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烬笙歌

　　在监狱的六年，我惧怕阳光，憎恶阳光。过往的岁月，她就是我的阳光。而以后，我的生活里再无阳光。她只是我必须要丢弃的灾难。我不能回头。
　　——姜敏秀
　　陈载宇在自习课上被梁老师叫了出去，进了不远的空荡荡又硕大的阶梯教室，里头有两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他微微蹙眉看着面前两个男人，还是梁老师率先解惑，对敏感压抑的载宇说：“他们是警察。”
　　听到是警察，陈载宇像是有先天的厌恶还是什么，眉头锁的更紧了，眸间也是疏远生冷。
　　李算自然把陈载宇的变化尽收眼底，大概是不明白这个高中生怎么会反感警察。
　　倒是一向粗枝大叶惯了的张齐率先热情开口：“我们是刑事重案组的，我是张齐，他嘛……你叫他大蒜就好。”
　　他的话换来梁悦一记好笑，瞥到清冷的目光，梁悦绷紧了自己的脸，咬牙不笑，朝身边的陈载宇推了推，轻声说：“载宇，他们问你一点事，老师就在外头。”
　　陈载宇冷静地瞥了眼梁悦，不说好，也不说坏。他就这么静静看着梁悦出去，直到梁悦把门微微掩上，留下空落落清冷的教室里的三个人。
　　率先打破沉默的依旧是张齐，他一只手随意搭在失神的陈载宇肩上，往他边上一拉，对怅然失神的陈载宇自来熟地说：“小子，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不用那么紧张。”
　　陈载宇皱眉，默默把搭在他肩上的手拿开，张齐来了玩性又搭上他的肩，载宇又面无表情地拿开，如此反复几次。
　　李算终于无法忍受他如此幼稚胡闹的行为，忍着怒气把张齐挤在一边，严肃又不失温和地对载宇正经说：“坐吧。”
　　载宇半天才坐下，李算把有些不安分的张齐拽在身旁坐好，又偏头字正腔圆地说：“不要怕，我们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载宇眼珠转了转，淡漠看向和他说话态度也温和的警察。
　　李算心里想现在的学生不仅高冷，还冷静过了头，他又问：“陈起村是你的父亲？”
　　陈载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双手交叉搭在桌上紧握着，似乎是不解地紧盯李算。
　　李算解释：“你父亲涉嫌一起杀人案。”
　　载宇眸色没有太多变化便又低下了头，李算又问：“你父亲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
　　“他最近有什么异常？”
　　“……”
　　李算连问几个问题，陈载宇都没有回答，只是拧眉看看他又低下头。
　　没有耐心的张齐半握拳，反敲了敲桌子，不耐说：“喂，小子，问你呢！”
　　面对张齐的暴躁不耐，载宇丝毫不受影响，神色未变，淡淡说：“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你父亲你不知道？”张齐没好气问。
　　“嗯，不知道。”陈载宇又补充。
　　李算朝只会坏事的张齐白了一眼，真不知道让他来干什么的。
　　“11日晚上五点到七点，你父亲在哪里？”
　　“不知道。”
　　“没在家？”
　　“不知道。”
　　“在没在家，你不知道？”
　　“我去打工了，不知道。”
　　陈载宇望着李算，回答他的话，眼神满是坚定。
　　李算思索了下，又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算又耐心问。
　　可是回答他的依旧是那句没有感情的“不知道”。
　　张齐鄙夷地拍了拍桌子，表达不满：“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父亲你不关心吗？”
　　“嗯。”
　　陈载宇半天才轻声嗯了下，让两个警察挫败又无语。
　　“你五点至七点在哪？”李算又问。
　　“基本五点半放学后都去了咖啡店打工，要是周末，我大早上就去了。”
　　“几点回来的？”
　　“九点半。”
　　“11日晚上回去的时候你父亲在吗？”
　　陈载宇皱眉想了想，淡淡说：“不知道。”
　　“……”
　　又来了，只要是他父亲的事，他就不知道。
　　“你父亲在不在你都不知道？”李算显然不信。
　　“不知道。我回去就进了自己房间。”
　　“你们平时不交流的么？”
　　“嗯。”
　　“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
　　“……”
　　“他平时有什么经常接触的朋友？”
　　“不知道。”
　　最后只得放弃的时候，陈载宇出门前对他们淡漠说：“他的事，我真的都不知道。”
　　望着陈载宇离去的背影，张齐无语：“他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连一贯冷静睿智的李算也叹息，怎么会有这样漠不关心的父子？还不如陌生人呢！
　　陈载宇被叫走，教室里已经开了一个坐谈会。
　　“他是怎么回事？”
　　“听说父亲惹上案子了，还是杀人案。”
　　底下一片唏嘘感叹，同情他的，嘲笑的，鄙夷的，都有。
　　“我就说他家里肯定不简单，你看他穿的，哪有衣服总是那么破旧的？”
　　“你是说他家……”
　　“小声点，他来了。”
　　陈载宇就这么默默坐回自己的位子。刚刚的议论声虽有压制，却也不算小。叶笙若有若无的视线也瞟在那男子身上，洗的发白的蓝色校服，那双漆黑的墨瞳与她交错，叶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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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的一抹红色逐渐褪去，被漆黑的夜取代。姜敏秀穿着黑色的短外套，长身而立于红绿灯的街边，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有些散漫游离的双眸就这么怔怔看着信号灯，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直到人行绿灯，他随着人群过马路，看到一身校服的女孩，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看着地，姜敏秀有些诧异地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孩朝他而来，然后擦肩而过。
　　他回头看着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
　　藏在他耳里的麦响起苏静催促又疑惑的声音：“敏秀哥，怎么了？为什么不动了？”
　　“……”
　　“敏秀哥，走反方向了。”
　　苏静看着电脑里姜敏秀突然朝着相反方向而去的红色定位，着急的对着耳麦喊。
　　可是那头却依旧没有停下来，苏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电话却在车后座响起震动。
　　“难道敏秀哥知道捷径？”
　　苏静一脸茫然对着电脑里定位偏离目标越来越远，自顾自地疑问。
　　姜敏秀就这么跟在叶笙一米远的身后，眼神紧紧锁在她的背影上，抿着唇，对耳麦里苏静的催促充耳不闻。
　　她走进一家便利店挑了几样零食，却在付钱时，发现自己的钱不够。
　　叶笙有些尴尬看着店员，表面依旧淡定，朝她抱歉说：“呃，我不要了，不好意思。”
　　叶笙快步走出便利店，有些恼火自己为什么不先点清楚钱再买东西。收银员一脸无奈，才要把零食放回原处，姜敏秀便走了进来，店员有些抽不开眼，把眼光直勾勾放在颀长身姿的男人身上。姜敏秀掏出两百放在收银台，店员疑惑看着他。
　　姜敏秀薄唇轻启，淡淡开口：“这包零食请给刚刚的女孩。”
　　“喂！”
　　店员很想告诉他这一包零食不过几十元，可是姜敏秀已经大步走出店，店员无奈地跑出去。
　　当叶笙疑惑地看着叫住她，并朝她大步跑来的那个便利店店员，店员二话不说把零食塞给叶笙。
　　叶笙一头雾水，店员解释：“刚刚有人付过账了。这是多的。”
　　她说完又塞给叶笙一百元，叶笙从来没有遇到过白拿零食还送钱的事，不由警惕问：“那个人是谁？”
　　店员想起刚刚那张俊脸，有些脸红说：“是不是你的朋友或是亲人？那个人又高又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叶笙蹙眉想了想，她在这里根本没有太多认识的人。
　　“我得走了，小姑娘，你来我店里，我给你打折。”
　　店员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又一阵风似的跑开。
　　姜敏秀站在不远处，就这么看着低头思索的女孩，眼前又出现一个不讨喜的男孩，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挡着他视线的正是苏静，苏静疑惑问：“敏秀哥，怎么了？”
　　他问完，还附带用手在敏秀眼前晃了晃，顺着敏秀的视线偏头看过去，却只看的到稀拉的人群，又看着敏秀狐疑问：“敏秀哥，你在看什么呢？”
　　敏秀这才回过神，淡漠看向他，说：“没什么。”
　　“你明明在看什么！”
　　苏静难以置信，又回头看了看，却什么也看不到，更不懂敏秀的游离失神，可是敏秀早就往着失神的相反方向而去。
　　“等等我啊，敏秀哥。”他大喊一声，朝敏秀追去。
　　而叶笙寻声狐疑回头，却只能看到人来人往，她有些暗自好笑，竟然产生幻觉了？她提着自己莫名其妙得到的零食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也许，他们之间，从来都是渐行渐远的陌路。
　　姜敏秀，你要看清这个人。你能支撑到现在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毁掉她，报复她吗？
　　你现在在干什么？
　　遇到她，你就不正常了吗？
　　他在心里一遍遍提醒着自己。
　　那份因爱生恨的执念，让他想毁灭她，却总是在靠近她时忘了初衷。
　　也许一开始，这不过是他想靠近她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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