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调

作者:邺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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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命不由


      宋鹞挑了个手脚麻利的兄弟,为在集市采购帮把手。
      物资虽不齐全,勉强能撑到目的地。只是昨夜突然没了一个兄弟,一早秘密安葬后,心中苦闷异常。
      为应对突发状况,宋鹞决定多准备些东西。

      宋鹞冷不防被推了一下,整个人撞在墙上,东西掉在地上。
      尚未在错愕中回神,巷口一壮汉飞奔而过,口中说着狠话。听口音,宋鹞浑身发寒。
      顾不上地上的东西,宋鹞紧跟着跑去,眼见得壮汉按住阿六逼问。阿六咬牙不语,紧盯壮汉的眼神充满愤怒仇恨。
      这样的眼神,多久没有在奴隶身上出现过了,见惯了卑躬屈膝,见多了怯懦无力,这等忤逆不道的神情,哪里是高高在上的他们能忍受的,越是不屈,越是要折断;越是刺目,越要让它黯淡。
      之后便发生了街上那一幕。
      一切发生得太快,宋鹞来不及阻止。一直是主心骨的他如今含着泪跌跌撞撞跑往县衙——东家在那里。
      如果...如果他有东家一半的功夫,有东家一半的谋略...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连豁出性命的勇气都不够。

      沧寐冷下脸,对方五大三粗也好,面目凶恶也好,在感情用事面前算不得什么。只见她一脚踢门,大汉错愕之间居然也后退了一步。
      沧寐趁机又是一脚,这次大汉已有准备,这扇门纹丝不动。
      娆妩栩抱着孜在暗处看得直摇头,“阿渊,你去。”
      城渊一言不发,默然靠近沧寐,一脚下去,门与大汉齐齐倒地。
      城渊功成身退。留沧寐站在失了半扇门的门口。

      数人摸刀防备,沧寐面色不改,径直走往烫伤严重的阿六。
      林小苟挨了顿揍,脸上,臂上,肩上林林总总数十道血痕,尚存的几分力气花在咒骂上,现在只能艰难挪动脖子,他看见了曾在东家身边出现过的姑娘。东家珍之惜之,仅是远远看东家侧首凝视她的神情,便知东家待她与众不同。
      没有看到东家。
      涌出的期待落了空,林小苟额头抵着地面,任由沙石擦破脑门。
      被抛弃的绝望像一双手紧紧扼住林小苟的心脏,他明白,东家尚在数条街之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可内心一旦产生期待,哪怕只是一粒小小的火光,在粘稠的黑暗中也是那么明显,那么重要。现在火光消失,黑暗再次裹挟全身,痛苦啊,令人窒息。

      阿六已经陷入昏迷,情况不容乐观。沧寐将药丸塞入他的口中,但这并不能抑制他的疼痛。
      沧寐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放在苏家兄妹身上。
      “阁下在青陵动私刑,是将官府与榭夜山庄置于何地。”沧寐指责道。她不擅长袖于人前,此时众目睽睽,难免心头惴惴,不由声音颤颤。
      沧寐暗骂自己没出息,身已在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苏守景皮笑肉不笑,他的确拿不出林小苟的奴隶证明来。
      他也有一身和稀泥的功夫,只不过对上这种敢只身上门的愣头青,不给点好处,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
      他朝手下递去一个眼神。
      大汉拎起林小苟扔在沧寐脚边,“这是我们爷心好,这等奴隶,就该剥皮抽筋扔了喂狼。拿走拿走,别脏了我们爷的眼!”
      “能走?”沧寐扶起林小苟,手上沾了不少血。
      掌心粘稠的鲜血并未让她感到不适,反而有种想要撕碎什么的渴望。
      她捏紧拳头,压抑着,血流进指缝,就像蚂蚁爬过。
      林小苟白着一张脸,虚弱地点点头。他看向阿六,阿六昏迷了也疼出了泪。
      一只脚踩在阿六脸上,血泡被沙石擦破,被鞋底踩破,脓液混着血和泪渗进沙子里。“怎么,带一个走不够?”说着,又踩了一脚。
      汉子每踩一脚,墙边颤颤巍巍的奴隶们不由软了腿,有几个甚至跪了下去。
      “走。”所谓虎口夺食,她终究缺了魄力与智谋。
      ——少年人,做事瞻前顾后——
      沧寐想起师叔说的话。
      可是师叔啊,我短缺的那份谋略,注定我想不出正大光明的手段,可行那诡计,当真不会坠深渊吗?
      会的啊。
      就像现在,破开的门被重新安上,门边两个大汉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苏守景兄妹好整以暇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门,尽管摇摇欲坠,可紧锁的鸟笼与开了口的鸟笼,于笼中雀而言,岂是几根木条那么简单。
      沧寐松开拳,“走,我带你去找他。”话中的‘他’,语调带着信任和亲近。
      似是不经意,她的眼神落进苏筱沁的眼里。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
      嘲讽?炫耀?
      那是仇敌之间的默契,是直冲理智的挑衅,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轻视。
      哪怕多年后苏筱沁抓着头发满眼恨意,也无法改变今日的她视人命如草芥,为此,她敢在别人的地盘上偷袭。也因为榭夜山庄的湖畔边,不了了之的闹剧,加剧了她的有恃无恐。
      忍让与软弱,是得寸进尺最好的饵。

      即便落进耳朵的只有四个字——痴心妄想。

      当苏筱沁挥出长鞭,她看见的是闵疆沙漠之上以一敌十、气宇不凡的少年郎,是仇敌旭阳氏簇拥高捧的座上宾。她永远记得一尘不染的白袍和喷洒而出的鲜血,也记得那双似笑非笑的眼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
      她只要折断他的腿关起来,嘲笑他,折磨他,再给些好处。还不是乖乖听话,就像院里听话的男仆。
      可她还没玩,怎么能被捷足先登?
      苏守景扭头看了别处。只要不死人,不重伤,一句小妹年幼足矣力压众人。
      长鞭缠上沧寐的脖子,她生生抗下了脖子上的疼痛,鞭子上不知淬了什么药水,仅仅是擦破皮,刺痛剧增。
      沧寐左手抓住鞭子,反身就是一掌。
      苏筱沁内力胜她一筹,沧寐内力更为精纯。沧寐虽是主动攻击,中途内力凝于掌心,防御为先。
      二掌双击,沧寐借力向后退去,脖子缠绕的鞭已散。
      苏筱沁欲进一步攻击,忽见对方袖中飞出一物。
      鸣镝呼啸刺耳,直破青空。
      不过一个呼吸,安好的门再次破开,木门撞开守在门边的两个汉子,掉在地上已是四分五裂。
      一袭黑衣一把刀,刀名阏云。
      苏守景的手下拔刀相向,城渊与之周旋片刻,十余人快步奔来。
      “胆敢设计陷害我家主子!”
      田纥自闵疆至青陵,始终紧跟在苏守景身边,入榭夜,苏守景只挑了他一人。他识得不速之客的面容,与主子一样,并不认为她能翻出什么浪来。直至见鸣镝,知中计,只是反复思量,不知踩中了哪个陷阱。
      但这不妨碍他喊出这句话,并在对方帮手尽数到达之前出手教训——鹰啄目,不失为乐趣。
      田纥身法极快,沧寐只觉眼前忽有一物闪过,紧接着,闻到混杂野兽骚气的汗臭味以及浅淡香气。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再定睛一看,对面田纥双腿半曲呈防御状,左手握着右手手腕,表情惊疑不定。
      他的右手手心有一道擦伤,向天而去的鸣镝此刻半支没入土地。
      哦,香气是小栩的,臭味是这个男人的。
      屋外脚步声,威吓声,兵器撞击声嘈杂一片。
      “怎还有官府插手?”苏守景听见动静,拦住企图再次攻击的苏筱沁,方才他看得清楚,田纥上手抓取鸣镝,结果反伤了自己。田纥的本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倒也不是担心苏筱沁受伤,换言之,若对方当真伤了小妹,“理”之一字,反而站在他们这边。
      只不过他身在局中,局势于他,尚有迷雾未解,何况出手之人尚在暗处,苏筱沁贸然出手极有可能被抓了把柄。
      当双方持刀对峙,苏守景正欲辩解几句。这厢沧寐吐出一口血来。

      朔昭公主,虽无实权。但无论是当今时事之下,还是开朝第一位异姓公主,在政治意义上,非同一般。
      作为庄主点名保护的昏月谷十三代首席大弟子,榭夜山庄这边也慌了。
      当苏守景第二次站在公堂上,服吗?当然是不服的。首先就是找了位城中有名的大夫要为朔昭公主诊断一二。美名其曰贵体为要。实则打算戳破对方的谎言。
      县官命人在堂上布置了帷幔,堂下之人可见一人正坐其中,另一人侍立左侧。
      得到朔昭公主的允许,县官允了苏守景的请求。

      另一边,阿六被运到后衙,救治的大夫摇着头。他张了张口,不忍说,这孩子被滚油烫了一遍,脱了半身的皮,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阿六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宋鹞的手,指骨雪白,目露不甘。
      血与脓水顺着指缝滴在地面,宋鹞泣不成声。

      “公子呢?”方魁放下正在擦拭的刑具,他的人早早监视上了苏守景兄妹,他现在才得到消息,无非是主子到了。
      “公子本意是等苏家这把刀捅得更深更重些,我们再出手,显得雪中送炭的珍贵。不成想,事情还没闹大,就被人截了胡。”
      倒是公子一贯的风格,没能如公子愿,方魁略有遗憾。“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
      “在青陵地界,掣肘颇多,公子命副总管助力辰大侠,务要打得苏家翻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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