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炒面三十年

　　一大早的顾钧穿好衣服准备上班，薄焕已经醒了，就是不想起。薄焕今天没锁房门，顾钧打开房门看了埋在被子里的薄焕一眼，也没打扰他，提上公文包下楼开车去公司了。

　　薄焕翻了个身继续睡去。醒来后就在厨房剁剁剁，干了一上午活儿，把出摊的东西准备好，才下楼去转悠。

　　天太热，也没什么好转悠的。薄焕走到小区门口看了看自己的三轮，停在一溜丰田大众里格外显眼。薄焕敲了敲车身，响声还算脆，检查了一下还剩多少油和液化气，转身又回到顾钧家里。

　　薄焕自己对吃的没啥要求，再加上昨天买了那么多菜，也不可能一直放着，干脆自己动手做饭。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薄焕深刻体会到做饭这种事很不容易，洗菜切菜就是个大活计。

　　难为他炒了四五年面居然就这样过来了。

　　吃完饭薄焕歇了一会，窝在客房里玩电脑。到了下午四点，准时下楼出摊。

　　学府城门口的路陆陆续续摆了不少摊，薄焕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塞进工作台上的框里，趁着没客，把一摞塑料碟子套上袋子。隔壁是家卖臭豆腐的，平时和薄焕不是很熟，今天却凑过来问了句，“你昨天咋没出摊儿啊？”

　　“有点事。”薄焕说。

　　看着客人少，臭豆腐老板干脆走过来，“我跟你说啊，昨天城管来了！说不准在学校门口摆摊！”

　　薄焕一愣，“咋不准在学校门口摆了啊？我都摆了好几年了，怎么突然就不准摆了？”

　　“谁知道啊！”臭豆腐老板很郁闷，“听人说是学校的领导，嫌校门口摆摊环境不好。”

　　“得了吧。”薄焕无所谓的说，“就算学校不反映，城管还能放过咱们了？到时候再看吧。”

　　臭豆腐老板不大高兴，不过薄焕说的又确实是实话。城管以前隔三差五要来溜达一圈，整整市容啥的，不过现在改严打了，干脆不让摆摊。薄焕一瞅臭豆腐老板的摊儿，新奇的嘿了一声，“你这炸个臭豆腐还要这个装备？”

　　平常卖臭豆腐的也就一脚踩的三轮，上面搁个煤火炉子，放点原料啥的，平时推着走就行了。这老板给整了一摩托三轮，比薄焕车还大，车身的红漆还光亮着，一看就是新买的。

　　臭豆腐老板笑的有两分自得，拍了拍车身，“新买的，城管来也能跑快点！以后还能干点啥别的生意。”

　　薄焕把摊子往侧边挪了挪。C大对面是A大，占地比C大大的多，光大门就有好几个。薄焕现在在A大偏门附近，虽然还在暑假，但A大的研究生院在这里，研究生留校的还挺多。

　　生意开张没多久，比先前几天稍微能好些。街对面的臭豆腐老板瞅见了，开着自己的新三轮颠颠的过来抢生意。

　　薄焕没有在意，掏出手机玩，就看见顾钧给他发来消息问:出摊了吗？我下班到家了，待会过去你那。

　　薄焕:来我这干啥啊？

　　顾钧:给你拉生意

　　薄焕:那你还是去兼职牛郎吧，挣得多

　　顾钧:我就当你变相的夸我帅了

　　有人站在薄焕炒面摊前，犹豫着要了一份炒面。薄焕应了声，把手机收回兜里，开火炒面。抓面的时候抬头扫了一眼，怔住了。

　　“真是你啊。”摊前那个约摸五十多岁的儒雅男人说，看薄焕的表情从吃惊到平静，笑道:“不记得我了？先把面炒好再说吧。我只看过你做的方案，还没吃过你炒的面。”

　　薄焕低声问了句有什么不吃的没，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闷声炒面。最后一道工序撒上葱花掂了掂锅，薄焕关了火，问:“您在这吃还是带走？”

　　那人笑了笑，眼角的细纹看起来很慈祥，“在这吃吧。”

　　薄焕今天出摊还没摆桌子，听见老人的话从车底下搜出桌子板凳，摆在后边离人行道近的地方。还拿上抹布擦了擦，才把炒面端过去放在已经坐下的老人跟前，“您将就下。”

　　“有啥好将就的。”老人不在意的说了句，两根筷子交叉刨了刨一次性筷子上的竹刺，然后瞅了瞅薄焕的摊子，“生意也不怎么样嘛，来坐下和我说说话。”

　　薄焕走到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准备抽一根，老人道:“我一把年纪了，不要让老人家吸二手烟。”

　　薄焕把打火机和烟都扔在桌子上，眯眼看了看对面小区大门上学府城三个大字，闷闷的发呆。有几波客人过来找薄焕炒面，没找着老板，又去隔壁臭豆腐摊上了。臭豆腐老板招呼客人的嗓门格外大，还透着一股欢快劲儿，听得薄焕一阵烦躁。

　　这时一个姑娘站在炒面摊前，细声细气的问薄焕:“你是老板么？炒面么？”

　　薄焕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说:“现在不炒！”

　　姑娘看了薄焕对面的人一眼，直接进了校门。坐在薄焕对面正吃面的老人笑了笑，“好好儿的生意怎么不做了？”

　　薄焕干脆问:“老李，你到底想说啥啊？”

　　老李没说话，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把筷子端正的摆在碟子边，拿出纸擦了擦嘴，“那时候我不好说你，我教了你五年，就是让你来炒面的？你炒了五年面还炒的这么难吃，你也好意思在母校门口摆摊！”

　　薄焕听他的话几乎都要笑了，没忍住拿起桌上的烟叼在嘴里，咬了咬滤嘴又呸的一声吐在桌上，“我说老李，我想炒面你管不着吧？你知道我炒面多自在么，一天五小时，月收入过万，比去工地搬砖好多了...”

　　薄焕话没说完，臭豆腐摊上的人忽然如鸟兽般四散。薄焕站起来一看，不远的地方一辆雪白的五菱宏光正开过来，车顶上的警灯呼啦呼啦闪着。

　　这几年养成的专业素质让薄焕下意识就抓起屁股下的板凳往车底下一收。老李这时候已经站到街边，薄焕转身收好桌子板凳，隔壁臭豆腐老板急急忙忙开着三轮往薄焕这边跑。

　　“操！”薄焕骂了一声，臭豆腐老板开三轮这路数一看就是新手，三个轮的车还能让他开的歪歪扭扭的。薄焕上了自己的三轮，扭头对老李说:“老李我先走了，有缘再见！”

　　刚点上火，一阵后劲儿冲得薄焕往前一倾，左手松了离合，车干脆熄了火。

　　薄焕跳下车，不出所料臭豆腐老板的车撞在薄焕的的车位。臭豆腐老板人卡在两车间，薄焕拉了一把才把他拉出来。

　　城管也过来了，是个年轻的小哥，瞅着臭豆腐老板说:“你急啥，出了车祸咋办啊？”

　　臭豆腐老板哭丧着脸没说话，薄焕和城管一起把两辆车拉开了，一看自己的车尾，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薄焕的三轮摩托都好多年了，光发动机就换了两回。经不住臭豆腐老板的新车一撞，后边凹进去一大块不说，本来摇摇欲坠的漆哗啦啦直掉，整个车身没几块好皮。

　　城管小哥正在开薄焕和臭豆腐摊老板占道经营的罚单。薄焕一看数额就瞪了眼睛，往摊上的钱盒子里拨了拨，又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老李走过来笑道:“不是月入过万么？八百块都拿不出来？”

　　薄焕啧了一声，抬走看见顾钧正往这边跑，对老李说道:“你有意思没意思啊？不就想让我去找个工作么？得这激将法还当谁看不出来了！”

　　“那你去不去？我帮你介绍一下。”老李笑着说。

　　“不去！”薄焕一甩头，“我去新东方再进修两年，回来继续摆摊。”

　　顾钧跑过来了，喘着气问薄焕:“怎么了这是？”

　　“嗨，流年不利被城管抓了呗。”薄焕吊儿郎当的说，顾钧看了老李一眼，跑去薄焕的三轮仔细瞅了瞅，“哎呦，你这车弄的可不轻，得拿去修吧？”

　　城管小哥把罚单给了薄焕，顺口道:“这有什么可修的，这车太旧早该换代了。”一边的执法队长瞪了他一眼，城管小哥尴尬的闭了嘴。

　　老李叹了口气，对薄焕说:“你爸爸的事我不好插嘴，我只是以老师的身份单纯的希望你不要抛下了学了五年的专业。有事你来找我，我还住在学校的老地方。”

　　老李的话让薄焕沉默了，顾钧琢磨着两人的事情，笑着过去给老李递了根烟，老李摆手道:“谢谢，我不抽烟。我先回去了。”

　　看着老李进校门的身影，顾钧的手转了个弯又到薄焕面前，“来一根？”

　　薄焕接过烟，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干脆坐在人行道边，静静的看着那辆锈迹斑斑、伤痕累累的用来出摊的三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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