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红尘

　　九月初，秋狝正式开始，永德帝带着王宫贵族们浩浩荡荡地前往京郊悬弓山，午时过后到达了早已布置好的秋狝行宫。
　　簇拥在行宫周围的各处王宫大臣的别院里都熙熙攘攘，下人们忙着收拾行李，而贵人们则准备着晚上在紫云阁举行的宴会。
　　佑昀迎过圣驾，从行宫返回自己的住处，却看到佑宇早已等候在庭院门口。
　　他显得十分焦急。

　　佑昀脸上挂着迷人的笑，下马不徐不疾地走上前，问道“怎么不进去等？这么快都收拾好了？你身边的莺莺燕燕没有闹么？”
　　“什么莺莺燕燕！”佑宇掉头就往院子里走，没好气地道“我一个也没带来！我哪有心思？嗯？”
　　佑昀又是一笑，随佑宇走进厅堂，倒好似是做客的一样。
　　“三哥”进了屋里，四下无人，佑宇嚯地转过身说“你躲得到快！”说完他又变得愁眉苦脸，嘟囔着“你是不知道啊，周全那家伙半点儿面子也不给，非要彻查贡玉一案，店铺全部查封。你真的就不管了？”
　　“怎么管？”
　　“父皇原本露出口风让你总管此事，可你干吗要躲？！”
　　“当然要躲，父皇不过试探，怎会真的交给我来办？贡玉外流一案与你我牵扯的本不算太多，贸然介入反而让人抓住把柄。现在着急的应该是高达，我们，不过就是损失几个银子。”
　　“几个银子？！”佑宇大叫。
　　“老七，不要因小失大。周全以耿直强谏闻名，认准的事情父皇也难以压下，可他官居御史，玉文宣发案若说是风闻，那风又是谁吹到他耳边的？这背后会没有人么？”
　　“等等，等等……三哥，你的意思是”佑宇摸着脑袋思索了半晌“你是说玉文宣贩卖贡玉的事情被揭发并不是偶然？有人拿周全当枪使，让他来查我们！是谁？……太子？！”
　　佑昀挑了挑眉，缓缓摇头“不是。”
　　“不是？”佑宇嚷起来“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佑昀沉下脸。
　　“你安插的那人就那么可靠？”
　　“老七！”
　　“好，那你说是谁？谁敢，给你我使绊子？”佑宇心疼这一笔的损失，口气愈加不满。
　　但佑昀并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才说“你记得那天我们在玉文宣遇见谁了吗？”
　　“哈！老六？”佑宇故意仰头大声笑起来“就因为他那天去过玉文宣？三哥，你真是太看得起他！你想想，要真的是他，他也不会傻到亲自去查还被我们撞见吧？再说那天贡玉不是根本就没拿出来，说到一半儿就给你堵回去了吗？”
　　“话虽如此，可更像是故布疑阵。”
　　“得了吧！”佑宇气极嚷道“就凭他现在，和我们作对有什么好处？”
　　佑昀沉吟着，面色显得肃然。
　　“高达坐大，父皇虽不表露，但心底怎能不顾忌？只是现在还不是动手之时。这次的贡玉案却似乎是想早些挑起争端，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力道拿捏的刚刚好。这案子可大可小，大的话甚至会牵出舅舅在平阳的人马，小的话仅需惩戒几个地方官员……如今，父皇是想借此案打压舅舅的气焰，太子想靠它削弱我与江南的联盟，我们偏偏又不敢离火太近，无法插手，而舅舅准备尚未充足，若案子查处不深，他也只有忍下，舍去一条财源。如此，贡玉案便会压不下也大不了”佑昀伸手指向桌上的四个茶杯，指尖儿在杯沿儿上依次点过“好像四个人都想喝茶，却又要防备其它三人多得，谁也不能出手。这时候只有另一个人拿起茶壶将每个杯子都满上，取得均衡，才不会引起纷争，没错，只有这一个办法。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这个拿茶壶的人应该……就是佑霆，他现在无权无势，不牵扯任何一边，也最适合。我猜父皇会启用老六查案。”
　　佑昀瞪大了眼睛，忽然拍案而起，叫道“对呀！就是他，他想藉此再入朝堂！好啊，亏得他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真是刁钻！可我们不能让他再有起复的可能，三哥！”
　　佑昀眸光一闪，冷笑道“晚了，贡玉案虽小，却可以将我们四方轻轻松松地网到一起。如今，主动早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买卖贡玉在行市中已不是秘密，这一处错我竟然没有早些发现。”
　　“唉——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佑宇急得站起身在堂中乱转，像只没头的苍蝇“怎么办呢？老六若按从前的行事手段，我们多年经营的店铺岂不都白忙一场？诶，不过……”他又突然停下来，疑惑地几步走到佑昀身旁，定定神道“不过他现在岂不早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么。”
　　佑昀愣了愣，明眸闪烁变幻不停，紧紧地握起拳。
　　没错，这几年来他已经没有英气，也似乎忘记了儿时的志向，他变得不像他了，他做事说话小心翼翼，眼神平淡，退让有加。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放心呢？
　　佑昀深吸了口气，分明感觉到来自心底的悸动上涌，那是久违了的兴奋和紧张！
　　难道只是因为我总是不知不觉的把他当做对手吗？
　　他猛地一甩衣袖，步到桌边。佑宇所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也许贡玉案只是个巧合，而佑霆也只不过是碰巧搅了进来。
　　心底竟然有些失望。

　　“静观其变”佑昀执起茶壶，分别将水注入四只茶杯“你看，纵然是执壶之人，但若他稍微有些偏颇，让一只杯子里的水少了一点，会怎么样？”
　　“……”佑宇睁大眼睛。
　　“会立刻粉身碎骨。”佑昀微微笑着，放下了壶，反而拿起茶杯，轻呷了口茶水，模样又恢复了往日里风流慵懒的韵味。

　　“如果他推去这次差事，那么就真的再也不用顾虑。”
　　“如果他没有推去呢？”
　　“很有可能，因为此事势在必行。但我们还可以试探。”
　　“将他拉过来？”
　　“可以试一试。”
　　“他和你的芥蒂似乎……”
　　“那要看我能不能碰到他的弱点。”
　　“哼，看来三哥早有准备，你要是能把他拉过来，还要我做什么？”佑昀突然有些生气，酸溜溜地说道。
　　佑昀挑眉，邪邪地笑起来“你不必担心他抢了你的位置，我不是说过了么，他只要稍微有一点儿偏颇，就会……”
　　薄唇轻起，声音却犀利冷酷。
　　“粉身碎骨。”

　　佑昀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小口茶，撇下表情错愕的佑宇，望着窗外葱荣热烈的浓郁绿色，眯起狭长的凤目。
　　佑霆，你知道吗，我希望是你，我希望这局势是你一手安排的。
　　因为我想看看你怎么揣摩父皇的心思，怎么推搪太子的授意拉拢，怎么避开武侯高达布下的龙潭虎穴，又怎么躲过我特意为你留的胭脂陷阱。
　　你要怎么摆得平这四碗水呢？我拭目以待，你一定不能让我失望。
　　否则这一次……我绝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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