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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管家仔觉得用“时来运转”形容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真是再恰当不过。
先是Sa姨被荷妈揭穿丑事终于收敛气焰同他们暂别，回葡萄牙跟负心汉打官司争财产，还他们短暂的清宁生活；尔后阿卡终于负起作大哥的责任，给阿月谋到一份公关公司助理的工作；再者，阿庆似乎对自己份工很满意，做得越来越自信开心，最近还因为有公费出国的机会而兴奋不已；最后，则是他们饼铺居然接到一宗真正的大生意。
说来都好巧，那天下午管家仔正得闲同于素真煲电话粥，问他晚上要不要来家里吃饭，正说到一半就被荷妈叫过去。一看居然是要他帮手招呼一位外国客人，他顿时心慌慌。
要说他那几句英文呢，真的只能糊弄一下外公跟荷妈，从前学到的基本都还给老师了。
但是当着荷妈的面，他又不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坑坑巴巴蹦了几个单词出来，然而那位外国客人虽然说得很慢很清晰，但那一长串英文听下来，他都只识几个词，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旁边又是荷妈一脸信赖的表情，真是欲哭无泪。
就在他眼看要把这位外国客人气走以前，他终于都想起揣在兜里的手机。连忙一边向对方很抱歉地示意稍等，一边拨通了电话向某人求助。
他想阿真一定都好无语，但却都没有取笑他，而是要他开免提让他同那位客人讲。
只见刚说两句，那位本来脸色都好差了的外国客人便平静下来，又连连sayyes，管家仔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都知道阿真肯定能搞定。
没想到的是，这边电话还说着呢，店门又被推开，进来的又是一个外国人，立领衬衣、黑丝领带、一套修身复古的细条纹三件套，潮款墨镜遮住小半张脸，更添梳得整齐服帖的及肩长发，即使低头听手机都显得优雅得体，整个一位时尚杂志的封面男模。
直到面前的外国客人忽然放弃讲电话，反而转过身一脸惊喜的同新进来的这一位攀谈起来，管家仔才终于回过神。
“阿真！”竟然是荷妈先认出来。
“荷妈，”于素真摘下墨镜，“好少爷。”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就继续跟这位外国客人讲起来。只见他们最后终于都谈妥的样子，客人还满心欢喜地同阿真握手，接着又……呃，用手机合影？
管家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到阿真领着客人到柜台前下订单才偷偷用肘戳了戳问：“什么情况？”
“哦，这位——Chloe，”阿真说着朝那位外国客人温柔一笑，“想要订购两千打光酥饼，是为养老院等老年福利机构作慈善活动用的。”
“两千打？”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大生意啊！”荷妈都高兴得合不拢嘴，“我要去告诉莲子蓉听，今晚要加班开工啊！”
等到荷妈笑呵呵地进了店后的整饼作坊，管家仔才又小声问：“……喂，那她干嘛拉着你合影啊？”
“因为我长得帅啊？”阿真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管家仔瞠目结舌望住他，又好想问他为什么会打扮成这样，但见阿真再一次跟那位客人聊上了，只能暂时忍住，却见他撕了张纸条写着什么。
“你写我名字电话做什么？”
“等出货时另外有负责人跟你联系呀？”
管家仔正点头，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他瞪大眼睛盯住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只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突然被抽干。
“等一下！”回过神来的他连忙拉住要把纸条递给客人的阿真，“我这里有印制好的店铺卡片！”说着他拉开柜台抽屉一顿狂找，终于被他翻出一张几年前派剩下的卡片。
他陪着笑脸将卡片双手奉上，转头就趁阿真不注意时将那张纸条揣进兜里。
好不容易等客人离开，管家仔的心都在狂跳。
“对、对啦，你为什么穿着这样啊？”
“这个？”阿真用手指扯了扯领口，“刚参加完活动，懒得再换衣服，就直接过来了。”
“什么活动啊这么正式？”
“宣传活动啦，公司那边决定跟当地的电视台合作搞一档节目，也算给餐厅开业造势。”
“哇，那你岂不是要上电视？会不会见到很多名人？”
“又不是第一次……烹饪节目而已，其实都很烦很枯燥的。”
两个人正聊着呢，那边于素心就推门而入。
“管家仔——”
“于素秋！”
“——阿真！？”
“阿心？”
一时间，三个人的脸色各有各的精彩。只不过管家仔正努力理清自己那份心虚感觉从何而来，所以全没有注意到别的。
总之，当晚于家兄妹二人都成了钟家的座上宾。
荷妈拉着阿心，阿真陪着外公，哄得家中两位长辈都好开心。
“阿真和阿秋都好厉害，阿真呢帮我们谈成一笔大生意，阿秋的医生试考得好棒，还被医管局请去做见习医生！”
“哇~恭喜你阿秋！”阿月凑过去拉住她手问：“你几时上班呢？”
“多谢呀！要三个月后啦。”
“那很好呀！我下月一号才开始上班，这段时间就是我们的蜜月期啰！我们可以逛街，看电影，吃饭！”
“好哇！”
“你想得美啊，臭丫头！”管家仔弹了她一脑崩儿。“不用去饼铺帮手啊？阿真帮我们接了单大生意啊，两千打光酥饼！”
“两千打光酥饼？”外公好开心地捏捏阿真的脸说：“小真是我的福星啊，每次都带好消息来，让外公的心都扑通扑通地跳！”
大家闻言而笑，管家仔看到阿真红了耳朵，就忍不住爆料道：“不止外公你一个心扑通扑通地跳啊，那位来买饼的女客人也都心扑通扑通地跳——自从阿真站到她面前，她就笑到收不住啊，还拉住他拍照合影！”
“哇~”阿月隔着管家仔同阿庆挤眉弄眼一番，笑嘻嘻说道：“不过都难怪啦！阿真今天打扮这么靓，是个人都会心动不已啦！”
<是啊，我都闻到一股醋味呢！>
“乱讲什么啊，我这个饼铺活招牌会那么小心眼嘛！”管家仔同她们打趣过，转头一瞥就见阿真居然不止耳朵，连脸都红了，正神色复杂望住地毯。
他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连忙扯开话题道：“总之这段时间出去玩的心就收一收吧！所有人都要到铺里帮手啊！”
阿月阿庆闻言都噘嘴扮鬼脸。
“啊~他们真的没有叫错你，”阿心歪着脑袋打趣他：“你真是名副其实的管家仔！”
两个傻阿妹连连点头附和。
“今天这么开心，不如我们去吃自助餐吧。”荷妈提议道。“荷妈请。”
其他人都开心赞同，只有阿真阿心摇头。
“不要，让我请嘛！”阿心说：“荷妈，我考完试这么开心，你就让我请啰？”
荷妈拍着她手笑道：“你之前都赞助我种牙，我这次应该赞助你吃自助餐。”
“是呀，阿秋，两千打光酥饼啊！就让阿荷请你们兄妹俩吧。”
阿心望了眼阿真，又笑弯了眼对荷妈讲：“不用啦，我看就让阿真请吧！他一直说庆祝我考完要请我吃饭，结果都各种放我鸽子，这次正好一起，就当补偿我啰！”
“是呀，荷妈，”阿真接口道：“今次就让我借机补偿了她吧，不然私下里又不知道她得怎么整蛊我才解气。”
阿心噘嘴瞪了他一眼，转头又笑眯眯对荷妈说：“荷妈你要赞助我呢，不如赞助我做盲侠啰？”说完鬼灵精地望向管家仔。
原来阿心是要他陪她去参加心光社为国内山区的失明儿童筹款而举办的盲侠慈善步行比赛。
“不好意思啰，麻烦你。”
阿心对住急急忙忙从饼铺抽身赶来的管家仔道：“我本来叫阿真陪我，结果他说有心理阴影不肯来，只肯出钱。”
“啊，是啦，他从前患过夜盲症嘛，就是幼稚园那时，到了夜里就是睁眼瞎，为此哭了好多次，还总被我们捉弄！”
“什么我们呐，明明都是你跟阿卡！”阿心说着还用力拍他道：“那时你们还连我都一起欺负，不知几坏。”
“后来我都改邪归正了嘛。”管家仔讨好地赔笑道：“来来来，人家那边集合啦。”说着拉她往活动地点走。
“先生，小姐，是来参加慈善步行活动嘛？”
“是呀！”
“麻烦请到这边签个名先。”
“好的。”
管家仔看着于素心躬身在那份签名册上签名，忽然道：“你顺手也帮我签了吧，你写字比我好看那么一点！”
阿心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帮他签了名。
趁着她转身去跟志愿者领眼罩手杖的时候，管家仔凑到那份名册前，用手机偷偷拍下了自己的名字。
做完这些，他都觉得自己心跳的好快。
好在接下来所有人都蒙住眼，他装疯卖傻同阿心玩得好愉快，就好像十多年前那样，两个人在路上扮盲侠骗人取乐——其实那时他都是故意逗她，好叫她开开心心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逃跑时被拽住连衫帽好难过，但回头看到她的笑容，却又觉得这点难受都抵不过此刻的开心——一切都好像从前一模一样。
但当她正色要他专心参与活动，重新挽住他，他拉下眼罩同她紧紧走在一起，却发觉心里好平静，在黑暗中她的气息跟体温明明如此贴近，他却不再像年少时，也不再像想象中会有的那般心动不已。
就好像两个人之间少了一些东西。
这一晚，管家仔好困惑又好忐忑地回到店铺赶工整饼，又忙到夜深人静才回家坐到自己房间里。
那只铁箱又被他从床底拖出来，从那只旧月饼盒里取出那封贴满邮票盖满邮戳的信。
管家仔望着这一封当初给返他勇气跟希望的信，手竟然有些抖。
他将这封信跟前一天收起的纸条还有今天用手机拍下的图像摆在一起对比，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觉得好像所有内脏都被勒紧似的，窒息又难受。
他都不死心，又打开电脑将过去那些Email调出来，一封一封看，看到天都快亮，眼睛又涩又肿，脸上也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泪水浸染到好难受。
望着窗外那一抹灰白色的天光，他发觉自己连想找个人痛揍一顿的心力都无。
拿过手机，他只编辑到“为什么”三个字就再想不出，就连到底是发给哪一个都犹豫不定，最后只能随便点了一个发送过去，就起身赶在家里人醒来前钻进盥洗间。
那一整个早上他都浑浑噩噩，订货的人打到店里的电话还是荷妈帮忙谈妥，他的手机静了音又取消震动，上次看一眼的时候发现有7个未接来电，全都是于素真。
至少他知道了自己那封没头没尾的短信到底发给了谁。
这天都是阴沉沉的，也不知是不是要落雨，衬得他更觉自己头脑昏沉，载着第一批做好的饼去送货时，管家仔都再三点过才敢确定自己没有弄错数。
推着载满饼盒的板车过街时，只看了一眼确认是人行绿灯亮就往前走，也没有注意转弯道，结果突然见到一辆白色面包车整个朝自己撞过来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快吓到停顿——
回过神时他人都坐在地上，三分之一的饼盒洒落在地。
那辆差点撞到他的面包车还有后面几辆车都喇叭声响个不停。
他想要站起来却觉得手脚都发软，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爬起来，正要转头跟人道歉，就见有双手帮他把落在地上的饼盒都捡起来。
他正要道谢先，抬头却见到于素真一脸担心望住自己。
“你要不要紧？”对方柔声问道：“有没有伤到？”
管家仔怔怔望住他，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旁边的喇叭还在响个不停，面前的人陡然变脸大步走到车门边，只听一阵刺耳的玻璃跟橡胶摩擦声，那面包车的车窗被强行摁下来，里面吓到脸白的那个司机也被一把拽出半个身子。
“吵什么吵！”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一样，阿真恶狠狠道：“你很想眼瞎吗？看不到人行道绿灯吗？”
“对、对、对不起，对不起！”那司机被吓到快哭出来，连连讨饶道：“是我错！是我不好！是我眼瞎……”
管家仔默默捡起饼盒码好，什么都不管就推着车继续走。
没一会儿那人就追了上来，刚想拉住他就被他狠狠甩开，于是都不作声，仿佛比耐心一样沉默地跟着他走。
终于都到街角那家老人院，管家仔都不可能再板住脸，笑着帮那些义工给公公婆婆派饼。
跟着他的那个人也陪笑帮手，温柔到好似跟方才街头发狠的不是一个人，弄到那几个义工小妹都脸红红痴望他，连一班阿婆也围住他摸来摸去问长问短……看得管家仔好笑又好气。
从老人院出来，管家仔连忙快步走在前面，因为他知道自己都不可能再狠心不理睬。果然，那个人很识时机追上来，一把握住他推车的手：
“阿好！”
管家仔知道，每次激动时，这个人才不会叫自己好少爷。但不能狠心不理，不等于就乐意理。他打定主意不论他讲什么，都不会抬头看多一眼。
只听对方叹了口气，就好像看出他心思，顿了一会儿才道：“你都知道了。”用的都不是疑问的语气。
“我知道你一定好生我气，好想永远都不理我……但都想知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呀我很生你气，我也根本不想再同你讲话！我知你耍我嘛，耍我都很好玩对不对？你耍到我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地陷进去，耍到我掏心掏肺什么都讲，你却假装于素秋看笑话！”管家仔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掉眼泪：“是，我知我配不上你阿妹，我不过是个整饼仔，除了整饼什么都不会，连英文都不识讲，但你大可以不理我啊！你可以像她一样把我忘掉！又为什么要故意耍我？你耍我整整十年啊！就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我从来都不觉得好笑！”阿真一把抓住他肩膀，逼到他无可退避道：“我都从来不是想耍你！是，我收到你第一封Email的时候确实有笑——我笑到哭出来啊，因为我原本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再理我，所以哪怕你当我是阿心才回我信，我都好开心！”
“……为什么？”
“因为我都觉得当初自己好坏，坏到让外公跟荷妈来保释我，坏到让每个关心我爱我的人掉眼泪，坏到连你都来劝我……我却把你推开要你滚，但其实……”阿真顿了顿，才接着道：“我写信给你，假扮阿心，都一点不开心，虽然很高兴你讲好多事给我知，但又知你其实是讲给阿心，再加上知道你的心事，知道你受的许多苦……好多都有我的责任……”
“……怎么会呢，”管家仔再气再心乱也都记得讲公道：“都不关你事。”
“都脱不了关系。”阿真苦笑道：“就跟母子说到底都脱不了关系一样。”
听到这句话，管家仔突然觉得自己都明白了好多。
“你不会……”他望住阿真，觉得胸口闷到好难受。“你当初难道就是因为……”
“因为我早就知道她跟祖叔的事。”
阿真闭了闭眼，接着说道：“我为此同她吵了好多次架，她都好有道理，又说是为了我跟阿心，又说是为了能有个完整的家，还说她跟祖叔是什么真心相爱不求其他……其实做孩子的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母亲？我知道她说的那些理由或许都有几分认真，但归根究底她都是想要报复——想要彻底摆脱那个害她吃尽苦头的依赖人的弱者身份，想要向为了那个女人抛弃我们的阿爹证明，她没有他都可以过得更好，可以早晚有一天将他跟所有嘲笑她看不起她的人踩在脚下……”
“怎么会……”他虽然不敢相信，但仔细一想都觉得很有道理，这解释了那个红姨为何会前后变得那样彻底。
“我最初不过是想证明她错了，证明她选的路并不会让我们一家人过得开心……但我高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阿真叹了口气道：“又或者说我低估了她作为女人的报复心。她确实也向我表示过她回心转意，愿意跟祖叔分手，但我刚返家不久，她就又……而且还……总之，我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见过她。”
“阿真……”管家仔听着都忍不住叹息：“你又何必。”
“我又何必？我又何必……好少爷，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嘛？”阿真苦笑着对他讲：“我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十足十是那两个人的儿子。我从前怨恨阿爹阿妈绝情自私，又恨阿妹胆小懦弱，但其实我样样都占。我自私到可以不理会你们的担忧，狠心到可以十多年音讯全无，又胆小懦弱到不敢及时跟荷妈揭破，害到你们那么惨……后来又假冒阿心跟你联络，瞒骗你十年……我知你好生我气，你就算不原谅我都好应该。但有件事我一定要你知道：”
他被捧住自己脸的那双凉凉的手吓了一跳，又因为对方的话怔懵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望住面前的人。
“给你写信的那个胆小鬼确实每一句都出自真心，也确实都是很挂念你、担心你、想要你少一些难过、多一些开心……更从来都没有笑你傻，每次看着你写的东西都只是觉得好高兴、好骄傲——好高兴自己能够为你分担一些心事，能够鼓励你，逗你开心，又好骄傲自己能喜欢这样一个人：别人受伤害总是又气恼又担心，自己受了伤却默不吭声，总是处处为人担心、时刻替人着想，总是愿意为了家人舍弃许多、牺牲更多，好努力担负起一个家，又更费心地牵系着两个家……”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什么表情，他想自己该作出回应，却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平静地表达，只能听着对方继续讲：
“我这些年也都去过好多地方，认识过好多人，却都更加明白到：世上像你这样的人简直少之又少，而令我心动不已又牵挂不放的却只得阿好你一个。”
管家仔闻言瞪大了眼，愣愣望住对方。
“我喜欢你，阿好。”阿真明明从脖子到耳朵尖都红得耀眼，但还是一眨不眨地望住他，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好久好久，早在你还把阿心当妹妹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如今我对你已经不单单只是喜欢了。”
“你明不明白，阿好？”
回去的路上，管家仔脑袋里都不断回放着这句话，回放着阿真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如果不是因为手肘蹭破一块皮，他都以为方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但是那刺痛迫使他不得不回想阿真对自己讲的话。
他都好庆幸饼铺里每个人都在忙着赶工整饼，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就连稍有觉察的荷妈问起，他都能用休息不足蒙混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收工，正准备钻回自己房间里想个清楚的管家仔却收到了于素心的来电，约他到财富中心那边桥下见面。
他脑袋里正一团乱麻，心里也都好乱，但仍然没办法拒绝阿心的邀约，又担心她这么晚找他出来是有什么急事，就只好锁了铺子，急匆匆赶过去。
没想到，她竟然也是来同他道歉。
本来见她吹着海风哭得伤心，他都连忙放下自己心事又哄又劝，她才终于肯开口，而一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到底是什么事啊？”他好声哄道。
“你十几年前，踩烂了我的纸皮屋，你都同我讲声对不起……但我帮妈咪拆散了你们的家，是真真正正的一个家啊，我竟然都没有勇气跟你说声对不起……我觉得自己好不应该！”
看到她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他都心疼到想安慰她，但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白天时的情景，发觉同样都是道歉，安慰跟被安慰的人竟然都反过来，突然都觉得有点想苦笑。
于是他最终只是说：“关你什么事？都没有人怪你。这是上一代的事嘛。”
没想到阿心却告诉他：“Jo饱本打算跟妈咪分手的！Jo饱不舍得你们的，是我帮妈咪交了一封信给Jo饱，骗他以为妈咪要自杀，他们才会在一起的！”
管家仔怔住了。
【“她确实也向我表示过她回心转意，愿意跟祖叔分手，但我刚返家不久，她就又……而且还……总之，我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见过她。”】
管家仔突然都明白那时阿真没有说出口的话。
原来他那时不光是气红姨反悔骗他，更是气她拉阿心下水帮她骗返Jo饱……所以他才会连阿心都气，所以才无论谁劝都不返家。
“……大家个个赞我乖，读书又聪明，将来还会当医生，但这一切全部都不是属于我的。我还坏到听妈咪话，她叫我去英国不要再跟你联系，你写那些信给我，我一封都没看过啊！当初帮我搬宿舍时，被阿真看到他都好生我气，他要我回你信我却不敢违背妈咪话，只是全部藏进鞋盒里……直到昨天我才看过，才知道原来你都是为了帮荷妈手，所以才会读不成书……家里有十几间饼铺的应该是你，戴四方帽那个应该是你，做医生的人应该是你啊！”
说完阿心捂着脸转过身去哭，而他却怔怔发愣。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都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听着阿心尽在耳畔的哭声，望着她颤抖的肩膀，他自问真的全无怨恨？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质问她为何心里埋着这样的事情都还能望住他笑，看着他忙前忙后哄她开心，眼见他们家分崩离析却装作不知？
但转念他又想起那个孤零零的小女孩，想起那个躲着阿妈为了阿哥伤心抹眼泪的她，那个站在船头拉住他手不肯放的她，那个扒住铁网拼命喊他叫他“不要忘记”的她……就算他那时就知道一切，就真的能不管她吗？
再想起一向无拘无束、大胆不羁的阿真，那样希冀又无奈，小心翼翼的向他道歉，向他表白心意的模样……
是谁先欠了谁？又是谁先将谁放到心上？
……说到底，罪魁祸首都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望着不远处的海面，管家仔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握住阿心的肩膀。
“于素秋，你听我讲，把眼泪擦干净。”
见对方还哭得收不住，他又放软了几分语气道：
“你认认真真同我讲声对不起，好不好？”
终于，她强压住抽噎，像小时候一样委屈又可怜地望住他，认真讲道：“对不起啊。”
他也终于都能够坦然一笑，说道：“呐，你现在已经同我讲过对不起，我也都接受了，那么这件事就过去啰。”
“不是啊，”阿心皱着眉头道：“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会……”
“是呀是呀，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做了医生了嘛？还拿了诺贝尔医学奖了嘛？香港不会有沙尘，不会有禽流感了嘛？癌症都有得医！”他越讲越夸张，越扯远越笑得轻松自然。
阿心终于都听出他故意没正经逗她，着急道：“我认真的，你别开玩笑好不好？”
“我是认真的啊。”他瞪大眼睛说道：“你说如果嘛，还有很多个如果啊？如果我当医生，一定是当兽医！我知道我小时候顽皮，又喜欢小动物嘛。到时候小动物就遭殃啦！”
眼见阿心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他更夸张往下编：
“还不去示威吗？爱护动物协会的人就一定会跟我吵，一言不合打起来，打起来可能要坐牢，如果坐了牢的话……我就不可能在船上重遇你啦。”
阿心眼湿湿地望住他，但已经没有了刚才那样难过的神色。
“我更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欺负你，”他鬼灵精地笑了笑，“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扯你的马尾！”
“啊！好痛呀！”阿心终于都被他逗乐了，假装生气拍他道：“你小时候这样，现在还这样！”
“当然啦，你还不是拉住我扮盲侠！”
说着管家仔就同她玩闹起来，暂时把所有不开心的烦心的事情统统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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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就连之前一直坐沙发的小伙伴都不见了嘤嘤嘤_(:зゝ∠)_
虽然知道是好冷的同人，但写得好不好都能得到一两句话也是很开心的事情啊，总是会有那么点期待的嘛Q-Q
这样只见点击数不见评论数的情况真是好伤心，摸鱼更文都快没动力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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