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眸

　　“闲窗烛暗，孤帏夜永，欹枕难成寐。细屈指寻思，旧事前欢，都来未尽，平生深意。到得如今，万般追悔。空只添憔悴。对好景良辰，皱着眉儿，成甚滋味。”清喉娇啭，却难道心中惆怅，“哎——”
　　“瑟儿，还没休息？”从小贯听的声音响起，这种温柔恬淡的嗓音只会属于一个人。
　　“雪姨！”佟允瑟应声道，“睡不着。”
　　“在生你爹的气？”轻抚着孩子的头，傅雪语重心长地说，“游行的事儿，外头传的沸沸扬扬，听说死的死，伤的伤，你爹只是太紧张你了语气才会重了些。”
　　“我没有生爹的气，是我不对，无所交代却迟迟未归，也难怪爹会大发脾气。只是想到当时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筱芋，你究竟在哪？你还好吗？心底有道声音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
　　“这样吧，雪姨给你想讲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话说有一天，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下山化缘，在回程途中，他们遇到一个跛了脚的女子，于是老和尚就背女子过河。小和尚上山之后仍然想不通，问男女授受不亲，如何要背她过河？答曰，我都已经放下，你怎么还放不下啊？”
　　“然后呢？”见说故事的人迟迟没有继续的意思，佟允瑟有所期待地问道。
　　“然后......就说完啦！”傅雪微笑着看向眼前的女孩儿。
　　“我有些明白，却又不是很明白。”佟允瑟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雪姨虽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看得出你的心很沉重。”傅雪淡然地笑着，淡然地说道，“如同这个‘放下’的故事，老和尚也许就是纯粹的自我开脱，也许是真的四大皆空，放下，有如此之简单？往往置身事中，最放得不下。也许真的应该放下了，原来不去刻意考虑什么‘因果缘分’，卸掉这四个字的包袱真的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也许有所失才会有所得吧，得不到的东西往往更显得珍贵，更容易激起美好的回忆，缘聚缘散，无怪乎缘浅而已，若是修为充分，那有分开一说？昨日之事不可留 ，今日重提多烦忧，轻轻松松上路，懂得放下与舍得的道理！莫强求别人和自己！说完了，在走之前听雪姨的话，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把今天事通通忘掉。”
　　“恩！”

　　“不去刻意考虑什么‘因果缘分’，卸掉这四个字的包袱真的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也许有所失才会有所得吧，得不到的东西往往更显得珍贵，更容易激起美好的回忆，缘聚缘散，无怪乎缘浅而已，若是修为充分，那有分开一说？”喃喃重复之前雪姨所说的话，佟允瑟反复低吟着两个字——缘分。
　　雪姨恐怕是误会了，见赵倾泽送我回来，她一定以为我的心事源自于他吧！佟允瑟不禁失笑，此缘分非彼缘分啊！
　　属于我的缘分，佟允瑟和秋筱芋的缘分，难道就是如此之短暂吗？不！佟允瑟在心底呐喊。
　　雪姨，你是如此聪慧，如此善解人意，你说的话字字珠玑，只是瑟儿恐怕还是要辜负你，放下，谈何容易啊！筱芋生死未卜，我的心就永远不会落地。思及至此，佟允瑟痛苦地蜷起身子，这时冷不防的从兜里掉出一抹东西。
　　一块精致的西洋挂表安静地躺在地上。
　　佟允瑟拾起挂表，金色的表面，在夜幕下，反射出无数道闪光，划破黑夜的长空。
　　“还有你，”佟允瑟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不想去想却总是挥之不去！”
　　可能人生本就是矛盾的,白天与黑夜间的距离,春夏秋冬之间的轮回,于是有了忐忑的憧憬,让无奈加上了喜悦的等待。也罢，就当作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思及至此，天空也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佟允瑟将它小心翼翼地搁在枕头下，自嘲着又是个未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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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四胡同

　　蜡烛越来越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微弱的烛光呼应着昏暗的夜色，一种近乎失真的美。
　　“你不该在游行队伍里。”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一个风餐露宿、朝不裹腹的戏班打杂，竟然还有满腔爱国热忱，那定会引起怀疑。”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强忍着痛楚，秋筱芋愧疚地道歉，她受伤的胳膊鲜血汩汩，染在了雪白的单衣上，像盛开的红色曼佗罗，绝美凄艳。
　　“忍着点！”声音的主人熟练且利落地包扎着伤口，“今天要不是这枚你无意间掉落的铜牌，我想我也来不及救你。”
　　“嘶——”秋筱芋的额头涔出盈盈汗水，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我也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枯藤丫枝’。”
　　“那好，我们就来个正式介绍吧！”说话的男人向秋筱芋伸出手，嘴角泛着隐隐的笑，“你好，我是齐湛郁，代号‘枯藤丫枝’。”
　　他是在笑吗？看着这抹笑，秋筱芋出现了数秒的呆滞，她怔怔起身，与之交手相握，“你好，我是秋筱芋，代号‘红色曼陀罗’。”

　　“‘红色曼陀罗’，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齐湛郁微笑道，“当我接到上头指令，得知协助我的同志叫做‘红色曼陀罗’时，我就一直好奇这种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传说花香有魔力，能唤起前生的记忆，是吗？”
　　又是这抹笑，秋筱芋觉得自己病了，双颊通红，心跳好快，她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傻傻地站着。
　　“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齐湛郁作势要检查她的伤口。
　　“哦，我没事，只是在想你的问题，不过很抱歉我不是很清楚。”秋筱芋随便扯了个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反常。
　　“没关系，我也是想找个轻松的话题来缓和下之前的气氛，我知道自己很严肃，如果吓着你，我很抱歉！”
　　“不会，你笑起来很好看——”秋筱芋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两个人，两双眼睛，四目交错的一瞬，短暂得如电光石火。
　　“今晚全北平戒严，所以只有委屈你在这休息了，”齐湛郁率先从这暧昧不明的气氛中清醒，恢复一贯的冷漠，“这里很安全，你放心地睡吧，明早我送你回戏班。”话说完，他径直走了出去。
　　前生的记忆？秋筱芋看着他的背影喃喃低语。
　　多年后，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秋筱芋回想起这一幕，即使明知是飞蛾扑火，不得善终，却还是不悔当初的决定。只是如此前生的记忆，究竟是记得好，还是应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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