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狂澜[星际]

　　新学年开始，校园里又多了好多新鲜面孔，一个个看起来朝气蓬勃、初生牛犊的样子，让那些被教官折磨了一年甚至多年的可怜前辈们看着就忍不住想打击一下。
　　新生们刚开始还很规矩，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最多也就客客气气不卑不亢地企图讲道理，但面对前辈的胡搅蛮缠最终也被挑起了热血，加上诺兰顿长年开放擂台，本质上算是不禁武的，于是一时间所有学生的生活都开始围绕“擂台”展开来。
　　学生们要么挑战别人，要么被人挑战；或者在台下摇旗呐喊，或者做裁判公证人……总之，这个时候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即使最封闭、最不关注外界的军医系、科研系以及存在感最弱的机甲维修系等等半年被人想不起一次的冷门院系，也被热情的吃瓜人民大众拖进了这一年一度的“迎新盛宴”。
　　由是，在这个全民皆乱的时候，身为特训班的尖子生还有空在校园里瞎晃荡的两人就显得特别的扎眼了。
　　注意到但凡有人路过则必有的偷偷打量的各色目光，方承羽微拧着眉，看向旁边人的眼神中流露着毫不掩饰的鄙视：“你不是应了赛安娜的挑战吗，怎么还在这里？”
　　姜轩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方承羽面无表情，声音也是淡淡的：“我没有挑战，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哈！”姜轩笑了一声，满脸讽刺：“昨天冲进宿舍找你那小屁孩，你当我眼瞎没看到？”
　　方承羽抿唇，带着一脸宛如看到智障般的神情沉默了一下，才斜睨他一眼，声色平静却暗含嚣张地说道：“他来，我就要接吗？”
　　“……操！你狠！”姜轩骂了一声，朝他比了个中指：“身为七年级生，连四年级小鬼的挑战都不敢接，我们七年级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方承羽不为所动，继续恢复面无表情：“那也总比你接了又直接弃权认输好。”
　　“谁说我是弃权了？”姜轩瞪眼，反驳：“我那叫帝国好学长，绝不跟小学妹一般见识！”
　　“呵呵！”方承羽假笑两声，摆着一脸“我都看穿了但是我不说”的表情默默转开了头。
　　姜轩也没在意他明晃晃的讽刺，只是自行叹了口气：“唉！这都快三个月了，澜澜怎么还没回来？没有他带着我们越级挑战，这日子都快发霉了！”
　　方承羽在听到莫澜名字的时候，眼中迅速闪过了一丝担忧，但却没说什么，只任凭毫无所觉的姜轩继续感叹着：“你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九年级的那一帮，可嚣张了！把八年级的打的……哎哟哟！那神气样！说什么后辈就得有后辈的样子，别整天不切实际想着单挑学长……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去年在澜澜面前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说着，姜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想起了去年莫澜越级挑战时整个八年级都吓呆的样子。方承羽依旧没说话，但显然也被他逗得早忘了之前的想法，嘴角绷不住翘起了弧度。

　　“啧！年轻就是好啊，连幼稚都那么理直气壮。”
　　两人走后，莫澜从灌木丛的阴影里走出，看着远去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罗尔站在他身后，一脸无语：“说的好像你很老一样。”明明看起来就是个比他还小的小鬼。
　　莫澜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继续叹息：“你不懂。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知道吗？就像你，和他们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但你才新入学，而且还是半路出家，但他们都已经七年级了；而我，虽然看起来是比你们小，但事实上，却和你们已经差辈了——这就是天赋的差距，明白？”
　　“……”罗尔张着嘴，很想大骂一声不要脸。他现在才入学，明明就是时运不济、天意弄人！跟天赋有半个星币关系吗？
　　可是，想到某人的身份，话到嘴边却又骂不出来了：这话虽然气人，但特么偏偏就是事实啊摔！
　　罗尔掬着一捧辛酸泪，正顾自惆怅着，旁边莫澜瞥见，不禁疑惑：“你这一脸哭丧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诺兰顿哪。”所以这时候你不是应该高兴得跳起来傻逼一样大喊三声我来了吗？这反应很不对劲呀！
　　罗尔斜他一眼，冷漠脸：“我知道。”然而高兴不起来。
　　莫澜见状更惊奇了：“咦？你知道还……你来的时候不还激动兴奋得三天没睡着吗？现在这是，高兴傻了？”
　　罗尔默默看了一圈因为大家都聚集到擂台区而显得有些空寂的校园，悻悻道：“这里，真的是诺兰顿？”
　　“啊，不然你以为呢？”
　　“跟我想象的……额，差别好大……”
　　“呃？”莫澜愣了一下，突然忍不住爆笑，“哈哈哈哈哈！淡定，淡定，这才是刚开始而已，以后还有的你幻灭呢哈哈哈。”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打击：“什么将才的摇篮，人类和平的捍卫者，那都是吹出来的，为了招生而已啦别那么认真哈哈哈！”
　　罗尔：“……”这是安慰吗？应该是安慰吧……可是为什么听了只觉得自己伤痕累累的心又被捅了一刀，顿时偶像更为幻灭了呢？！

　　送罗尔办好入学手续，莫澜没有立即去报到，而是收敛气息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后随意在校园中逛着。
　　很多地方他现在还不能去，能去的又有很多刚刚已经陪罗尔走过一遍了，但他还是又走了一遍。手指微微抬起，指尖划过校园中的植物、路牌、围栏、墙壁……心情莫名有些激荡。
　　其实，很多时候故地重游的滋味都并不好受，尤其这里不仅是他度过学生时代且参加人生中第一次正式工作的地方，更是……为了打造人类联盟自卫反击战固若金汤的大本营被他亲手设计、破坏的地方。
　　这些美丽的风景，这些花了巨大代价从远古的地球保存下来的植物的后代，以后，将会悉数消失，让位于防御力和反击力惊人的高科技器械——而他，便是这一切的刽子手。
　　想到记忆最后的诺兰顿校园，莫澜心里泛起钝钝的疼意。
　　他从不是软弱的人，甚至，“莫澜”这个名字本身便是“强大”的代名词。但是，此刻却突然想找个树丛藏起来默默哭一阵……
　　于是，他真的找了个大树与底下灌木形成的角落，就着地上的青草席地坐下，双手抱膝将自己藏在了树的阴影里。
　　不过，哭却是没有哭，因为即使心情抑郁，但却难受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哭？那是他记忆中根本不存在的动词，他怕是从来没学会过吧。

　　脑海中思绪翻腾，有曾经在诺兰顿学习的日子，也有成为诺兰顿导师后的时光，还有灭世浩劫到来的时候人类龟缩于诺兰顿三角区的画面。接着，又变成了他以及手下万名七级以上的异能者自爆异能核时的情景：当时，异能核爆破的力量引起了星际风暴，吸引来附近的星际尘埃形成了一片壮丽的星云，那星云美得就跟他现在的精神海一样。然后，星云中又出现了重生以后的种种经历，流夏、罗尔、大轩和老方，哦，还有刚刚走过看过的还没改建的诺兰顿……
　　蓦然间，他眼眶便有些泛红了。
　　其实本质上来说，莫澜原是个充满恶趣味、喜欢犯贱的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有多讨厌，一不留神就会被坑到，而且越熟悉的被坑的越惨，然后他就会越开怀；只是从军多年，且身居高位，他早已习惯于将情绪控制做到深入骨髓、令人发指的程度，因此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他情绪变化的。
　　但此刻，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都消失了，使得他一个身经百战的上将，仿若退化了所有的能力，回到了六岁那年，那段独自一人行走在漫无边际的绝情花海中的时光……

　　身为与莫澜伴生的量子兽，小白对主人的情绪极敏感。
　　它原本正在莫澜精神海中沉睡——嗯，因为莫澜发挥不出它的力量，它又相当不喜欢现在居住的精神海，所以一天到晚除了睡就只想睡——感应到莫澜心绪起伏，小家伙未经主人召唤就直接闪现在一旁。
　　因为莫澜之前交代过不能以白虎形象示人，它便化成了折耳猫，小小的一团，只能蹭到莫澜的小腿。
　　“喵呜……”咬着莫澜裤脚扯了扯，见主人没反应，小白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白光微闪，小猫咪变成了半人高的大猫，伸出舌头舔了舔莫澜搁在膝盖上的脸庞。
　　“……”莫澜偏开头，长开手掌盖在小白脸上将它推开，“别闹，我没事。”
　　小白歪着头，一双湛黑的眼睛深深望进他心里。
　　莫澜与之对视几秒，不由苦笑了一下，叹气：“好吧，我承认……我有点近乡情怯了。”
　　害怕？这种感受还真是稀奇的很！想当初，他一个人背负着整个人类联盟的希望驾驶闪耀号闯入虫巢为帝国军队寻找跃迁点的时候，他都没有怕过；精神波被亮亮救下放在封闭的小宇宙中漂泊流浪时的无边黑暗与孤寂，他也没怕过；甚至重生成了废材向导，也不过只是沮丧不甘，而从没觉得自己成了向导就会活不下去。
　　但是，现在，他却真真实实感觉到了内心的恐惧——他是真的害怕，害怕他阻止不了历史的轨迹，害怕曾经的灭世浩劫会再次降临，更怕……那个还未见面的尚且20岁的自己。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哪怕是曾经的自己。
　　所以，当听到姜轩说“莫澜”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心里便感到了不安：上辈子，他虽然也错过了开学，但身为挚友的姜轩知道他在哪里，而且，他之所以能活着离开死亡星，就是姜轩去救的。
　　但是，现在姜轩还在这里，那么这个时空的“莫澜”会遇上谁呢？谁会去救他？或者说……他回来了，“他”还在吗？
　　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也许是下意识排斥，但现在突然意识到，顿时便感到恐惧而绝望。
　　如果，如果“他”不在了，只靠他一个，能改变历史吗？他心里完全没有一点把握。
　　但在零概率里创造条件实现成功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所以这难不住更吓不着他，只是，“他”不在了，那他重生回来似乎便没有意义了吧？
　　“小白……”
　　莫澜的声音透出丝脆弱，小白走上前一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他顺势揽住了小白的脖子，将脸埋进它的白毛里：他向来不是软弱的人，但这一刻，不管“他”还在不在，他都允许自己不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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