      好怕你微烫的唇畔不再擦过我的鼻尖,不安分的下巴不再枕着我的肩窝。若你不在了,那我的世界,便真的一点儿都不剩了。
      “哥。”魏雨桐伸手揽住魏延的肩膀,“大嫂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当然不会有事。”魏延猛地站起身,眉宇间又恢复了往日那疏离浅淡的神色。他走到悬衣架旁,取下外袍罩子,一个盘扣一个盘扣地系好。这是一件魏雨桐从未见过的玄色正袍,通身如墨,暗绣流纹,只在左右袖沿的扎带处钉有金扣。魏延右手引着扎带,利落地将左边手腕处的袖口绑上、系紧,然后挂回金扣,左手如是。
      “哥。”魏雨桐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却也只喊了这一声,不敢再往下了,硬生生把‘这就要去了吗?你知道该怎么办吗?’这些话从喉咙口咽了下去。仿佛只是他一眨眼的功夫,大哥的手上便多了一样什物——那物件,他前前后后见过几回,可如今日这般凌空悬着的,还是头一回见。年代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他都快要忘了,自己这位大哥,究竟拥有怎样的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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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停更了四个月后的第一更 真的是让大家久等了!
    我会努力 争取做到每周五都有更新 就算这周没有下周肯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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