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风雨歇

　　"凝香,你可愿到我身边来?"蕊夫人甩了下帕子,扔出一句话.
　　我想着她这句话的目的,没敢接话.
　　结果边上一位老妇等不及上前来斥了我一句"蕊夫人问你话呢,还不赶紧回答",说完还顺脚踢了我下,弄得我又是一阵抽搐.
　　这下不开口也不行了,总不能一直装哑巴.
　　我想了想,说:"回蕊夫人的话,夫人愿意提拔,奴婢自然是万分欢喜.只是奴婢原先的主子怎么办?"
　　您想要我,就跟这丫头原先的主子商量去吧.一口一个奴婢真是太不爽,不过最要紧的是不要出差错.
　　蕊夫人又是一笑:"你放心,我原先早想好了的.四房那贱人现在哪里还敢充什么主子.你只管跟着我就是了.最要紧的是听话."
　　想了想,又沉吟道:"得给你改个名字,我可不愿身边有什么东西让我想起那贱人.叫什么呢?......"
　　"叫琉璃."我想也不想,飞快说出这个曾经的名字.
　　"琉璃?......"蕊夫人挑了眉,慢慢玩味着,".给自个儿起名的丫头,你倒是头一个.也罢,你就叫琉璃,以后跟在我身边做个洒扫丫头吧.我也不苛刻你什么,最要紧的是听话."
　　蕊夫人回过头对边上几个人又道:"先把这丫头收拾干净,打发人照顾着,伤好了再送到我屋里来,这儿就交给你们了."
　　我吁了口气,眼眶有些热,知道自己总算熬过了一关.
　　锦澜,笑书,容容,我还用这个名字,假如还有人像你们一般唤我,就能当你们还一样在我身边吧?

　　从这以后,陈府的人都知道二房蕊夫人身边多了个叫琉璃的丫头.至于原来的凝香没有人敢再提,凝香原来跟着的四房芫夫人自始至终就没露过面,凝香被鞭打到快死的时候她连房门都没出一步.整个府的人都在替我感叹芫夫人的薄情寡义,这就使这位芫夫人的名声更差了.陈家老爷没去看过她,只派了几个家丁去看得死死的.
　　趁着养伤这段期间,我把陈府了解有了个底.没办法,丫头睡的是通铺,十几个丫头挤在一间房里，还有什么能比八卦更能万众一心?拜这群丫头所赐,我不单了解了陈府家底,还知道了大少爷半夜在巷子里被狗狂追帐房管事吃了多少回扣或是赵嫂新添了个孙子长得不像姑爷云云.

　　原来,陈家祖上是靠私盐起家的.盐商富到什么程度?富到掌握了大齐将近四分之一的经济命脉,而陈家更是这其中的领头老大,凡是在秦淮河一带运盐的都要来求着陈家照顾.到了陈老爷祖父这一代,突然觉得老这么垄断也不是办法,万一哪天皇上起了猜忌或是国库空虚要钱的时候可能得挨刀子,于是索性捐了五分之四的家产去换了个官来当.运送财帛上京的时候,据说动用了数十艘官船,整个船队"首尾不相望也".当时的皇上龙颜大悦,不但亲赐御书"慷德慨兴",就是现在供在大堂里那幅字画,并且单独在京城圈了块地供给陈家建造府邸,于是有了现在这座陈府.
　　根据大齐律例,捐银万两以上就可以得官做,但是却没说像捐得陈家这样多该得什么官.皇上那边耽搁了几日,才发出员外郎的任命通知,着陈家即刻前往京师赴任,还特别叮嘱是全家老小一齐上京,这才有了当年的陈家入仕,一时间引得多少人羡慕不已.而陈家到京城没多久,秦淮那边就传来盐商逆谋的消息,皇上派出官员手起刀落,喀嚓了许多脑袋后又一次满载回京.据史书记载,皇上那阵子的吃穿用度无一不像爆发户,过了好长段时间才有所收敛.这下一来人人心惊肉跳,怒骂过河拆桥者有之,佩服陈老爷子高瞻远瞩者有之,欲图效法者有之.不管怎么说,陈家从那时起洗去身铜臭,慢慢的在官场上发迹.
　　现在当家这位陈老爷全名陈恪字慎之,服侍着当朝大齐天子保宁皇帝,事无巨细俱是孜孜不懈,慢慢做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保宁皇帝不仅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赞道"慎之在朕无忧矣",还更是放心的把太子交给了陈尚书.
　　可叹的是陈尚书教得了太子却管不下自己的儿子.陈家下一代仅有两个男丁,老大陈诫之已经加冠,每日里游手好闲,和四房夫人闹出事来的就是他.陈家的小儿子叫陈怿之,才8岁大,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时常被人拿来与孔融相提并论.另外,还有几个不被重视的女儿,只等着及了笄就嫁人.

　　能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不过我有些好奇,都说尚书大人母亲陈老太太是万分挑剔的人,怎么会同意勾栏院出身的芫夫人进门?蓼红丫头在边上做针线的时候我趁机问.
　　"你不知道,芫夫人进门的那件事闹得也挺大的.当初咱们家老爷和死对头傅相都同时看上了芫夫人.傅相的家里连喜烛都摆上了,只等着给芫夫人赎了身就拜堂.结果被咱们老爷赶在前头拉了满满十箱银子过去,硬把人给夺了.整整十箱呐,拉了五辆轩敞马车.傅相听人说是被气得当街吐了血.老太太为这个哭了好几天,骂老爷把祖上几代攒下的财全打了水漂儿,还骂芫夫人是个煞星.但是没办法,,银子花出去了总不能人财两空不是?老太太被逼着点了头,然后就一直没理过老爷."
　　蓼红是个老实丫头,说的话不会夸大.
　　不过我还是有疑问,为什么有几个丫头会对着发我"琉璃,要不是芫夫人被揭了出来,咱们还以为跟了大少爷的人是你呐"的这种感叹?照我的理解看来,原先叫凝香的小丫头应该只是在芫夫人与大少爷之间帮忙递信传话或是制造点机会什么的.事实看来,好象比我想象的要深呢.
　　想来想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按捺不住,只好又跑去问蓼红.结果蓼红说她是大夫人房里的人,对这事不清楚.我只好又去央求理论上和我一道进府的出月.
　　结果,出月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狭促地朝我一笑才开口道:"小妮子,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不知道么,这会子又来装雏了."
　　"好姐姐,只要能告诉我,让我给你捏脚都成."我央求道,一面拖了出月的袖子来回摇.
　　"你可别折我的福,被刑大娘看见了少不了是顿教训."
　　"好姐姐,出月姐姐..."我只管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出月被我搅得没奈何,只好道:"当初牙婆领了我们几个来,是要先送到蕊夫人那里去做挑选的现在蕊夫人身边的云香也是同我们一道.我们几个进府来,刚走到四明花台那边不知怎的就被老爷撞见了.老爷看着我们几个从他跟前过去,独独的对你说了句'烟雾蒙玉质',结果芫夫人半道上把我们拦下指明要你跟了她去."
　　说到这里,出月叹了口气挨到我边上摸着我的脸,继续说道:"云香和我比你年长,一路上跟着牙婆颠簸过来早就把你当成了心底的小妹妹,自然要比别人疼你些.只是自从你被芫夫人要了去,平时连个面也难见着,见着了也是急匆匆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径直走掉,我和云香开头还以为是你攀了高枝不肯再理我们这两个姐姐,后来才晓得你是被芫夫人逼着,逼着帮她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挨了鞭子被拖到柴房那天我和云香是急得一点办法没有,偏生我是大夫人房里的人,主子是不管事的,云香又早早的被蕊夫人打发了出去,后来看到你那样子......"话没说完,出月已背过身去.
　　我慢慢走到出月正面,伸出手,轻轻拭了她眼角的泪,圈了她的腰倚着,缓缓道:"好姐姐,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以后你和云香还是我的好姐姐,我也一样还是你们的小妹妹."叹口气,若是苏容她们在,也会如出月这般样子.
　　出月搂着我不说话,我怀疑她又哭,才伸出手去想给她抹眼泪又听见她说:"以后遇到芫夫人,你可得留点神.现在没人不知道她和大少爷的丑事,你是从她身边出去的,听人说大少爷对你态度也是奇怪,这就更犯了她的忌讳.别人问起这些事,你只说是听芫夫人的话替主子办事,其他一概不知.我不管你在隐瞒什么，只是单这一项,蕊夫人那里就没法搪塞过去."
　　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蕊夫人先前怎么拿云香来跟我作比.这芫夫人提前要了我去只怕存的心思不是一般特别.我到了陈府几天还没见过她,到时候该要怎么应付?还有那位传说中的大少爷,我到现在也没摸清是个怎样的人,想起这些就头大.

　　我不愿意看出月这样消沉,想着说个笑话给她开心.
　　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出月,你有没有听过大猪摇摇头,小猪点点头的故事?"(汗,原谅我出那么老的笑话).
　　出月冷不防我这么一问,楞楞地摇头.
　　我得意地拍手大笑,指着她道:"这不就是了!"
　　出月呆了一阵,等回过神来脸上是羞得一片飞红,提着我的耳朵骂:"坏丫头,几时学了这番巧嘴,倒拿来对付你姐姐."
　　我和出月追打着笑闹不停,没留神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云香.
　　云香是一脸的讥诮,"哟,这不是四房里的贵人丫头!"
　　出月走过去暗暗拉了下云香.
　　云香甩开手走到一边,涂满蔻丹的手绞着帕子.
　　"云香姐姐.我和出月姐姐刚刚还说到你呢."我有些讪讪的开口.
　　"我来这可不是为了聊天.若不是蕊夫人有事唤你,我才不会过来."
　　说完话云香转身就想走,被出月手快地拖住拉到一边.
　　我望了望云香仍是冷冰冰的不肯理我,没奈何,只好让一边的刑妈领路跟了出去.
　　临走前,出月捏了捏我的手,露出笑来叫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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