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心

　　咳…

　　我？我叫沈原，是个普通到街上随便抓就一把的普通人。我的死因也很普通，是列为十大死因之…第四还是第五的车祸。唉，到底是第四还是第五啊？一边飘上飘下，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其实问题的答案一点也不重要，只是身为鬼魂实在是太无聊了，找点事做做而已。

　　话说回来，车祸而死的尸体实在不怎么好看，我甚至没个完整的尸体。因为我是被一台游览车辗得只剩头跟下半身，长相虽然认得出来，头却已经有点变形。虽然在死的那一刻没什么感觉，后来看到自己的时候却也觉得恶心。

　　成为鬼魂的我看着警察、救护车和我的家人一一来到现场，看着他们处理善后，看着我的家人为我办法事，看着我的母亲姐妹为我哭红了眼，看着他们渐渐的又回复正常生活，我也习惯了东飘西荡，看着这个自己已然无法碰触的世界。

　　有一天，当我觉得飘够了，又回到家里探视我的家人，却看到一个绑着冲天炮，穿着小肚兜，跟招财童子类似打扮的小娃正笑眯眯的立在门口对我招手。

　　身为鬼魂习惯别人的忽视，会认为他招手的对像是我是因为，他也是飘的。

　　带点警戒，我慢慢的往他靠近，小娃儿嘟起粉嫩的小嘴，不高兴了。

　　『都来不及了还拖拖拉拉，浪费我时间。』

　　陷入黑暗的我听见那含着埋怨的童音这么说着。

　　再次回复意识，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黑暗却温暖的地方，虽然动弹不得却觉得四周是安全的。在身边似乎有另一个人，对方好像也是动弹不得。

　　是个和自己一样的处境的人吗？判断对方没什么威胁性，我就不再在意对方的存在。因为总不知不觉的失去意识，清醒的时间少，只能恍恍忽忽的和那个人在那个地方待了一段时间，终于有一天感觉到四周变了，随着温暖的流失，身边的人不见了，周围竟有了一丝光亮，然后，我经过不舒服的挤压，到了光亮而吵杂的地方，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只是觉得很累，又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后，四周什么人也没有。想和以前一样四处飘着，却飞不起来，眼儿一转，发现自己有着小小的身体、小小的手、小小的脚，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成了婴儿，那之前待的地方不就是某人的肚子嘛！

　　身为婴儿的我一点行动能力都没有，只能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四周。我所在的地方是个小房间，小房间很小估计不到三坪，除了床，就只有角落里的一张木桌，以及木桌下一只看起来很旧的木箱。

　　我醒了很久，久到肚子都饿得咕噜响，却没有人来关照一下我这小婴儿，是谁这么放心将个小婴儿独自丢在房间里不闻不问的？还是说，我是个弃婴？

　　正考虑以哇哇大哭引人注意，从远而近喧哗声，正好让我省了力气。

　　一群人进了房，率先进门的是个穿白衣背后背着一个婴儿的女人，红肿着双目，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一副刚大哭一场的模样。即使再不明情况，从旁人一句句的安慰，也能了解个七七八八。

　　这个女人，是个刚丧夫的寡妇，还是个刚生完孩子的寡妇。

　　成亲多年好不容易盼来了孩子，却换来丈夫的被盗匪杀害的恶讯。连坐月子的时间都没有，就得忙着丈夫的葬礼，对两个没爹的孩子也没什么心力照顾，一个放着不管，一个虽然背着也常被忽略。

　　以上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眼前这些人都穿着疑似古装的衣服，讲着我从没听过的语言，奇怪的是我竟然都听得懂。

　　当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时候，一个人也接一个人离开，房间里剩我和她及她背上的婴儿了。

　　她从进房后就不曾发过一言，对众人的劝慰也只是点头，更不曾看过我一眼。等大家离开后，她才把视线转向我，原本已然平静的脸庞被悲伤笼罩着。

　　她坐到床边，手指轻轻的描绘我的五官，带着缅怀的思念。

　　肚子一声彻天响的咕噜让她瞪大又开始泛红的眼，愣了愣才拉开嘴角，带着愁怅微微笑了。

　　＊　　＊　　＊　　＊　　＊　　＊　　＊

　　我那无缘的老爹是个猎户，因为景成华帮他的生病妻子，也就是我的娘请大夫医治，不仅恢复健康还怀了多年来第一胎，也就是我和那个婴儿，就自愿投效景家担任护卫。

　　景家是个有钱人家，生意做得大，店铺自然不少。景成华巡视店铺的途中，被盗匪盯上，随行十几个护卫只剩我老爹护着身受重伤的景成华和他的儿子回到家，自己却在一进家门就再也撑不住，两脚一蹬归西去。

　　景成华这人还不错，不仅厚葬老爹还将我们接到府里安顿，让我娘当厨娘，保障我们的基本生活。再加上景成华是个受人景仰的大善人，靠着无缘老爹的救命恩人光环，府里的人对我们母子三人多了份尊重，虽然实际上的身份只是下人，我们的日子倒也过得轻轻松松。

　　美中的不足的是，我的娘老忘了我的存在。

　　一样是她的孩子，她老背着我那个兄弟，总放着我在屋里。

　　人家当婴儿只要幸福的吃饱睡睡饱吃，我却常常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忘在屋子里一天都无人理会。好运点是会有人提醒我的娘，要不然就只能等她下工回来拯救饿了一天的我，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之后才有了转变。

　　那天醒来发现又被忘在屋子里的时候，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又要饿一天，却在我还活力十足不饿也不想睡的时候，发现门外的脚步声。

　　探头进来的是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女，一看在床上的我便转头对后面的人说道，「在这里！果然！」

　　一起进屋的有两个，一个是原先探头笑吟吟的少女，另一个则板着脸毫无表情的女人，两人围在床边打量着我。

　　「你看他多像个瘦巴巴的小猴子啊。」笑吟吟的欠扁女戳着我的脸颊说。

　　啪的一声，深得我心的正义之声让人打从心底爽快。依然面无表情的女人小心的抱起我，不理少女嘟高了嘴径自离开。

　　「干嘛不让摸嘛，人家没看过瘦得像竹竿的小猴子，摸一下而已还打人家，张嫂最坏了。」少女跟在身后，犹自嘟嘟嚷嚷着，只是无人理会。抱我的人以沉稳的速度前进着，完全把她的话当耳边风。而我，好奇的打量四周。这可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外面的世界，能不好奇吗？

　　没多久，我们来到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以目测来说至少有二十几坪。大厅里聚集了好些人，尚未细看我已被送到另一个人怀里。

　　收回打量的视线看向抱我的人，是个发白须长的老爷爷，端着严肃的脸，低头打量我。

　　「哎呀！小少爷什么时候来的？」少女的惊讶声立刻转移我的注意力，谁知才转头却见一双小手伸向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披着发的小屁孩，伸高了手，黑白分明的大眼死盯着我。

　　「小少爷是跟在我们后面来的。」面无表情的女人开口。

　　「贤儿？」老爷爷惊讶的语气又拉回我视线，顺着老爷爷的目光，原来是小屁孩让他惊讶的。经过一阵沉默，小屁孩的手依然不曾放下。慢慢的，老爷爷投降了，将我放到小屁孩手里，边调整小屁孩的姿势，好让他顺利抱着我。

　　啧！这老爷爷真是放心，竟然不怕他一时无力将我摔在地上，对一个小孩的力气我可没啥信心。

　　老爷爷抚着长须，深思的眼直盯着抱我的小孩。

　　「这孩子瘦巴巴的，比刚出生的时候还瘦。」另个女人低声说。

　　「高嫂子到现在还常恍神，昨天还差点把厨房烧了，以她目前的状况，孩子没照顾好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一个留着两撇小胡的中年人道。「我看还是另外找个人帮她照顾孩子，对她对孩子都会比较好。」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静待老爷爷下最后结论。

　　「张嫂。」老爷爷在众人等待下终于开了金口。「妳把娃子带下去休息吧。」

　　「是。」一伸手就要抱过我，小屁孩却转了身，避开她的手。

　　「小少爷，把娃娃给张嫂好吗？」张嫂低声问着。

　　小屁孩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再一次避开她的手，径自到老爷爷旁的小凳子坐下。众人皆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老爷爷却是一脸意料之中的气定神闲。

　　「你们看过贤儿主动接近过什么人吗？」众人摇头。

　　「你们看过贤儿抱着什么不放吗？」再摇头。

　　「贤儿从不爱让人碰触，却主动要抱这个娃儿；对什么都不在意，却不肯对娃儿放手；这娃儿也许可以帮贤儿改改性子。」抚着长须的老爷爷沉吟半晌，盯着我的视线终于转向一旁的张嫂。「找个人帮贤儿照顾娃儿吧。」

　　就这样，这臭老头的决定让我脱离三餐不继的日子，却落到小屁孩的魔掌下，虽然不愿意，身为婴儿的我也只能接受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