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途桐归

　　舒昕和苏婉婷是初中同学，认识至今的十四年好闺蜜。在两人还是小丫头片子的时候就一直憧憬着所谓爱情的美好，幻想着自己未来的男朋友是怎样的一个人，虽然两人高中和大学念的都是不同的学校，可这也不影响彼此之间对对方的了如指掌。

　　学生时期私下里碰面时也经常会互开玩笑：

　　“舒昕，你的‘春心’找到没？”

　　“没呢没呢没呢，那你呢？‘荡漾’还好吗？”

　　“还好吧，应该在娘胎里窝的正舒服呢。”

　　“......”

　　舒昕本以为自己的“春心”要萌动可能还遥遥无期着，起码要工作后才会有希望，可没想到感觉来的太突然，就像那黄河决堤想收都止不住。

　　而在那颗雀跃的“春心”上刻下的名字叫林无桐。

　　在高一时，舒昕就常听到别班的女生议论林无桐怎么怎么帅，成绩怎么怎么好，对人怎么怎么有礼貌，笑起来怎么怎么迷人，诸如此类的赞美之词。舒昕不是个随大流的人，没有盲目地跟着去发花痴，也没有对林无桐另眼相待，那时只是觉得林无桐是班长她是团支书，两个人都是班干部，仅此而已。

　　直到高一期末考试结束后，老师让他们俩留下来誊分，发生了一段其实回想起来有些尴尬的插曲后，舒昕对林无桐的感觉这才变得微妙起来。

　　那时候已经算是放假了，再加上天气有些热，舒昕想了想上面还是穿着校服，下面也就穿了自己的裤子来了学校。那是一条新买的白裤子，透气穿着舒服，舒昕在店里第一次试穿时就喜欢上了它。

　　誊分的时候俩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坐在位置上完成自己的份额。等好不容易填完了所有人的理科成绩，舒昕这才站起身在教室里溜达着舒活一下筋骨，她转到黑板报的跟前正研究着文艺委员画的插画，就听身后的林无桐道：“舒昕，你这次......”

　　对方话说到一半就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多少让人有些在意，舒昕疑惑地回头，却见坐在位置上的林无桐正望着她，表情有些尴尬，脸也慢慢红了起来。

　　“我这次......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

　　“......你这次文科成绩考的相当不错。”林无桐就这么烧着脸偏过头轻咳了两声，“你家离学校住的近吗？”

　　“还可以吧，走回去大概半个小时，怎么了？”

　　“今天我是骑自行车来的，我送你回去吧，我先去把誊完分的报表交给老师，你在教室里等我。”

　　说罢，林无桐匆忙起身把舒昕誊好的表格和他的归到一起，在出教室门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在教室里等我啊，不要出去。”

　　舒昕不知道林无桐这是唱哪出，只能拍拍胸脯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办事你放心。”

　　林无桐像是被舒昕的态度给逗乐了，笑了笑，这才出了门。舒昕继续在教室里瞎转悠的同时也在琢磨着这林无桐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会突然要送她回家，明明平时俩人在学校里都说不上几句话。

　　直到她转回到自己座位旁眼尖地瞥到凳子上淡淡的红色痕迹，这才猛地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血像是倒流一样直往那天灵盖上冲，恨不得手边有个钻地机往地上开个洞跳进去得了。

　　也就是说刚才林无桐肯定是看到她裤子上的痕迹，表情这才会一下子变得那么奇怪，简直......丢人丢大了！

　　等到林无桐回来的时候，舒昕都不敢把视线往他那边扫，只像是犯了错一样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林无桐也没拆穿她，倒是把自己放在凳子上的运动外套递了过来：“现在虽然已经是六月下旬了，但坐在单车上还是会有些冷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出去把我的外套穿上吧？”

　　舒昕那时心里头简直是百感交集，又是为自己月事的到来还一无所知而尴尬，又是为林无桐这样的温柔体贴而感动，她有些哆嗦地接过外套，涨红了脸小声道：“谢谢你。”

　　林无桐没有应声，只是浅笑，嘴角旁的梨涡若隐若现，舒昕这么望着他，心里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有些发懵，好像那些女生说的也没错啊，林无桐笑起来确实挺好看的。

　　那时的林无桐看着没比她高多少，但衣服却是整整比她大了两个号，那件外套完全没过了她的臀部，把该遮的全都挡的一干二净。

　　舒昕也不知自己那时是脑抽了还是脑抽了，原地拽着袖子转了个圈还问人林无桐：“怎么样？”

　　他倒也是配合：“挺好看的。”

　　然后舒昕就嘿嘿乐了两声，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可真够傻的，居然问那种厚颜无耻的问题，林无桐嘴上说挺好看的，可心里指不定怎么无语呢。

　　在林无桐骑自行车前，舒昕一直在想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自己的体重会不会太重？林无桐要是载不动两个人该怎么办？要是等下摔了会不会很丢脸？她拽着林无桐的衣服会不会有些得寸进尺？

　　可是当对方侧头低声问她“坐好了没有”的时候，那些疑问瞬间就化为泡影，她只是伸手默默抓住他衬衣的衣摆，回答道：“坐好了。”

　　车速不是很快，微醺的暖风轻轻鼓动着林无桐的衬衣，也撩动着舒昕的长发，闻着前方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似乎在跟随着车轱辘的滚动而跳动着。

　　奇怪，这条路她明明天天都在走，怎么以前没发现过这么多美妙的小细节呢？有车轱辘碾过小石子发出细小的清脆声；有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的斑驳的光影；有夹杂在空气中那浅淡的栀子花香......

　　真好，舒昕浅笑着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与平时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氛围。

　　......

　　“舒律师？舒律师？您发什么呆呢？”

　　舒昕猛地回过神来，眼前晃动的是小吴的手掌，记忆中那温暖的阳光和花香摇身一变成为医院里司空见惯的消毒药水味，而那会对她温柔浅笑嘴角带着梨涡的少年现在也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没事没事，我等苏大小姐呢，买个水买到外太空去了还不回来，我给她打个电话。”

　　小吴连忙拦住舒昕：“我刚来的时候碰到苏小姐了，她的店里似乎临时出了点麻烦就先赶回去了，走之前她告诉我您在二楼候诊呢，所以我这不就立马找过来了嘛。”

　　舒昕皱眉：“婉婷的服装店出了问题？连消息也不给我一个也不知道事情严不严重，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

　　小吴忍笑道：“这苏小姐呀比您有魄力多了，您才是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个，正好这次手头的案件也结束了，您就休息一阵子顺便也养养腿。”

　　舒昕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不省心？我这么好脾气一姑娘还不让人省心？你小子老瞎说些什么实话呢。”

　　这回小吴真憋不住笑出声来：“别贫了舒律师，走吧，我送您回去。”

　　舒昕本以为自己这次休假能休个十天半个月的，可没想到一个星期不到就又有案件找上她了。坐在小吴的车上，她忍不住抱怨道：“我不是说了最近要休息休息休息吗？为什么又帮我接案子了？”

　　小吴从车内后视镜里瞥了眼后座，笑道：“我也不想帮您接案子的啊，可这不是案子自己找上您的吗？”

　　舒昕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这律所里这么多律师，有能耐的多了去了，为什么非要找我不可？”

　　“人当事人家属可说了，律所里就您的名字看上去最舒心，可不就是您了吗？”

　　“......”

　　舒昕无言以对。

　　本着良好的职业操守，虽然在车上牢骚不断，但是进了律所，职业微笑就自然而然地挂在脸上。休息了一个礼拜，左脚虽说没有完全好可也恢复的不错，保守起见，今天舒昕还是穿了一双黑色平跟来上班。

　　在办公室里资料看了没多久，当事人家属就到了，舒昕连忙起身欢迎：“刘女士，您好您好，快请坐吧。”

　　刘琴芳坐在舒昕对面的凳子上，张口就哭诉道：“舒律师，您可要为我男人做主啊！”

　　每个诉讼者背后几乎都有一段心酸的过往，舒昕也就安抚道：“刘女士您先别激动，我也不是包拯，做主这事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情况我大致也了解了，有什么细节遗漏的您再和我补充一下吧。”

　　刘琴芳喝了口茶后，就愤愤不平道：“我男人真是有够冤枉的！最近我们家搬来了新邻居，就是辛志强那个不是玩意的东西！你说他装修就装修吧偏偏要晚上十点在那瞎折腾，我男人本来睡眠就不好被他这么一闹更是整夜整夜地失眠。就前天，我男人找那辛志强说理去，结果那小畜生油盐不进，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就把我家男人给揍了一顿，现在骨折都住医院啦！你说我这事该不该告他！”

　　“刘女士，是这样的。”舒昕道，“由于当天没有其他人员在场，当时也没有监控摄像头，所以难以认定您先生的伤完全是由辛先生所为，而且您确定辛先生是二话不说就殴打了您先生吗？先前您先生是否有说些什么过于激烈的言辞呢？”

　　“我男人的伤当然都是那小畜生打的啊！激烈的言辞......有什么言辞算激烈的啊，反正肯定都是那小畜生的错。”

　　刘琴芳说到后来语气也变得不太肯定，只是咬定了是辛志强先动手了这一点不放。

　　舒昕叹了口气，合上了用来记录的笔记本，道：“刘女士，这样吧，我们还是去趟医院问问许先生当天发生的具体情况然后再做分析，好吗？”

　　和刘琴芳下了出租车看到了“心安医院”这四个大字，舒昕有些头疼，这怎么又是林无桐工作的那家小医院，心安医院......分明一点都不让人安心。

　　一路祈祷着不要撞见林无桐，就这么到了305号病房，许微正半躺在床上看杂志，右腿为了固定绑了纱布吊了起来，一看到舒昕和刘琴芳出现，立马挣扎着想坐起来：“哟，您，您就是舒律师吧？我在政法杂志上看过您的照片，一看真人是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啊。”

　　舒昕连忙过去要阻止许微想坐起来的动作：“您过奖了，我这次来就是想和您了解一下案发当日的具体情况的，您躺着就好不用起来。”

　　“这多不好意思啊，还劳烦您亲自过来一趟。”许微犹豫了下，没有再坚持一定要坐起来。

　　舒昕把买来看望许微的水果篮放在床头，微笑道：“没事，把情况了解透彻本就是律师的本职。”

　　之后许微说的情况和刘琴芳说的大同小异，但当舒昕问他有没有说过什么过激的话时，许微纠结了片刻，还是道：“这，这我当时也是太着急了，一气之下就说那小子家教不好，还说了好几句问候他爹妈的话......这算过激吗？”

　　舒昕在笔记本上写了几句，道：“您当时说的话中确实是包含了对辛先生的人身攻击，不过您放心，最先动手的是辛先生，于情于理这桩案子您也不会吃亏。”

　　一直坐在一旁静静聆听两人对话的刘琴芳松了口气，道：“舒律师，就拜托您了。”

　　舒昕刚想说些客套话，就见林无桐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个病历夹：“305病房2号床，该换药了。”

　　瞥见坐在许微病床旁边的舒昕，林无桐挑了挑眉，了然道：“你的当事人？”

　　“你怎么知道不会是我的亲戚呢？”舒昕见到他就忍不住呛了一句。

　　“起码我不会穿着白大褂去见我的亲戚。”林无桐说着升起许微的病床，检查起他的右腿。

　　舒昕低头望见自己身上的职业套装，不禁暗骂自己见了林无桐连逻辑推理能力也下降，但说什么也不愿在他这里落了下风，也就逞强道：“谁说我就不能穿着自己的工作服去见亲戚？”

　　这回林无桐没搭理她，只是完成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他换药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往许微的脚上缠上新的绷带，道：“恢复的挺不错，再一个星期就可以把夹板给拆掉了，过一个月基本就能痊愈。”

　　说罢，他把脏的纱布扔进垃圾桶，这才望向还瞪着他的舒昕，叹了口气，道：“舒律师，能别跟吃了火药桶一样吗？我不过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就一定要跟我争到底。”

　　一听这话，舒昕心里有些添堵，她不喜欢林无桐用这种略带无奈的语气和她说话，就好像她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而他林无桐只是迫于无奈才来出言安慰她。

　　刘琴芳看出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连忙圆场道：“哟，原来林医生和舒律师是认识的啊，那可真是巧啊。”

　　意识到自己当事人还在场，而她刚才只顾着和林无桐置气，舒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准备告辞：“那么许先生，刘女士，我先回去准备案子，之后再见吧。”

　　正当她拎上包起身准备出门时，右手腕却冷不丁地被林无桐捉住，舒昕皱眉想挣脱开他的钳制，却听对方淡淡道：“正巧你也来了医院，左脚就来复诊一下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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