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

　　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不愁吃穿，也不知外面的人为了生存如何辛苦。他爹是当地的大财主，他以后自然会继承他爹的家业。他爹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学，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少爷身份就好。他对父命惟命是从。
　　所有的人都一个劲儿地巴结他，他也知道，不过他喜欢这种感觉，总比在家看着大堆银两强。钱能买到笑声和赞扬，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他整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无所事事。让他觉得最有趣的事情就是饭后带着三两个仆人去集市欺负下摊贩，调戏下良家少女。他只是打发时间，而且身边也无人告诉他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周围的人畏于他爹的地位与权势，敢怒不敢言，但他对这些毫不知情，他自以为大家都喜欢他。
　　这日，他和往常一样准备出门。当他走到门口时，看到门口的大石狮子旁躺着一个乞丐。“这里怎么会有乞丐？爹向来是最讨厌乞丐的，所以这周围的乞丐都知道这座宅子是不能靠近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乞丐为什么在这儿，但他决定告诉乞丐，让他离开。
　　他走到乞丐面前，“喂，这里乞丐是不能来的，快走吧，待会儿被人看到你就走不了了。”
　　那乞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这种感觉是...他突然觉得刚才和乞丐对视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记不起来。等到他想询问乞丐的时候，乞丐已不见了踪影。
　　“算了，兴许是我看错了。我又怎会和一个乞丐相识呢？”他随即忘了这件事情，赴朋友之约喝酒去了。
　　半夜，他喝得醉醺醺的，跌跌撞撞从后门进入。大家似乎都已经睡了，他摸索着进入自己的房间。看见床后，倒头就睡。
　　大概深夜时分，他隐约听见有些声音。但他没多想，兴许是老鼠晚上出来觅食了，或许是哪个下人做错了事情又被处罚了，这事他也不愿多管。前月就因他为一个丫鬟求情，最后他再也没在府里见到那丫鬟。问府上的下人也都说不知道，他觉得肯定是被打发出门了。至此，他再也不会为下人求情，遵循他爹说的每句话。
　　所以他准备继续睡觉，半梦半醒之间，似是有人进了他房里，过了一会儿似是又走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即使听见有动静也动不了身子，随即呼呼大睡过去。
　　翌日，太阳光照在他脸上。他被强烈的光晃得刺眼，他不情愿地醒来。他最讨厌阳光，看似干净，实则却像处于地狱，被灼热围绕。
　　他下床后，穿好鞋走出房间。未来得及洗漱，他便走向他爹的房间请安。这是二十年来无一例外的规矩，遵照他爹的意思，每日清晨去见他一面。在门口他又整理了一遍，没什么不妥的，他便敲了敲门，“爹，您在吗？”没人应他，他接着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声音。“爹，我进来了。”说着他便推开了门。一进屋，他被吓地扑通一声倒地，只见他爹的身体被悬挂于屋子的大梁之上，手脚都已经被肢解，分别悬挂着。惊见这一幕，他无法动弹，手脚冰冷。
　　“老爷，这是昨晚您要的早点，奴婢给您送来了。”一位丫鬟走进房间，“啊！啊！来人呐，快来人……”丫鬟大叫着跑出去。一会儿功夫，屋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在吵闹着，他根本无心去听，他颤巍巍地从人群中向外走去。他看见许多人在哭，有人在偷着笑，有人似乎在安慰着他，“什么啊？这是闹剧？这些人在搞什么？”他现在只想离开这儿，他想离开这间屋子，他不要空气中的血腥味，他不要哭声，他只要笑声，“一直以来我听到的都是笑声啊…”他要离开这儿，他不会承认的，“明明昨儿我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就成这样了？我不相信，不相信！”他大笑了几声后疯狂地冲了出去，他要去一个有笑声的地方。
　　他神情恍惚地走到门口，看着石狮子旁边的人影。呵，那乞丐又来了。“喂，不是叫你不要来了，你讨不到东西的，里面死人了。不，我爹只是暂时离开了，对，暂时的…”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而那乞丐依旧在那儿，没有离开。他往前走，走到乞丐跟前，他看着乞丐，却没想乞丐的眼睛充满笑意。他震惊了，笑本就是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可为什么此刻如此刺眼，如此恶心。他不要笑声了，他要回去，陪着他爹。
　　“开什么玩笑，爹离开了我该怎么办？爹还没告诉我呢。我要回去！”他转身跑向门口，回头一瞥，发现乞丐又不见了。
　　他跑向他爹的屋子，看见他爹的尸首已经被人放下来，摆放在屋子中间。他慢慢地走到他爹的身边，俯身跪在旁边。他看着他爹的脸，发现此刻他居然一点儿不悲痛，反而很平静。这感觉就像是面对一位已逝的人，心里会有感觉，但心未痛，好像并不熟识。躺在他面前的是从小只教会自己游手好闲、从未关心过自己的父亲。他从小便未体会到亲情，所以此时也无法像寻常人家子女在父母的遗体前哭的那般惊天泣地。
　　有时就是这样，在不知道的某个瞬间，或是某个地点，心里滋生的情感会疯狂地成长，可它却又是慢性毒药。它慢慢地生长，在你从未留意的情况下已经沁入每寸肌肤，蔓延到全身的每个角落。最后，在某刻将毒素全部注入体内，控制了你，让你清醒，可时间又成为另一把锁，禁锢着你。你注定只能是一根浮萍，在无尽的悔恨中飘荡，抵达不了尽头。
　　一整天，在无数的哭声和吵闹声中度过，空气中全是纸币和蜡烛的味道。蜡烛太多了，光太强了，他不适应。跪在灵堂前一天了，他早就麻木了。他想着快点结束这一切，明儿个和几个朋友去喝酒，忘掉这烦心事。这时，一个女人来到灵堂前。
　　“这位夫人，请问你来府上是有何事？”府里的管家开口询问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女人打量了一下管家，又看了看其他人，说：“怎么，没一个人认识我？”说完便直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他觉得很奇怪，“这女人是哪里来的？似乎还与爹相识，怎么我从未见过？”按理说他爹认识的人不管男女他都已经照过面，“可这女人怎从未见过”
　　这时管家似乎记起来人，顿时跪在了地上，“王夫人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老爷盼了你好久。”管家说完便突地哭了起来。
　　“起来吧，得亏你还记得我。继续你的事吧，不用管我，我四处转转。”这时那女人在众人的疑惑下走出灵堂。
　　他无疑是最有疑问的人。“夫人难不成是我从未见过面的娘不对，从那女人容貌来看不过二十左右，可管家为何称她为夫人而且看来已经认识很久。”他心中带着这个疑问一直到殡礼结束。
　　累了一天，他准备先不管，洗个澡睡一觉。吩咐下人打点好之后，他便准备沐浴。热水慢慢消除全身的疲劳，他渐渐睡去。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人进入，他以为是下人加水，可这时突然一只手触到他的后背。他一下惊醒转身，正准备斥责下人，却发现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那个神秘的女子。
　　他惊吓地说不出话，“这女人究竟是什么人这种情况下面不改色地站在一个全身□□沐浴的男人面前如此镇定，而且和他爹相识，恐怕……难道……”他似乎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了。
　　“想必姑娘就是京城闻名的王莞之吧？”曾听他爹提起过，京城有一女子不仅样貌出众，而且才气过人，气度更不输于男子。“似乎爹与此女子渊源颇深，否则怎会在我面前多次提起？这时间能来这里的，想来便只有她了，而且爹去京城一向是管家跟随，想来应是那时认识的。”虽然他别的什么都不擅长，但记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对面的女人明显愣住，随后终于开口，“看来公子并不如你爹说的那般为庸才。”她直直的看着他，那双眼睛让他看到了……对，她的眼神不起一丝波澜，仿佛抽空了灵魂只剩下躯壳。
　　他忽的笑了，随即，她也笑了。他突然觉得生活会开始变得有趣了。
　　第二日清晨，他便向众人宣布，这新来的女子以后便是他夫人了。大家自然有疑惑，可没人敢问，只是私下闲聊猜测着女子的身份罢了。就这样，王菀之便在这儿住下了。
　　可这王夫人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伺候，饭菜不合口味，厨子的手就直接被砍掉，丫鬟没伺候好就直接扔进妓院。下人整日提心吊胆地伺候着，这事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并不在意，只是几个下人，只要她高兴就好，何况他爹也一直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不知自己怎会这样喜欢这个女人，以前的他视女人为玩物，可这个女人让他觉得不一样。那日在他爹的灵堂前，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眼中的冷漠似无底黑洞。他从那刻就认定能走入他世界的只有她。可是他发现她从不展露笑颜，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直到一次一个下人被罚，跪地求饶的时候，她笑了，那么的开心。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他重重的惩罚了那个仆人，他不在乎其他人，他只看到那刻她很开心。
　　此后，王夫人在府上变本加厉，府里的下人都避着她。她渐渐感到厌倦了，她想要更多的刺激感。
　　这日，他带着她出去游玩。走在集市，自然他俩成为了焦点。除了对他们的事情津津乐道之外，大家更感兴趣的是这位传说中的王夫人的模样。与府上的她不同，她对众人一直笑着，连他都觉得奇怪。不过只要她喜欢就好了。众人一下被这位夫人吸引，为她身上的气质折服。
　　“老爷，夫人，行行好吧。赏点儿吧，小的都好几天没有吃过饭了。”一名乞丐挡住了他们的路。
　　“哪里来的乞丐，在这儿恶心人，快走。”一名仆人骂道，用脚踢着乞丐。“你干什么？住手！”这时管家阻止道。管家准备上前拉起乞丐。
　　“慢着，谁让你说住手的？”王夫人吐出一句话来。他看向她，显然想知道她的想法。
　　“你，继续。”她对打人的那个仆人吩咐道。
　　他瞳孔放大，这话确实让他震惊，他想阻止。“只是一个乞丐，拿点钱打发了就是，犯不着动手。”他从不知她的想法，但不知如何他不想为难一个乞丐。
　　“怎么，你不愿意？”她忽地神色暗淡下来。
　　“这…”
　　他想她开心，想她一直留在身边。因为在那晚他俩曾有一个协议。
　　“如果你不能让我觉得有新鲜感，那我就离开。”
　　“好，我答应你。”
　　所以，他这么久以来都任她作为。自然，这次也不例外。
　　那仆人听见这句话，便是得到了认可。他便更大力地踢在乞丐的身上。只几脚，乞丐已经吐出血。管家对他说道：“老爷，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做实在欠妥，而且只是个乞丐，就饶了他吧。”他听完这句话，看向她。那个正大笑的女人，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心，似花朵绽放，笑声如铃。不！这个时刻他怎么能扫她的兴呢？看的出来她很开心。为了她，区区一个乞丐算得了什么？所以他对那下人说：“继续，夫人笑得越开心你得的赏就更多。”于是，下人便发了疯似的对乞丐拳打脚踢。而王夫人显然更兴奋了。
　　周围的人显然被吓得不轻，上一秒还是气质如兰的夫人，下一秒却成为了蛇蝎心肠的毒妇。他们在旁边看着被打得满身是血的乞丐，可是也无可奈何，谁也不想趟这浑水，而且只是为了一个乞丐。他们自然只是看着，无人插手。
　　其实，谁又何尝不是冷血？看着他人落难，庆幸不是自己。没有人愿意为他人两肋插刀，何况萍水相逢，无利可图。
　　慢慢地，乞丐没了动静。那下人随即停手，用手指向探乞丐的鼻息，忽地把手伸回来，哆嗦地禀告道：“老爷，死……死了……”
　　“哈哈哈哈，做得好，管家，记着他，赏。可以的吧？”她靠向他，用手抓着他，依偎在他身边。抬着头一脸柔情看着他。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见她对自己如此，他自然狂喜。所以刚死了一个乞丐的事他完全没放在心上。死人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见了，上次他爹死的时候他都没感觉，何况这次只是一个乞丐。
　　“你们记住，谁敢把这事说出去,下场是知道的。”向周围的人说完后，他挽着笑靥如花的她离去。众人已全身冷汗，随后如什么也没发生般就这样离开了。偌大的道路上只剩下乞丐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血慢慢散开，在天空下如此突兀。
　　后来，有人发现，乞丐的尸体不见了。但谁也不敢问。
　　可谁也没想到，这竟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一日，人们发现这个地方的乞丐越来越少。甚至没再见一个乞丐。
　　某府内。
　　一群乞丐被关在笼子里，他们已经残缺得不成人形。满身伤痕和血迹，有的已经被挖去双眼，有的只剩下上身，有的被拔去舌头。这时，一个女人走到笼子前欣赏着这些“完美”的艺术品。没错，她是王夫人，自从上次的事后，她的兴趣转为对乞丐的凌辱。她觉得当弱势的乞丐被打得遍体鳞伤，甚至丢掉性命的那刻的快感是任何事情都代替不了的。这让她想起自己当初被迫服侍第一个客人时，无论她怎样求救结果却是一样。所以，她要在更加可怜的人身上看到希望，可是这些乞丐却不反抗，给他们吃的就不再反抗，所以她愈加气愤。
　　当一个人在绝望中死去，那种心情是怎样？她憧憬着那种刺激感，可她以前却找不到。直到那天，她看到了。她无法停止了，那种感觉对她来说太美妙。就这样，乞丐越来越少，最后竟找不到了。
　　她又开始变得忧郁，变得憔悴。他看在眼里，于是他花重金派人在周围抓捕乞丐，几天下来，终于抓到一个乞丐。
　　乞丐被带到他面前，他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忽然，他冲上前，他记起来了，这个乞丐就是他爹去世那天的那个。算起来还有些渊源了，他忽地有一种重识故人的感觉。可是，怎么会是他？这下为难了。他一点都不想看着这个乞丐死去，不明原因，只是不想。他打算把他放回去。
　　“听说你抓到了一个乞丐，我马上就赶来了。”这时，王夫人走进大堂。“你为我准备的这份大礼我会好好感谢的。”说着对他莞尔一笑。他顿时忘记了所有，王夫人便把那乞丐带走了。当天夜里，王夫人兑现了她的承诺，尽力伺候，一夜缠绵。
　　快到三更，他没了睡意。感觉有人在看着他，他侧头，看到了那个乞丐的脸。他吓得坐起来。
　　“怎么了？”身边的女人慵懒地问。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并没有什么。他想兴许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没什么，睡吧。”他看着女人的容颜睡去。
　　几日后是他的生辰，他大宴宾客。来的多数都是他爹在世时带他认识的那些人，他爹去世后他一直用着他爹的钱，不用谋官职之类,也没一技之长，所以就没再和这些人来往。
　　宾客全都到齐，寿宴开始了。他一一的敬酒，带着王菀之，脸上尽是笑意。突然，他的表情带着惊恐，他在宾客席里看到了那个乞丐，接着旁边又有突然有了很多的乞丐。他们举着酒杯敬他，满身是血，他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他大吼:“走开，走开，你们是乞丐，怎么能坐在这儿你们不配！”
　　“老爷，你怎么了？”一旁的王菀之觉得有些丢人了，便小声问道。
　　他依旧看着乞丐，“难道你们忘了？你们已经是死人了，是我杀死你们的！所以你们只是死人，是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顿时宾客席一片哗然，有人已经开始猜测几个月以来全城乞丐失踪的事情和他有关。看着逐渐失控的场面，王夫人只得让宾客先离开了。而他却依然处在惊慌中，看着空无一人的席位说着乞丐在那儿。
　　第二天夜里同一个时间，他又看到了那个乞丐。连续几天都是这样，他精神已经极度脆弱。
　　他想换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生活，摆脱乞丐对自己的纠缠。他把这想法告诉了她，本以为她会拒绝，可出奇地她竟答应了。于是，他们便决定第二天就启程。
　　对于她，现在不只是喜欢，还有感激。他觉得她懂他，了解他。欢喜地和她坐上马车，构思着将来。可他不知道，在出门的那刻，她对留下看护宅子的管家说道：“房间打扫干净，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她是不愿离开的，但她要让他觉得自己完全理解他，所以她假装同意。她想着，凭他对她的宠爱，她很快会说服他再回来的。
　　一路上，他对她极好，无微不至。在他人看来，确似神仙美眷。
　　突然，他们的马车停住。他询问外面发生何事，下人回禀有人拦住了去路。他拉开帘子欲看此人是谁，可他颤抖了。此时跪在马车前挡住他去路的是一个乞丐，他看见了。很多的乞丐在他面前晃，模糊的带着血的身影。他无尽的恐惧，拉起坐在马车里的王菀之便跑起来，也不顾她在后面拼命地叫停。
　　他一直跑，一直跑，不知疲倦。直到跑到一棵树下，他停住了。而被他拉着跑了一路的王菀之此时变得极其狼狈，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划到，几乎成为碎布条，一只鞋子早不知在哪里跑掉。头发散乱，全身大汗，脸上尽是灰尘。像极了乞丐。
　　王菀之还在不停地喘气，突然感觉周围一阵冷意。她抬起头看见他正盯着她，口中还喃喃自语，她上前询问：“老爷，你没事吧？怎么了？老爷？”可是他没理睬她，反而变得更加异常，仿佛他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惧的东西。突然，他一下掐住她的脖子，十指用力向下，她顿时不能呼吸，她使劲用手拍打他的手臂，想叫他可她发不出声音。她快要窒息了，她用指甲用力抓他的皮肤，一道道血痕赫然，可他依旧没有停止。
　　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乞丐。他一直以来讨厌的乞丐，一直以来折磨着他的乞丐，他要杀了他，就像杀死其他乞丐一样。这次由他自己动手，只要杀了乞丐，他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什么都不怕了。“对，杀了乞丐，杀了乞丐！”他把她看成乞丐，自始至终手都未松过。
　　周围的空气安静了，一片树叶掉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早已没了呼吸，他看着她，她的眼睛睁着，嘴巴张开，脖子上的掐痕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杀死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自己一直以来最喜爱的人。
　　他笑了，接近疯狂。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着，一直疯言疯语。没过几天，他的衣服变得破烂不堪，头发也已经被汗液凝结，如一堆杂草。身上的钱早已花尽，可他实在饿到不行。所以他就偷了一个馒头，被人打到遍体鳞伤，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在一个破庙中，还有几个乞丐在旁。他看见他们就往草堆里躲，用稻草将自己的头遮住，还叫着“不要杀我”、“不是我”之类的话。几个乞丐将他安抚好，便开始闲聊了。
　　“那个，你们听说了吗？阿傻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可惨了。”一个年老的乞丐说道。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另一个乞丐问道。
　　“不就是他经常去的那府上吗？还念叨着那家公子人很好，说有人想害那公子，那天夜里回来全身是血呢！后来听说就是那家公子抓着了他，不到一天他的尸体就被抛进河中了。到头来什么都没剩下。哎呀，可惨了。”说完乞丐还用手擦了擦眼泪。
　　“早提醒他不要妄想和有钱人有交道，那群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偏就不听。哎，落得这个下场。”
　　“那你说的那家公子是谁啊？”其中一个乞丐忙着问道。
　　“还不就是咱这儿最有钱的吴府的公子。”年老的乞丐气愤地说道。“你们可别在外边说，免得招来祸端。”最后还不忘提醒一句。
　　谁也没有看到，他在黑暗中落下两行泪。
　　他不知道，他爹死的那天阿傻听到了王菀之和管家的对话，说要将他们全部杀掉。只因他爹不愿娶她，她是爱他爹的。他不知道，他醉的那夜进屋保护他的人是阿傻，死死咬住管家的腿不放，而阿傻被打成重伤，他保住了性命。他不知道王菀之是为了报复，而他爹死后，她决定让这个家声名狼藉，而管家需要钱。所以她选择了他。他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个骗局。
　　他并不知道，阿傻做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一句好意提醒。
　　他不知道，阿傻听说他在寻找乞丐便刻意被抓，即便知道会死。而阿傻再见到他时，他仍记得他，还表现出了善意，阿傻再无遗憾。
　　善恶只一念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只怪他明白的太晚。他走出破庙，望着远方的夕阳，露出了笑容。
　　几年后，大街小巷都记住了一个疯疯癫癫却一直很快乐的乞丐。他自称阿傻。偶尔他会去以前的宅子看两眼，那里早已易主，每次被看门的下人骂几句他也笑嘻嘻地走了。
　　此后世间多了一个开心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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