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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李维顺的逃跑计划实行的令人猝不及防。
荀一不在家中,李维顺挑准了时辰,来到青伶房里,二话不说,开了他的柜子,把行李箱取出来,要他收拾东西。看青伶犹豫不决,便催促他,自己动起手来,帮他戴上必备的衣服、日用品,那套头饰也带上了,还不忘带上抽烟的烟具。
“走,现在就走,我送你出去,门外有马车,先去接毛头,然后去火车站,我给你买好了车票,到广州的。。。要走就走得远远的,别让他找到你。。。到了广州,会有人接应你,那边我也帮你安排好了住处,东西不要带那太多,带多了累赘,毕竟这是逃亡,不是搬家,把你的积蓄都带着,如果来不及带的,日后写信叫你信得过的人帮你保管。。。”
青伶呆呆地看着他飞快地理东西,装箱子,突然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臂,
“停下!李副官,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李维顺直起了腰,认真地对他说:“知道,怎么不知道?杜爷,您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您是不是对我不放心?”
“当然不是!我是说,我一走了之了,剩下你怎么办?荀一会放过你?”
李维顺微微一笑:“我的事,不用您操心。。。您要是不走,我还得天天看着您,提心吊胆的。。。您走了更好,我落得清静了。”
说着又继续收拾起来,还不忘拿把油伞,“万一下雨了,您也好撑着。”
青伶不接,怔怔地看着他,李维顺见他不接,就替他拿着,“走吧杜爷,抓紧时间,他回来就走不了了。”
自己先出去了,青伶还是不动,李维顺又折了回来,望了他半响,猛然拉起他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把他扶上马车,东西放到车上,自己也跳了上去。
“没有车夫?”
“我来驾车,越少人知道越好。驾!”
马车应声而行,渐渐离康王府远去了。
青伶从车内一直看着它,想起这是又一次的逃离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了,看着它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视线里再看不见。
马车行了一会儿在一户宅院停了下来。
“您在车里等着,我进去马上就出来。”李维顺跳下了车,进了宅院。
青伶忐忑不安地等着,没多时,李维顺就抱着孩子出来了。
青伶连忙把他抱在怀里,李维顺驾着车飞奔到了火车站。
把他送进了站台,又交给他一个布包:“里边有水和食物,还有一些烟膏子,到广州起码要开几天,这些东西够您路上吃的用的了。”
青伶接过沉甸甸的包袱,心里涌上一阵感动,“李副官,我。。。”
“杜爷,别说什么感谢的话,您不用感激我,我也不需要您感激,我说过,放您走,我是为了我自己。。。还有,到了广州后,您暂时先别露面了,别在公开场合上唱戏,否则,我担心督办他会找到你。。。还有,我给您打听过忠义的下落,他应该没死,滇军那边我暗地找人查过了,前年确实有叫忠义的士兵在编,可是后来在一次战役中下落不明,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了。。。杜爷,能不回来就不回来,虽然到处都没个太平地方,可是北平,始终都是各派系争夺政权最激烈的台面,是乱世枭雄显身手的地方,却不是好好过日子的家。。。还有。。。”深吸了一口气,专注地望着那双眼睛,“杜爷,我想亲口问问您。。。那出虞姬跟楚霸王的戏,最后一次舞剑后,那虞姬真的是割颈自刎了吗?”
青伶缓缓点头,“是自刎了。”
“她为什么要死?”
“为了成全楚霸王。”
“成全他什么?”
“要他不要儿女情长,不想拖累他。”
“那楚霸王爱虞姬吗?”
“爱。”
“我知道了,虞姬一定不爱楚霸王。”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爱,她就不会自刎留他一个人独自面对汉兵,而应陪着他一起求生。”
“可是,生的希望渺茫啊。。。”
“即使渺茫,也要奋力争取,即便最后没有希望了,也应该两个人一起死,她怎么说自刎就自刎了呢?她若是先死了,楚霸王不是更灰心了么?”
青伶无语,低着头沉思了好半天,“我演了这么多出了,还头一遭想到这上呢。。。可能,虞姬是不了解霸王吧,或者,没有估计足霸王对她爱的深度。”
“杜爷。。。延青,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男人,是您心目中的楚霸王吗?”
青伶看着他,微笑着说:“不是。他谁都不是,他就是他。”
李维顺也低头无语,然后火车要开了,李维顺催促青伶赶快上火车。
青伶上了车,本来已经进车厢了,李维顺对他微笑着挥手,铃声响了起来,青伶忽然感到他脸上的是置之死地的表情,心中一动,奔了出去,“李副官!”
李维顺见他又出来了,追上去,跟着火车边跑边喊:“杜爷,该进去了,站在这危险!”
“李副官,李维顺,跟我一起逃吧!”
李维顺愣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火车越开越远,他却犹自站在那里。
“跟我一起逃吧!”青伶朝着他大喊着,他却再不跟上来了,定定地站着,脸上似乎还挂着微笑,
“您多保重。。。从今往后,别为了哪个霸王再迫害自己了。。。”他喃喃自语着,抬起了手臂,朝着火车开走的方向挥了挥手。
残阳如血,身后,是他浓浓的影子,很长很长,如鬼魅。
李维顺驾着车回到了康王府,取出牛筋绳叫下人把自己五花大绑,然后跪在王府的大门口,等着荀一回来问罪。
到了晚上,荀一刚入府就看到了李维顺,惊道:“维顺,你这是干什么?”
“请罪。”李维顺高声答道,没有一丝迟疑。
“请的什么罪?”
李维顺抬起眼睛,对上荀一疑惑的目光:“私自放人。”
“放了什么人?”
“杜青伶。”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维顺私自放了杜青伶!”
“放了谁?”
“杜青伶!”
“你——找——死!”
荀一抬起马鞭甩到他的脸上,李维顺没有躲,半边脸立刻一道血红的檩子。
荀一直冲到西屋,没人,后院,没人,花园,没人。。。找遍了王府的各个角落,都没有青伶的影子,又回到大门口。
“他去哪了?”他低吼着,眼睛已经通红了,声音竟有些颤抖,此时丢失他的恐惧更大过对李维顺的愤怒。
“我把他送走了,我不会告诉您他去哪儿。”他面不改色。
荀一脸色大变,扬起马鞭狠狠抽了起来,“他去哪了?你说!说,说!不说我打死你!狗娘养的,你敢放走他!我打死你!。。。”
抽了几十鞭,李维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好些口子,鞭痕无数。
荀一气喘吁吁,扔下马鞭,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掏出了手枪对准他,
“为什么要放他?”
“救他。”
“谁要害他?”
“您。”
“知道放他的后果吗?”
“知道。”
“那还放他?”
“不忍心。”
“不忍心什么?”
“不忍心看他被您一点点儿逼死。”
“我爱他。。。”
“您也在害他。”
“!”
“他去了哪儿?”
“我不会说。”
“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没有他,我就不是我了?”
“记得,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
“为什么不跟他一起逃?还要回来?”
“您对我有恩,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这算对得起我?”
“对不起,可对得起良心了。”
“你的良心算什么!”
他苦笑着摇头,缓缓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屋顶上的鸟惊得呼啦一下都飞走了。
李维顺想,如果自己有翅膀,也会飞走。
这座王府,还少这一个孤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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