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红尘

　　大雾之中，佑霆分外震惊地盯着佑昀，心剧烈跳动。
　　翻滚的雾气渐渐地变淡了，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和树枝照耀下来，光线越来越明亮。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目光相对之中佑昀似乎更有把握。这个优厚的条件实在让人无法拒绝，所以佑霆自始自终双眉紧锁。
　　他紧抿着嘴，心中闪过挽宁的容颜。
　　用一个女人换取此案的关键，也许很划算。但那个问题又一次困扰着他，如果失去挽宁，自己会不会后悔？没有答案。但佑霆却肯定一件事，如果他答应了，不但会失去挽宁，也会让佑昀从怀疑到确定，那么自己不愿介入纷争的说法便不攻自破，这之后恐怕等来的是更加恐怖的打击。
　　一阵风吹过，大雾全散。
　　佑霆眸色忽地一变，轻松地笑起来“没想到三哥也会在意女人。”
　　佑昀敏感地感觉到佑霆笑容中的沉着，眼睛不由一眯。
　　“可你不该说出来”佑霆笑意更大“三哥，我本来无意回到朝堂，你就是不相信，害得我总是胆战心惊。不过现在，我手里似乎也有了砝码。”
　　“……”佑昀目光寒冷，始终紧紧盯着对面。
　　“挽宁确实是个让人着迷的女人。呵呵，在你对她感兴趣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不能把她交给你。”
　　“佑霆！”
　　“三哥。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反正也失去了，还害怕什么。我现在已经退得无处可退，你还要咄咄相逼的话，将我逼急了”佑霆面色骤冷“谁也别想得到。”
　　“我虽然不如你权势，可要想让自己身边的一个人消失，还是很轻松的。”
　　“你威胁我？”
　　“能威胁你的机会，不多。”
　　“我以为你至少会在意一下平儿呢。”
　　佑霆面色一变，口气稍微松懈，笑了笑。
　　“我当然在意，可你恐怕也一样不会轻易把她送给我。所以，相安无事才最好，是不是三哥？”
　　佑昀冷笑起来，恨恨地点头道“好啊，那我也暂时替你照顾她！”
　　说完，他袍袖一拂，怒意蒸腾地转身离开了。
　　红色的身影完全隐没的林中，佑霆才松了口气，他闭上眼睛，缓缓松开袖中紧握的拳，扬起头默默感受潮湿的雾气搅动翻滚，觉得一阵害怕，难道佑昀对挽宁的渴望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难道他真的动了情？那么自己该怎么保护挽宁？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不让她离开？自己又凭什么认为佑昀就不适合她呢？
　　这时，外围的兵丁们一阵骚乱，有匹快马冲入队伍，佑霆皱眉，被打断了纷乱的思维，睁开眼睛。吴瑞已迎上去，那护卫下马大声禀道。
　　“世子险些被标车所伤……”
　　佑霆顿时惊起，大步向前，厉声道“你说什么！储林怎么了！”
　　“世子，世子在外玩耍，险些被标车撞到，受了惊吓……”
　　侍卫还没有说完，佑霆早已掠过飞羽，翻身而上，驰出林地，又如离弦的箭。
　　佑霆一路只顾催马而行，将吴瑞等人全都落在身后，烈风从耳畔吹过，心中渐渐将其它放下，只留了对储林的担心。返回丛台时，天已擦黑，申时将末，他软甲上的血迹吓了别院管事一跳，急忙上前请安。
　　“储林如何？受伤了么？大夫怎么说？”
　　“回王爷，世子并没受伤，大夫正在侧间等候，已诊治过，只是稍受惊吓。”管事躬身跟在佑霆身后答。
　　佑霆这才神色稍霁，又问“当时的情景。”
　　“当时的情景……呃，小的并不在，不过小玲姑娘就在一旁，她也受了惊吓晕倒，刚刚转醒……”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林阮所住的院落，院中并不慌乱，几个小丫头垂手立在屋外。
　　佑霆心稍稍落下，便不再问，旁边人掀起帘子，他迈步而入。
　　屋子里静悄悄的，传来微微地抽噎声，小玲一人半跪在榻前，不停抹泪。储林睡在榻上，红扑扑的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佑霆放缓脚步，来到榻边，心中似乎被软软的一触。握住储林露在外边的小手，看了许久，抬起头来。
　　“你当时在？”他眉头一皱，沉声问。
　　小玲脸颊苍白，一下子跪在地上，颤声说“是，奴婢当时就抱着小世子，标车被风吹动由坡上而下，奴婢背身并没有看见，险些……”
　　佑霆见她脸色凄楚，一双美目满噙泪水，抽噎着说不出话，就抬了抬手“起来回话。”
　　小玲站起来，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但仍手脚麻利地拿来一件衣服给佑霆替换。脱掉外衣，她抽了口气，低呼道。
　　“王爷，您受伤了！”
　　佑霆则皱了皱眉，郑氏一门的伤药果然有效，伤口早已经止血。他挥挥手，示意不要声张，又沉声道“储林尚幼，怎能放任随便在外玩耍？！你是如何看管的？难道忘了昨日乳母的事情！不想要命了么？这一次，念你护主有功，我便不再追究，等王妃回来，自有处罚……”
　　小玲的身子摇摇欲坠，欲言又止。
　　佑霆又问“当时还有谁在？”
　　听到这里小玲不再犹豫，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更胜“王爷，你责罚奴婢吧，这次救了世子的不是小玲，而是……挽宁啊，她，她到现在还没有醒……呜呜——”说着泣不成声。
　　“谁？！”佑霆的心猛地一颤，登时重新纷乱无比，他唰站起身，指着小玲道“你再说一遍！”
　　小玲愣愣地看着他因焦急而失态的样子，甚至忘记了流泪，缓缓道“挽宁，她把我推开了。”
　　佑霆只得的左肩伤势一阵阵疼痛，痛感直传到心里，他嚯地转身便向外而去。小玲颓然坐在地上，却马上又站起来，抹了把眼泪。招呼丫环看管储林，便追了去。
　　从中院到东耳房几乎横穿整个丛台，一重重的院子，一道道回廊，一扇扇大门，佑霆的整个人仿佛一直从高空坠落般，心高高悬起，身不知何时着地。他气势汹汹，步履飞快地来到耳房外，却又猛然停住，站在那里，没有推门。
　　不会有事的，我也不许她出事！
　　经过了今天，经过刚才大雾中的疑问，经过刚刚这条长长的路。佑霆恍然，他早已经离不开她，他对挽宁的喜爱不只是单纯的人对人之间的赞赏喜欢，而是已然浸染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可能有的欲望、怜惜与疼爱，它也许还没有那么强烈，但绝不是一时的虚幻或贪恋，这暧昧的感觉可能还配不上挽宁的纯洁美丽，可是却足够作为佑霆留下她的理由。
　　我急着否定自己，是因为我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正慢慢爱上她了吗？
　　爱……
　　我竟然能够再次碰触到它，碰触到这种我曾以为再也不可能体会的感觉。
　　心上包裹的负累好像顷刻间被撕去，虽然带裂了结痂的伤口，但鲜血淋漓中也同样驱除了繁杂的羁绊。
　　佑霆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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