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一话 嫁狐01
“呼——”考完试，钟晓研走出考场，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晓研晓研——”沐冰上来和她站到一起：“考得怎么样？”
“唉，不管了，反正这一关算是过了，不想了。”钟晓研倒是不放在心上，看了沐冰一眼：“放假了，有没有什么活动？”
“还没计划好，”沐冰轻笑：“你呢？”
“一样，都被这考试给弄得紧张兮兮的了，哪还有时间想那些——”钟晓研点头，看了沐冰一眼：“走吧，回家了。”她们两家住得挺近的，经常一起上下学。
沐冰点头。两人一同走出校园。
前边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路跌跌撞撞的，这样炎热的天气，穿成这样……钟晓研看着那人直直地向她们走来，似乎没有想要避让的意思，连忙拉过沐冰，往旁边退了一些。
“干嘛啦——”沐冰笑着拍拍她：“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往角落里去。”说着话她又回到了路中间，就站在那里，眼看着就要和那路人撞上，钟晓研想要开口，突然便沉默了。
那路人脚步不停，沐冰也好似没有看到那人一般，两人的身形交错而过——准确来说，沐冰站在那里不动，那人的身子直接从沐冰身上穿过，或者是沐冰穿过了那人的身体，反正是说不清的怪异。
钟晓研脸色突然发白，却又很快收拾起来，朝沐冰笑了笑：“走吧。”
沐冰打了个喷嚏：“阿嚏——怎么突然这么冷……啊啊，你看，好多鸡皮疙瘩！”说着，她大惊小怪地把手臂递给钟晓研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钟晓研却不想在这里多呆，拉过她便走。
一路上，沐冰依旧叽叽喳喳：“唉，晓研你突然又怎么了，怎么又是这样的表情……你老这样会吓到别人的啦，要不是我和你很熟，看你这表情准会被吓死的……唉，你跟我说说话吧。”
“对了，刚刚你为什么要拉开我？”沐冰突然一副神经兮兮的表情：“是不是你看到了什么……啊，好刺激！”
钟晓研摇摇头：“你想太多了。”
那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告诉沐冰呢？
从小到大，她从来不告诉任何人，关于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即使是父母也一样。
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和她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能和她看得到同样风景的……除了爷爷之外，都不是人类吧……
爷爷说，不能在人前显露出太多，否则的话，会给自己会给家人带来灾难……最好的方法，便是装作看不到。
只有看不到，才不会有交集。
光明与黑暗，是彼此对立的存在，彼此之间的界限泾渭分明，绝不允许有丝毫的错乱，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处于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的人。
“晓研，你要记得一句话——看得见的非人并不可怕，看不见的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人类无比的脆弱和自私，不允许任何异类的存在，晓研，你不要把自己变成那一个异类。”
当初她年纪小，那句话始终没有参悟透彻，心内总是带了一丝疑问，却说不清那疑问是什么，很多年之后，当她想清楚了自己的疑问的时候，却已经没了可以询问的人。
沐冰依旧还在说着什么，钟晓研回头，看到远处那个黑色的身影，他停在街角，暗色的衣物和墙的阴影混为一体，看不真切，他的脸掩在厚厚的斗篷之下，看不见表情。
眼睛随意望去，刚刚走过左边的路人虽然有影子，可是身后却多出了一条细长的尾巴，另外右边那人是一张猫脸，前边迎面而来的人，只是一团虚幻的光影。
钟晓研低下头，不想给别人她正在注视他人的感觉，只是心内突然便生出了许多的厌倦。她讨厌这个比别人拥挤得多的世界——她眼中的世界。
那句话，她一直没有机会问爷爷——
“爷爷，你和我，都是异类吗？”
----------
“晓研啊——”沐冰无力地坐到路边的大树下，把帽子摘下快速甩着扇着风，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好像这样的话就能凉快一些：“热死了累死了……还要多久才到啊？”
“快了，”钟晓研仔细对比着手上自己画的简陋的地图，看了看前边的岔路口，手指着一条路：“沿着这条路再走十分钟就好了……不对，应该是这条……”似乎她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手指指了一会，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你耍我啊！”沐冰不干了：“我真的是疯了，居然相信你这个路痴！”
钟晓研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快到了。”眼睛看了看四周，有些怀念。
她终于又回来了，十年之后，她终于再度回到这个地方，虽然已经物是人非，可是，她仍旧觉得……很怀念。
怀念儿时与爷爷一起的时光，只可惜，爷爷已经不在了。
收拾起自己的失落情绪，钟晓研坚定地点了点头，指着中间那条路：“就是这条路，绝对没错！”
沐冰揉了揉眼睛：“我突然生出的那种你很可靠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要知道你从来都是个路痴，没一次走对的……要不我们走另外一条好了？”她还是有点不相信钟晓研啦……毕竟钟晓研这人……前科太多，无数次被她带错路之后，沐冰很难说服自己相信她来着。
她们眼下正要去往钟晓研爷爷以前住的那间老房子所在的地方，但是很不幸的是，她们迷路了。
沐冰最后还是选择相信钟晓研——毕竟她们迷路的原因，是因为沐冰突然想体验一下行走的乐趣，于是在距离目的地差不多五里处，坚决下车要自己走过去，当然，之前她没料到这路比她想象中的要难走的多。
还有一个原因，是虽然她对钟晓研的认路情况有所怀疑，但是还是对她抱了一丝期待，只是没想到钟晓研这么快就让她失望。
无论如何，始作俑者是她，她也只能选择相信钟晓研……毕竟，这里算起来，还是钟晓研比较熟。虽然其实她真的不相信钟晓研的记忆力的——毕竟钟晓研有整整十年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小孩子的记忆肯定是有限的。但是除了相信钟晓研之外，还能怎么办呢？是她自己兴致来了要走路的，迷路这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只能寄希望于钟晓研了，钟晓研再不认识路，总比从来没有到过这里的沐冰要好——应该……是这样的吧？
对了，她们出现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
钟晓研爷爷以前住的地方，是一间老式的阁楼，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算得上是老古董一类的了，钟晓研爷爷去世之后，钟晓研十年间都没有再回过这里，她父母更是很排斥这个地方，平时不过烦请邻居照看一下而已。
房子所在的镇子，名叫云梦镇，和那老房子一样，是一个很古老的镇子，掩在群山树木之间，近些年被开发出来，成为了一个旅游地，游人多了，自然便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这一次，听说有人想买下这一间老房子，开出的价钱也不错，那房子空着不住也怪浪费的，钟晓研父母有些松动了，自己却又不想麻烦，正好钟晓研放了暑假，便让她回去一趟，全权代理此事，而钟晓研怕自己一个人怪孤单的，于是便叫上了沐冰。
----------
走了半天，终于还是再度迷了路。
这下，钟晓研终于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反驳沐冰的抱怨了，反倒是十分的坦然。
“晓研啊——”沐冰不高兴了：“天黑之前我们能不能到啊……看这周围都是树，怪可怕的。”钟晓研居然把她带进了森林里，沐冰觉得，她应该再一次估量一下钟晓研的路痴程度，否则吃亏的一定是她自己。
钟晓研索性坐下：“休息一下吧，也许休息一下我就能想起怎么走了呢。”
“诶——”沐冰一蹦三跳地凑到她身边，想要把她拉起来：“别坐了，我总感觉这森林怪怪的。”
“哪里怪了？”钟晓研看了看四周，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很凉快啊，就休息一下就好，我走不动了。”说着话，她皱了皱眉头，看着树上那只似乎要扑下来的不知名的动物。
“嘻嘻——”林子里又响起了一些怪笑声：“人类的小孩呢，我们吓吓她们吧。”
“是啊是啊，好久没有看到人类的小孩了。”声音依旧继续着：“把小孩子吓哭最好玩了。”
“嗯，最喜欢看小孩子被吓到的表情了。”
钟晓研皱起了眉头，小心地防备着周围，眼睛还要盯着树上那只好像狸猫一般的动物，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很累。
眼看着那只狸猫就要扑到沐冰身上了，钟晓研一个箭步起身，拉过沐冰便跑：“我想起应该怎么走了，快跟我走！”
“唉，急什么啊，”沐冰很不解：“反正已经迷路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唉！”只可惜钟晓研不肯放开她，沐冰只好跟着钟晓研跑起来了。
跑动的动作带起一阵阵风，但是沐冰不得不再次怀疑钟晓研是不是认识路了——哪有人带路专门往林子深处走去了，而且越走路越窄，最后基本上没有路了，到处都是树，前边是树，后边也是树，根本看不到尽头。
林子很阴凉，钟晓研额头却沁出了细微的汗意，这路越走越曲折，不用想便知道是后边那些“人”做的手脚了——她们一边跑，钟晓研一边听到身后那些幸灾乐祸的笑声，真的是……太可恶了。
“咦，她们为什么要跑啊？”
“谁知道呢……”
“不过看她们急急的样子真的很好玩啊！”
“不如我们再吓一吓她们吧？”
“唉怎么往右边跑啊，明明应该往左边去的才是啊！”
“跑那边都一样的，哪边都没有出路啊。”
“真好玩啊！”
“……”
钟晓研终于停下来，明白发生了什么——
沐冰看了看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和刚刚她们在的地方很像，有些奇怪的样子：“咦，我们怎么又回到了这地方？”
“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沐冰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但是毕竟是普通的女孩子，真的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有些害怕，上前拉住钟晓研：“我们能出去吗？”她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似乎很冷。
“哈哈——”钟晓研没有回答，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只听周围满满的笑声，在森林里越发的诡异：“咦，那小孩子要哭了吧？”
“太好玩了，哭吧哭吧，我们最喜欢看人类的小孩子哭了。”声音依旧继续着，钟晓研发现沐冰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没事，我们能出去的，”钟晓研语气很是坚定，突然提高了音量：“我们能出去的！你们吓不倒我的！”
她的声音高亢，倒是听得有重物从高处落下的声音，随即森林里越发的吵闹起来。
“什么什么，那丫头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不可能啊，人类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听得到我们的声音？”
“也不一定啊，以前也不是没有小孩听到过。”
“是啊，钟家那小子就能听得到还看得到的。”
“钟家那小子的女儿好像也能听得到。”
“咦，这样一看那小丫头长得挺像钟家的那小子的？”
“是啊是啊，你这样一说真的好像！”
“难道真的是？”
“我记得那小丫头很凶的对吧？”
“我记得她还是小公子的未婚妻是吧？”
“什么？真的是她？”
“那我们快走吧！”
“走吧走吧，我们去告诉小公子他的新娘子回来了……”
“……”
钟晓研听着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渐渐散去，回头便看到了一条似乎很眼熟的路。
通往老房子的路。
钟晓研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带着沐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不容易出了森林，侧耳听的时候，还是能听到森林里似乎很热闹——
似乎都在说什么“新娘子回来了要去迎接”之类的话，但是钟晓研倒是不怎么介意。
谁知道那些妖怪们说的是什么啊。
******
“是这里吗？”
夕阳西下，两个女生站在那座孤零零的老式阁楼前，似乎有些无奈。
沐冰看了看眼前的房子，暮色四合之下，这房子显得似乎有些……阴深深的样子。又看了钟晓研一眼，似乎十分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的回答，因为这房子给她的感觉……很怪呢。
钟晓研愣了愣，从包内翻出钥匙，上去把门打开：“应该就是了。”语气里，似乎连自己都不太相信——不过十年，这房子居然破败成这个样子了。不过下一刻手上的锁钥匙打开了，连最后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也没有了，只好轻轻一叹，认命地进去。
推开门，无视手上沾满的灰尘，钟晓研径自走近屋内，好在，灯还是可以开的……只是，看着那满房子的蜘蛛网，钟晓研是真的感觉到了为难。
十年似乎是一段很短的时光，仿佛一瞬间的事情，她由女童长成一个大姑娘，可是，却又似乎很漫长，漫长到连保有她童年回忆的地方都已经变了模样，十年里无人居住，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种没人的气息，冷清得吓人，阴冷得揪心。
可是即使这样……这里也是她和爷爷一同生活过的地方啊。
“既来之则安之，”嘴上安慰了自己一番，转向沐冰：“一起来打扫一下吧，要不晚上就没地儿休息了。”
他们一家多年没有回来，虽然平常也有托付朋友帮忙照看，可是只怕更多的是保证房子不会坏掉而已——没有人住在里边、没有人气的老房子，的确是更容易坏掉的。
沐冰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走进来：“这么乱，怎么打扫……啊——”随着一声尖叫，沐冰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钟晓研身上：“有蜘蛛！”
钟晓研无言地看了看沐冰身后那只从屋顶垂下来的蜘蛛，警告的眼神颇重，那只蜘蛛很快收回了丝线，躲回屋角，在暗处那一对眼睛隐隐发光。
“好可怕……”沐冰死活赖在钟晓研身上不肯下来，钟晓研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为难了。
好说歹说才把沐冰劝下来，两人坐到屋外，看着越来越暗淡的天色，大眼瞪小眼，都有些愁眉不展。
“笃笃笃——”
正无言之间，院子的大门处却有人敲了敲门，钟晓研抬眼望去，是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子，正从门外探出个头来看向她们：“晓研？”
钟晓研皱眉：“你是？”
“我是周涛啊，”男孩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阿姨打电话说你们今天到，我过来看了好几次……你们怎么现在才到？”
他言语中的热络让钟晓研有些迟疑，偏头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了来人是谁：“涛子？”张开的嘴随即闭上，低下头，若有所思。
“诶，”周涛应着，指了指她俩：“先到我家去吃个晚饭吧，回头叫人来帮你们收拾收拾。”
“好嘞！”钟晓研还没说什么，沐冰倒是一个箭步地飞奔出去：“饿死了，晓研我们快去吧……对了，我叫沐冰，是晓研的同学！”后面的话，却是对着周涛说的。
周涛有些腼腆，低头笑了笑：“我叫周涛，晓研小时候的玩伴。”
“玩伴啊……”钟晓研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字，看了看周涛——眼前的周涛和她记忆里的周涛，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呢……
又很快地摇了摇头，应该是她想太多了吧——十年不见，长相变了心性变了似乎不值得诧异呢，一定是她想太多了，有些疑神疑鬼的了。
起身把门掩上，也不锁门，她紧一步慢一步地跟在周涛和沐冰身后，看着周涛和沐冰说着些什么，突然便若有所思。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子，天色渐渐的黯淡下来，只是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或许，只是她想太多了吧。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