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昼白

　　序

　　夜幕是白色的。

　　苍白。

　　我们都没有见过如此苍白的颜色。

　　你看不见的是波光潋滟，你看得见的是一无所有，四壁皆空。

　　谁说夜晚一定美丽。

　　第一夜

　　孩子，还有五天。

　　水晶雕饰的露台上撒满了水仙，皎洁的花瓣上留下过精灵的吻，小巧的凹陷。

　　墨色的月光避过花瓣，遗落下一层柔纱，笼罩了愈发晶莹的晶石，幼童娇弱的躯体横亘在花朵之间。

　　还有五天。

　　我知道。

　　手指轻轻敲开了窗子，紫罗兰色的灵魂在内窥探。

　　暗沉的水色，瞬息幻灭的花，这不够好，我，不想要。

　　紫罗兰阖起了门扉。

　　还有五天，五天，五天。

　　隐蔽在暗处的老人在面具的遮蔽下微笑。

　　第二夜

　　妈妈，不要哭。

　　我将得到更好的。

　　母亲纤长的十指在孩子宝蓝色的发丝里游曳，也是小小的轮回。

　　满台的水仙换成了玫瑰，昼夜里散发着血色的诱惑。

　　妈妈，别为我哭泣。

　　桃红的唇微微翘起，孩子露出一个姣好的微笑，唇边掠过一缕发丝，他用丁香般小巧的舌轻轻逗弄着。

　　齿间蔓延开一丝咸味来。

　　妈妈，不要难过，好吗？

　　他抬起手指，珠色的甲上缀上了一颗珍珠，来自洋岸。

　　我想你带着快乐，送我离开。

　　还有四天，四天，四天。

　　老人摊开手掌，一朵雏菊不断开合。

　　第三夜

　　老人们都说孩童的魂灵可以去往天堂。

　　那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必将承受积世的罪。

　　那么，紫罗兰，在地上凋谢了，便可去往天堂？

　　我不信。

　　孩童侧躺在古式的铜床上，夭红的锦衾卷裹住了稚弱的身子。

　　那不过是，老人用来欺骗自己的，如此而已。

　　人类从来都无法领略神域，那必死的凡人的眼看不穿神幻化的花瓣，虚无的等待。

　　只有地狱，永死的折磨。

　　孩子微微笑了，向紫罗兰包围的铜窗，向淡蓝色的星空投去一瞥。

　　然而那远比这里更令我向往。

　　妈妈。

　　更好的在等着我。

　　老人吹散了雏菊，纷飞的花瓣飘落在孩子光洁的额头。

　　第四夜

　　再看看我吧。

　　看看我这张扬的不羁的宝蓝色长发；看看我这幽深的魅惑的紫罗兰色眼眸。

　　看看你带到世上来的美妙。

　　再触碰我吧。

　　触碰我这小麦色的肌肤，触碰我这微蓝的蜷曲的长长睫毛。

　　你听到它们的低语了吗？

　　感受我的吻吧。

　　这孩童的，微凉的柔软的唇。

　　妈妈。

　　在这余下的时间好好的珍惜我吧。

　　然后用余生来怀念我吧。

　　因为你再不能找到像我这么好的孩子。

　　神是易妒的，我这样的人，只应在永恒光照的宝座边徘徊，向我主献上永恒之赞歌。

　　神是这样告诉你的吧。

　　那么，妈妈。

　　沉浸在你的梦里吧。

　　直到我们重逢为止。

　　老人在孩童光滑的背脊上上刻出猩红的印记。

　　夭红的液体蜿蜒而下，渗入坚硬的水晶石。

　　第五夜

　　最后一夜了，妈妈。

　　我走了，别悲伤，好吗？

　　抱我，抱着我，像我出生时一样的温柔的抱着我，带我去露台吧。

　　妈妈。

　　妈妈，你看，夜空是多么苍白啊。

　　就像是即死的唇，半残的花，将落的日。

　　妈妈，不要那么恐惧。

　　我知道爸爸对你说夜空是缀满碎钻的蓝缎，爸爸说夜空是暗色的汨罗，是幽然的丁香，是你，妈妈。

　　可那不是真的。

　　爸爸凡俗的眼看不到，你，也看不到。

　　可是我想告诉你。

　　妈妈。

　　让我在这里等待吧，等待他。

　　吻吻我的额头吧。

　　妈妈。

　　再见了，再见了，我的母亲，我最最亲爱的母亲。

　　戴着面具的老人用他墨色的斗篷掠去了孩子，不再归来。

　　尾声

　　夜是苍白的，一直都是。

　　我眼中的夜始终如此。

　　然而我却更怀念曾经的深蓝，宝蓝，我的紫罗兰。

　　我的孩子。

　　米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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