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上）

　　阿魄为邱灵赋拉开椅子后才把目光移开，像周围的其他人一般低垂着眼睛看向那菜碗，又往邱灵赋碗里夹了几片鱼肉，调侃道：“起得这样晚，其他人都去玩了，就我们得陪着你。”
　　邱灵赋看着满桌子香气四溢的食物，心思一转，筷子一动，夹了一块鱼眼，要放在阿魄碗里，故意要认真耍那阿魄：“从小我娘教育我要以礼还礼，这鱼眼可是一条鱼的精髓，我就把它让给你。”
　　邱灵赋说得真诚，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可眼里全是嬉闹之意。阿魄对这些顽劣似乎总是甘之如饴，也没管其他人在一旁看着，把邱灵赋手一拉，便把那筷子往嘴里一送，伸出舌头便把那鱼肉带进了嘴里，那眼里的专注对着邱灵赋，嘴边还噙着笑。
　　这动作潇洒自然又暧昧大胆，把邱灵赋看得心里乱跳起来，那舌头舔的仿佛不是那筷子，而是自己的手。
　　下意识手里一松，两根筷子哗啦啦掉在了地上，邱小石在一旁看着，为邱灵赋说话到：“阿魄，你什么意思？”
　　“嗯？”阿魄没看他，却看向邱灵赋，邱灵赋长发披肩，浅色的头发白皙的脸庞衬得朦胧。邱灵赋眼睛看着邱小石，这邱小石是为自己说话，可他心里却是有些慌张，与此同时还懊悔着，自己哪知道这阿魄这么不要脸，竟然真把那筷上的东西吃了。
　　阿魄凑到了邱灵赋耳边，“你脸红了。”
　　他这么说着，又离远一些想要看清楚邱灵赋的表情。果然，那琥珀色眼眸流动过来，正阴狠瞧着自己。
　　那边邱小石心里藏不下事，说起话又带着一股火：“阿魄，你这可是对我们邱灵赋，起了什么歹念不成？”
　　这话说得干脆又直白，那肖十六听了吃吃地偷笑，装作没听见不明了，可那吃菜的动作浮夸，明摆着是看得听得清清楚楚；沈骁如自己吃自己的，只是微微笑了笑，倒是真对这一切不感兴趣。
　　“小石，你才看出来么？”说话的却是邱灵赋，“这阿魄心里坏得很，老是欺负我，你得和许诸葛好好说说，让他别把他看成好人······趁着人在花雨叶，下下毒打个半死，我看不错。”
　　这话说着，这事居然就这么带过去了。邱灵赋又去要了一双筷子，吃起东西来跟个没事似的。
　　小石瞪着阿魄，对邱灵赋张了张口，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这两人之间的异样，不仅来自于阿魄的得寸进尺，胆大妄为，也来自于邱灵赋的置之不问，坦然接受。
　　自己是个粗人，要自己把这其中的条条道道理清再说出来，恐怕也有些难度。邱灵赋爱声东击西地奚落阿魄，阿魄爱打着太极调侃邱灵赋，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地过招，多少看着像是你情我愿。
　　即使邱灵赋对阿魄皱眉瞥眼，好似也没拒绝阿魄的冒犯，也不知这邱灵赋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邱小石一肚子疑问与戒备，那疑问冲着邱灵赋，那戒备便是冲着阿魄去的。
　　饭吃好了，一伙人便在一位花雨叶弟子带领下四处看看，就像是寻常的花朝会客人一般。
　　看到来人是阿鹊，邱小石问：“含嫣姑娘呢？”
　　阿鹊一听不高兴了：“含嫣与衔璧身份特殊，带你们走未免太招惹，花朝会临近也都有要事，阿鹊来带你们不行么？”
　　邱灵赋倏然拉起阿鹊的手，讨好道：“阿鹊这么好看，你带我们走那可真是太妙了，不知道其他人有多羡慕。”
　　阿鹊知道他是奉承，但还是乐得掩嘴笑道：“你想去哪？”
　　邱灵赋想了一会儿道：“烈百溪他们去了哪里？”
　　邱灵赋与阿鹊的手拉在一起，阿魄看得扎眼，明知道邱灵赋不是那个意思，可心里却仍有芥蒂，觉得那双手就应该被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紧紧的，而不是去牵着别的东西。
　　他上前不动声色把邱灵赋拉了过来，把那两小无猜硬生生扯开，对阿鹊道：“邱灵赋是对这花雨叶没什么陌生，可我们却是初次来花雨叶，阿鹊姑娘还是按照原先的路线，带我们走走吧。”
　　阿鹊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妥，只对阿魄笑道：“说的对。”
　　无视了邱小石警惕的瞪视与肖十六嬉笑的眼神，阿魄把邱灵赋拉扯到自己身边后。
　　阿魄拉过邱灵赋在一行人后边慢慢走着，离其他人远了一些，才问道：“你找烈百溪做什么？又要调戏那可怜的人么？”
　　邱灵赋似乎已经对他的亲昵不再陌生，也知了挣扎脱那手并无可能，只以封也封不住的嘴肆意妄言,他笑道：“老实人就是放着等着我来调戏的，他这么好玩，不玩他玩谁。”
　　“与我玩不行么？”这话的尾音轻轻一落，已经足够暧昧。
　　邱灵赋低声笑道，看向他：“恃强欺弱一向是我的原则。”
　　“那我承认我比你强？”阿魄笑他口不择言。。
　　“我承认了，你便能离我远一些？”邱灵赋满不在乎，不就是嘴上奉承奉承别人，这事他做的太熟练。
　　阿魄的手偷偷扯住他的袖子，他挑高声音：“那可不行，我不恃强但也好欺弱，我要欺负你。”
　　“我有反抗的余地吗？”邱灵赋问，眼里看不到真诚，只是对冤家的鄙夷。
　　“没有。”阿魄喜欢与他玩这般无聊的文字游戏。邱灵赋自以为聪明的无耻漂亮话，阿魄听着有趣。像是书痴听说书一般，穷光了也要买杯茶坐在那说书的面前，听了这一句，便想听下一句，“除非······”
　　话到这里便停下不说了，邱灵赋仰着头，面露失望：“阿魄，你是没胆告诉我吧？”
　　这失望的神情似假还真，阿魄从他无辜的皮相下，看到了眼中的狡黠。
　　“我是没胆告诉你。”阿魄笑道，双手往脑后一撑，在一片迎面而来的淡淡花香中踱步往前走去，他高傲束起的长发在身后摆动。人是似乎不再理会邱灵赋，可心却是全放在了身后那人身上，耳朵仔仔细细听着他在身后的动静，那一步一步的沙沙声，衣袂在香风里飘摆的声音，肺腑中流畅平缓的呼吸声。他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他知道这人正看着自己，打着什么坏主意，来报复自己方才的逞强和嚣张。
　　这一伙人已经到了最近一处最近的梨花林里，这花开得早，已经凋谢了不少，却是满地雪白，幽幽清香。邱灵赋阿魄与其他人隔着好几棵树，这边的事，远一些便看得不真切。
　　耳中传过跑来的踏踏声，邱灵赋果然追了上来，阿魄的笑快偷偷咧到了耳边，他知道此人可不甘心无聊的说话游戏也会落下风。
　　正要回头，身后邱灵赋却靠近了自己，只觉得耳边一湿，邱灵赋竟然伸出舌头在他耳边舔了一舔。
　　“怎么样？你说的是这样的反抗么？”邱灵赋天生敏锐，这样恶作剧如此顺其自然，自然得被施加者与他自己都不知是下意识意还是无意识。
　　阿魄的眼眸藏在细碎散乱的刘海之下，转过来，略微阴沉，邱灵赋看着那阿魄一向阳光神色荡然无存，竟然心生一丝兴奋与得意：“这能击溃你么？”
　　一股蛮力袭向邱灵赋，硬把他扯向了阿魄。阿魄直视他眼里的恶劣昭然的兴奋，他点头默默道：“是。”
　　说着便在这不算特别高的梨花林里，低头凑近邱灵赋那笑意已凝固的唇，贪婪地吸-吮挑拨，好似采集花朵中的雨露一般，香甜满足。这人不只是鬼灵还是精怪，这般轻而易举便能让他调动浑身上下的火热，心里悸动得就要跳出胸膛。
　　无拘束的日子过惯了，在某些事情上，阿魄比邱灵赋更没规则束缚。
　　枝桠舒展的梨树把他们的身影切割成一段段，像是撕碎的画，看不真切。不远处分明有人，这里却好似世外之地，无人打扰。
　　忽然阿魄呼吸一滞，放开邱灵赋身侧一偏，一道剑光就在自己的手方才所在的位置，身后梨树枝桠顿时残缺不堪，地上一片残败枝叶，右臂有热流淌下，低头看去，那手臂上一股鲜红沁透布衣，原来是那流连不肯放的手，被那锐不可当的剑锋刺破了一道。
　　邱灵赋却没有再打下去，他知道自己得逞也不过只有这一剑罢了。
　　那边的人赶来，阿鹊率先问道：“怎么了？”
　　邱小石急急忙忙过来看着这满地残枝，先扑到了邱灵赋一边，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看到邱灵赋手中慢吞吞收着剑，又是安然无恙，这才知道无事，又看那阿魄，手臂上一片沁红触目惊心。
　　沈骁如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来：“快止止。”
　　肖十六看了一眼这场面，却发出奇怪的笑声，他眼睛盯着邱灵赋红肿的唇，道：“看看，上次我还没动就遭到了威胁，有人还不警醒。”
　　阿魄把沈骁如的药推开，笑了笑道：“小伤，不用。”
　　阿鹊不明真相，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没事，邱灵赋看到小虫，耍剑不小心······我原谅他了。”
　　阿魄说着又低头看向因警惕而僵硬的邱灵赋，阿魄唇边若无其事的笑，看得邱灵赋心烦意乱。
　　阿鹊听着勉强，这邱灵赋的性子自己也是了解那么一些，恐怕两人之间肯定有些什么矛盾，可阿鹊看两人不说，自己也不好问，只是尽地主之关照，又问了问阿魄的伤，阿魄说没事，自己也不再去问了。
　　既然两人都不否认是意外，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一伙人继续又走了一段，阿魄才悄声道：“你真聪明，知道在那个时候刺我。”
　　这语气不知是赞叹还是指责，可阿魄脸上风轻云淡，却是看不出什么来。
　　邱灵赋看了他一眼，嘴上红肿而润泽，让这一眼好生风情。
　　“你真愚蠢，不知道在那个时候躲开。”明明阿魄更有理由让他讽刺，这话便说得恬不知耻，仿佛那冒犯也只是必要的牺牲，而自己已然扳过一局。
　　说着瞥了一眼那阿魄手上的鲜红，笑得明媚如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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