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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
龙郁之当了大半辈子的大学教授，各种各样的公开课和讲座都做过不少。
这次是个小型讲座，开在A城文艺界和商界的冷餐会上，并不是非常正式。
隔了好些年再回国，龙郁之不想谈什么深层次的话题。
可能是真的老了，可能是某种感觉到了，也可能是真的想说了。
他破天荒地聊起了武侠世界里的爱情。
在此之前，龙郁之讲座上的发言都很学术。爱情这方面，从来都是作为“顺带一提”的产物，简单带过的。
所以，当他开口说，今天只打算聊聊武侠小说电影里的爱情，大家再次震惊了。
“要说侠，其实就离不开情。”龙老喝了口事先准备好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龙郁之：“武侠作品里，除了以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作为主旨。英雄间的惺惺相惜让人豪情万丈。其中最让读者乐于谈论的，也莫过于角色间的感情了。”
说到这，他笑得别具深意，不长不短地顿了一下：“这里所说的感情，自然指的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爱情。”
龙郁之：“我的小说里，写了很多段爱情。有的爱情简单纯粹，有的曲折复杂。但幸好，大多数情侣配对，还是被读者观众们接受且喜欢的。这点让我很欣慰。”
“比如，洛海与珑姬。”不等所有人反应，景纯儿积极地说出经典的一对。
一下子就得到了听众们的一致认可。
洛海与珑姬是龙郁之小说《羡侣》中的男女主角。
他们二人的感情，可谓是真真切切的荡气回肠。二人特殊的身份，注定了这辈子只能有缘无份。可他们硬是排除万难，不惜与所有人为敌，最终走到一起，过上了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洛海与珑姬。”龙郁之沉吟般，念出了这两个名字。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似乎陷入进了某种情绪里。须臾间又从这种状态里出来，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是啊，洛海与珑姬。”
“我以为，洛海爱的是莲莲。”顾念无意识地在下面小声嘀咕。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宴会厅里的人都聚过来听龙老讲座。为了显示尊重，没有人私下交谈。只要龙郁之不说话，这里便极度安静。
“哼。”景纯儿嗤笑了一声。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太刻意，失了风度。
景纯儿赶紧补充道：“这个说法倒有趣。”
顾念也回过神，听到景纯儿的话没有吭声。
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故作姿态，说一些惊人之语。然而，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她只盼龙老继续他的讲座，绕过这个小插曲。
可是龙郁之迟迟不语，顾念不禁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你刚才说什么？！”龙郁之如洪钟般的声音起了波动。
“龙爷爷——”敏舒和陈知墨，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未意料到对方会出声，二人对视一眼，错开了目光。
龙郁之的双眼紧锁着顾念，目光灼灼，有着情绪不稳的样子：“你再说一遍！”
顾念心里一惊，不明白龙郁之，为何是这个神色跟语气。
他既然问了，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只好把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以为，洛海爱的是莲莲。”
众所周知，洛海和珑姬是书里的神仙眷侣，也是龙郁之武侠小说里，塑造得最为成功的情侣之一。
顾念的这句话，实在是……
看龙老的表情，估计不太高兴。
大家再次对顾念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新人编剧，本来前景是不错的。但若是被文坛泰斗级的龙郁之厌恶了，那她的前路……
轻则，道阻且长；重则，半途流产。
“你叫什么名字？”龙郁之控制着自己的音量。
顾念：“顾念。”
“顾念……”他用唇语，默念了一下她的名字。
龙郁之：“你的外婆是不是姓林？”
顾念更是奇怪，龙郁之怎么会晓得，自己的外婆姓什么？
不过，她还是如实回答了：“是的。您是……？”
顾念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龙郁之会知道自己外婆的姓氏。
结果被证实，龙郁之笑了。
虽然他一直是位面带微笑的和蔼长者，但是现在浮现在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太多别样的情愫。
有种只属于年轻人的神采飞扬，又似乎是遇到知音的喜出望外，或者说……
他没有直接回答，顾念心中的疑问，尽管她没有问全，智慧如龙郁之，怎会不明白顾念的疑惑。
他只说了一句话，凭着这句话足以让顾念拥有一张，可以在整个华语文艺界，扶摇直上的通行证。
彼时，华丽的宴会厅安静无比，各式灯具投射出璀璨的光芒。柔和的音乐，早在很久之前就被关掉。
他说——
“知我者，顾念！”
龙郁之说：“知我者，顾念！”
他的这句话说完，大厅里陷入进久久的沉默，寂静得连绣花针落地都能听见。
敏舒不由回身望她，顾念还是恬静地站在那里，温和婉约的一如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明明分手并不久，可是敏舒已然明显感受到，她变了许多。
变得明亮照人了许多。
陈知墨站在顾念身旁，脸上带着惊喜，与顾念相视而笑。
景纯儿显然是没有想到，龙郁之会这么说，她震惊地叫了一声：“龙爷爷！”
龙郁之也没有想到，放在心里多年的小秘密，就这么被一个素未相识的姑娘道破。
世人都说，洛海与珑姬的感情惊天地泣鬼神。为了珑姬，洛海可以冒天下之大不讳，被扣上一顶罔顾人伦的帽子。
书中的洛海风流倜傥，武功卓绝，从来不缺红颜知己。《羡侣》里爱慕洛海的姑娘众多，然则读者们始终固执地认为，洛海所爱只有珑姬。
而莲莲这个角色，更是让广大读者所不喜。
出生在名震江湖的武学世家却武艺平平。虽有着闭月羞花之貌却刁蛮任性得紧。从小惹祸不断，总要人替她善后。
不但如此，书中其他人物都对她宠爱有加。可这个莲莲，一直找洛海麻烦不说，甚至误伤过珑姬，让女主差点丧命。
读者有多热爱洛海与珑姬，就有多讨厌莲莲。
这已经是公认的了。
顾念读《羡侣》时，隐隐感受出作者对莲莲这个角色的偏爱。
在这种偏爱之下，男主角洛海动心恋慕的女子也只能是她。
其实，龙郁之写作时，留下许多笔墨暗示，但是大多数“偏激”的读者们又怎么会在意？
换言之，在意了又怎会说出来呢？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有趣的现象。
巧就巧在，比之珑姬，顾念更喜欢的女性角色是——莲莲。
因为，莲莲和她的一位至亲很像……
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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